三娘闻言怔在原地,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心头。她迅速反应过来,此刻脑海中闪过的念头就是尽快离开这里。
不要让他们发觉自己在门外偷听。
这定不是真的,定是自己连日心神不宁,这才听岔了。她暗暗告诉自己,只要装作不曾听见,一切便从未发生。
就在她手足无措转身离开之时,双腿却不听使唤地一软,整个人踉跄着撞上廊柱,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一撞力道不小,震得她肩头生疼,却也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已经来不及了。
书房内,正在交谈的兄妹二人闻声而出,恰好将她堵在门外。
廊下的风拂过,吹动三娘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见门外之人竟是三娘,贺兰宣脸色倏地一变,下意识地侧身挡在门前,却又意识到为时已晚。
她侧目看向兄长,唇瓣微张,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三娘……”
贺兰徵则面色凝重,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似乎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深沉。
三娘心头狂跳,强自镇定地咽了咽唾沫,在心底飞快地措辞来为自己辩解。
“那个……”她攥紧手中香囊,缓缓上前,“我……是来送香囊的。”
贺兰宣忙接过话头:“这样啊……”
话音落下,四周陷入一片尴尬的寂静。
三娘匆匆瞥了贺兰徵一眼,不敢再看,低垂着头将香囊递给贺兰宣:“明玉姐姐,给你的。”
贺兰宣怔怔看着递到眼前的香囊,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怎么会是……”
三娘见她迟疑,直接将香囊塞进她手中:“给你。”
贺兰宣低头仔细看了看,疑惑道:“三娘,你记错了吧?我喜欢的是粉色牡丹,这……却是兰花。”
她自然记得,只是如今当面送给他已经不合适,只能将错就错。
三娘抿紧双唇,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转身大步离去。
贺兰宣欲追上前解释,却被兄长一把拉住。
“阿兄,她毕竟是替姐姐出嫁才在邙山遇险的,我们岂能……”
贺兰徵沉声道:“我自有分寸。”
他的目光依然追随着三娘消失的方向,眸色深沉如夜。
……
三娘满怀失落回到房中,反手锁上房门。
与先前撞见贺兰徵与李府医共处一室时的崩溃大哭不同,这一次她只觉得心头麻木,竟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只有无声的痛楚在心间蔓延,比上一次更甚。
她捂着胸口,扶着案几跌坐在妆台前,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望着镜中苍白的容颜,她忽觉前所未有的清醒,下定了决心。
是时候该离开了。
想通此节,三娘长长舒出一口气,从妆匣深处取出一只银镯。
镯身磨损严重,其上雕刻的莲花如意纹已模糊难辨。看这样式花纹,本该是一对,另一只却不知所踪。
这是她失忆前随身佩戴的唯一信物,也是寻找家人的重要线索。因镯子早已变形,醒来后她便未曾再戴,一直妥帖收在匣中。
如今既要回长安,只得将它典当,换作盘缠。
三娘重新戴上银镯,和衣躺下,指尖细细描摹着镯子的纹路,要将它的模样刻进心里。
这时丫鬟前来请她用饭,三娘推说没有胃口,没有前去。
不多时,门外又响起敲门声,伴着贺兰宣关切的话语:“三娘,你睡了吗?我给你送晚饭来了。”
三娘不愿令彼此难堪,毕竟贺兰徵于她有救命之恩,遂起来身开门。
“明玉姐姐。”她垂眸不敢直视。
贺兰宣端着食盒进屋,笑吟吟道:“明日重阳,我们一同去登山可好?”
三娘咬了咬唇,婉拒道:“我身子不太爽利,就不去了。”
贺兰宣知她仍为日间之事介怀,随即温声解释道:“三娘,阿兄并非针对你,只是例行排查,府中众人皆是如此。”
三娘何尝不明白?她来自长安,又久居府中,嫌疑最重。
“我知道。”她轻声应道。
贺兰宣继续宽慰道:“你莫要多想,我定会尽快查清,还你清白。”
三娘颔首称是,寻了个借口请她离去:“我有些累了,想……”
话未说完,贺兰宣便会意,体贴地退出屋子:“那你早些歇息,明早我再来瞧你。”
三娘摇了摇头,随口扯了个由头:“我月事来了,想好生静养。”
“也罢。”
贺兰宣不再强求,识趣地离开,让她好好静一静。
翌日清晨,待兄妹三人离府后,三娘方带着银镯前往当铺。
掌柜接过镯子端详片刻,又打量她一眼:“要当多少?”
三娘竖起一根手指,正色道:“一贯钱。”
“哐当”一声,掌柜将镯子掷回来:“姑娘还是去别家吧。”
这是嫌她要价太高?
三娘取回镯子,不服气道:“这镯子是十足纹银,少说也有一两重,难道还值不了一贯钱?”
若非情势所迫,她怎会舍得将其典当。
见她作势欲走,掌柜犹豫一瞬,伸手道:“且慢,容我再细看一回。”
三娘不情不愿地递还,故意问道:“怎么,后悔了?”
掌柜沉吟片刻:“当真要当?不反悔?”
她坚定点头:“你若不愿,我自去别处典当。”
掌柜见状,只得依言付了一贯钱。
三娘将钱仔细收好,郁闷的心情稍微缓解,转身去了明记糕点铺。
方掌柜依旧笑脸相迎,殷勤介绍各式点心。
“杏仁酥又卖完了……”
她心心念念这一口,不料又来迟一步,只得买了些胡椒饼带回府中。
虽有些失落,她仍在心中自言自语:待回到长安,想吃什么没有?
回府后,三娘径直来到厨房,将胡椒饼分给揽翠等人。
丫鬟们听说有点心,纷纷围拢过来。
“人人有份,”她挨个分发,“我按人数买的。”
揽翠尝了一口,讶异道:“这不是长安的点心么?”
“长安的点心怎了?”桂兰接话道,“平日想吃还吃不着呢,多谢三娘。”
揽翠含笑点头,又关切道:“只是不知……三娘为何突然请大家吃点心?”
三娘不想隐瞒,如实相告:“我准备回长安了。这些时日承蒙诸位照拂,临行前特备薄礼,聊表谢意。”
“你要走?”
众人异口同声,惊诧不已。
三娘微微颔首。
“好端端的,为何要走?”揽翠不解道,“是君侯送你回去么?”
“不是,”三娘摇头道,“是我想回长安寻亲。”
桂兰边吃点心边问:“那你还回来么?”
三娘再度摇头:“不知。”
前路茫茫,能否顺利回到长安尚属未知,更何况再返洛阳?
到时这偌大的洛阳,也不知可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不敢深想,唯能走一步看一步。
众人见她神色黯然,不便多问,默默品尝点心。
三娘回到房中,取来纸墨,却对着素笺久久难以下笔。
该写些什么?
她毫无头绪,只望着案头那盆兰花出神。
踌躇良久仍不知从何写起,她索性搁笔暂歇,上床安寝。
养足精神,明日才好赶路。
待到鸡鸣破晓,她猛地起身收拾行装,重新研墨铺纸。
思忖一夜,千言万语终凝作寥寥数行。
搁笔那刻,她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从萌生去意到决意返回长安,前后不过三日光景,却仿佛耗尽了她全部心力。
收拾停当,窗外天色已渐明。
三娘背上包袱,悄声将书信置于贺兰徵书案上,随后悄然离府。
行出不远,她又不舍地回望贺兰府邸。此去一别,前程未卜,唯愿今生还能再与他相见。
最终,她强忍不舍,毅然转身,踏上了前往长安的路。
这厢,三娘方才踏出洛阳城,便有人将她离去的消息传至明记糕点方掌柜耳中。
“当真?”方掌柜面露讶色,“可瞧清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手下回禀:“往西去了,应是往长安方向。”
“长安……”方掌柜喃喃自语。
忽地,他似想起什么,急声吩咐:“速备车马,即日返京。”
“是。”
略一思忖,他又补充道:“另备一辆马车并女子衣物,再唤两个丫鬟随行。”
“属下这就去办。”
晨光微熹,天色大亮。
贺兰徵在外奔波一夜,满身疲惫地回到府中。更衣后步入书房,一眼便瞧见了案上那封书信。
他下意识望向门外,不紧不慢地展开信笺。展开信笺的瞬间,他的指尖微微顿了顿。
但见字迹工整,上书:连日叨扰,深表歉意,待来日有缘再见,再报君恩。三娘,留字。
他的目光在“有缘再见”四个字上停留片刻,眸色渐深。
“朔风。”他沉声唤道。
朔风应声而入,见状立即会意,当即命人前去查探。
恰在此时,属下急忙来报:“君侯,明家庄的方掌柜方才召集人马,急匆匆赶回长安了。”
贺兰徵微微抬眼,指尖无意识地在信纸上轻轻敲击:“哦?竟如此之巧……”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天气转凉,一时不知道阳了还是着凉了
浑身酸疼,四肢无力,难受。
大家也要注意身体[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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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