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散尽玉楼春 第6章 旧伤

病好了的枕夏和拾秋按照时攸的吩咐留意着周围，但接连两天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倒是日日能看见章云璟来找时攸，每次都给她带些好吃的，站在廊下和她说几句话才匆匆离去。

看着拾秋和枕夏越来越难以遮掩的眼神，时攸也是无奈。

好在望江楼重新开业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出时攸所料，还没到饭点大堂内便几乎坐满了人，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时攸则坐在院中的亭子里吃着冰过的水果，用手托着脑袋琢磨新的菜式。

四周的蝉鸣又嚣张地响了起来，时攸想起几天前的事，抬头看了看四周，随口对拾秋和枕夏道：“听说有些地方会拿它们做菜，要不我们也研究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时攸觉着周围是安静了一瞬，随后就见一向怕虫子的拾秋求助般扯了扯枕夏的衣袖。

枕夏也是叹了口气：“姑娘，前些日子刚出了那档子事，要不这类新奇的菜品我们还是缓一缓再试吧。”

时攸本就是随口一提，她本身也没有多大兴趣，此时也只是耸了下肩便作罢了。

恰好这时候前堂一个伙计脚步匆忙地走了过来，唤了一声时攸，待时攸示意后继续道：“小的瞧见新来的那几位客官气度不凡，便多注意了一点，恰巧听到一点他们的谈话，他们二人应该是有官职的。”

虽然如今的望江楼规模不小，装饰也算华丽，但时攸知道都城里大多数官吏是瞧不上这里的。

平常即使有，也不过是些小官或者类似于衙役之类的，换上便服也没什么人注意。

不过不论是心里真的瞧不上还是顾忌着什么，望江楼内大多还是百姓居多。

章云璟的名声还真是大。时攸忍不住发笑。

“不管是当官的还是平头百姓，到底也是人，吃喝拉撒又有什么不同，你们之前怎么办的现在就怎么办。告诉其他人，仔细着点，别得罪人就行。”

伙计应了一声。

时攸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不远处传来喧闹。

当时攸走进大堂内，扭头就能看见刚刚来报信的伙计跷着腿，被另一个伙计扶着才勉强站住。

对面站着几个人，衣着服饰皆是上品，脸上好似带着愠怒，眼睛却在时攸出现时望了过来。

藏在袖中的手攥紧了几分，时攸的脸上扬起得体的笑容挡在两方人中间：“我是望江楼的老板，几位能否告知是出了什么事？”

为首一人率先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你这伙计可真是太不懂事了，好好走着路都能摔一跤，险些砸我和孙大人一身啊。”

“孙大人？”时攸低头歉意一笑，“恕我慢待，不知二位大人是？”

听完他们的介绍，时攸才知道二人是吏部的人。

时攸心思微动：“今日的事是我们的失误，今日的菜钱就算在我身上了，还请二位体谅，也希望二位再次光临。”

“小事而已，时小娘子客气了。”那位孙大人笑道，“望江楼的菜品是好啊，我们自然会捧场，否则再过个一年可就吃不到了。”

“哦？这是何意，望江楼的生意蒸蒸日上，可没有歇业的打算。”时攸眼中笑意更甚。

“圣上不是赐婚了吗，不过一年就要成婚，你难不成还天天抛头露面做这些下......”

“二位大人！”时攸突然的声音突然冷了下去，“我竟不知，吏部的职责范围竟然这么大，还要插手同僚的家事？”

“这......”

还未等他们答话，时攸又道：“也亏了二位的提醒，我才发现这大堂里乱糟糟的，石子都会主动伤人了，改明我得好好打扫打扫。”

时攸看着他们的脸色逐渐变青，最后拂袖而去。

“慢走。”时攸说罢回头看向受伤的伙计，“好生休息几天，去小刘掌柜那领个红包。”

时攸安抚完附近受惊的客人，才长出了一口气快步返回院内，盯着院中的树。

“姑娘，消消气。”枕夏自时攸身侧递过来一杯茶，轻声道。

此时已临近未时，时攸抬手拨弄着较低的树叶，随手扯下一片细细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我没事，先回房了，要是有事来唤我。”

几个时辰一晃而过，窗外已是沉沉的夜色，门外又传来拾秋的声音，时攸下意识以为是又来劝她的，头也不抬道：“我不饿，这里没你们的事了，歇着去吧。”

门外拾秋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紧张：“不是的姑娘，是章将军来了。”

时攸执笔的手一顿，笔尖落在纸上洇出一圈圈墨痕。待她走出屋内，就见章云璟背手站在院内，又走近了些时攸开口问道：“将军今日不是才来过，怎么不到一日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自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明明已经是晚上，温度不似白日那般热烈，时攸的心里却没由来地涌上一股燥意。她甩手自顾自走进亭内，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清苦的茶味在口舌中弥漫开来。

章云璟跟在时攸身后，默然坐在时攸身旁的位置上，俯下身胳膊置于腿上，这样一来时攸倒是要垂眼朝下看他。

“我给你带的那些糕点零嘴是给你解闷用的，不是让你胡闹不正经吃饭的。”时攸紧绷的表情忽的一松，章云璟则像是想摆出一副严厉的模样唬人但最终还是没忍住露出无奈的笑意，“阿攸脾气还挺大，都不等我说完就恼了。可怜我这些天日日献殷勤，竟然得不到阿攸一点信任。”

知道错怪了章云璟，时攸的脸上有些发热，瞥了他一眼，抬手也给他倒了杯茶递到他手边。

章云璟直起身子抱臂不语，满脸都是时攸休想仅凭一杯茶就把他哄好的样子。

到底是自己犯下的罪过，此时时攸只能放软了声音道：“这些年我见过很多人，无事献殷勤的大多不是什么好人，纵然我愿意相信你，也得给我点适应的时间吧，就不能原谅我一次？”

时攸轻扯章云璟的袖子，后者本来纹丝不动的胳膊缓缓松动，茶杯太小，章云璟只托着茶杯底将杯子接了过去。

见章云璟总算是“大人有大量”不再说些什么，时攸好奇道：“今天的事你知道了？不怪我这么不给你的同僚面子吗？”

章云璟嗤笑一声念着“同僚”二字：“一群尸位素餐的人，除了这些个下作手段也做不敢做什么了，你不必理会。”说着望向时攸，明明周围的灯光并不明亮，却有细碎的光在眼底闪烁，“更何况阿攸没有说错，我们的家事何须他们插手。”

时攸怔忪了一瞬，下意识偏头躲开章云璟的视线。白日里恼人的蝉鸣现下却不知道为什么安静了下来。

“望江楼的伙计都休息了？”

时攸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到了这件事，但还是点了点头。下一秒，章云璟伸手拉着时攸的手腕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不过半个时辰，时攸盯着桌上的饭菜仍然不可置信，喉咙处却很诚实地吞咽了几下：“你真的会做饭？”

章云璟拿着洗净的筷子在时攸脑袋上轻轻一敲：“还当我唬你不成？尝尝。”

还没入口时攸就闻到了香气扑鼻，尝了一口后她心想要不是章云璟的身份，她一定得把他拐过来当厨子。

“我还在当侍卫的时候，四皇子并不受重视，膳房的人也是怠慢。那时候还小，没了人拘束倒也不在乎那么多尊卑。宫里面有一处宫殿是原先的宠妃居住的，不过后来宠妃被打入冷宫，宫殿也就被封了起来。”

“我们两个就偷拿了点食材，去那处宫殿的小厨房开小灶。”

时攸本就当听章云璟儿时的趣事罢了，结果越听越觉得脖子发凉。

那时候的四皇子不就是如今的天子吗？

时攸一脸复杂：“这等天子秘辛你就这么告诉我了吗？”

章云璟却不以为然：“我不会说，阿攸也不会告诉别人，天子又怎么知道呢？”

时攸想着章云璟刚刚话中所说他儿时不顾尊卑，但现在她觉得此时此刻也没见他对当今天子有多大尊敬。

那天过后，一连几日都确实如章云璟所说，故意闹事的两个人没有再做些什么，望江楼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天渐渐地热了起来，望江楼里的生意倒是不少反增，为了防止再发生先前的事情，这十几日时攸大多事情都亲力亲为，难得有了空闲，她才坐在亭内歇息。

拾秋一边给时攸扇风一边说着：“姑娘，这天气太热了，店里的事有两位刘掌柜呢呢，您还是好好歇息吧。”

枕夏也忙在一旁应和着。

时攸擦着颈间的汗，含笑应了，视线却总不自觉往后院门的方向看去，拾秋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奴婢留意着呢，章将军没有来。倒是奇了，十几天来还是头一次呢。”

时攸摸着杯子上的花纹，眼神却没落到实处：“许是被事情缠住了。”

原本忙碌的时间因为时攸心里装着事却显得十分漫长。时攸不知道章云璟平日里都在忙些什么，但就这十几天来看，哪怕被事情缠身，他也会派人来知会她一声。

时攸手指轻点桌面，待又送走一拨客人后她招手唤来拾秋：“去打听一下，将军府可是出了什么事？”

“姑娘是想问将军府还是问章将军？”

“少贫嘴，快去。”

拾秋笑嘻嘻地应了。

没过多久，拾秋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连额头上的汗都没来得及擦就凑到时攸身边轻声道：“姑娘，章将军旧伤复发了。一开始将军府的小厮只说将军有公事，是赵副将路过认出了奴婢才告诉我的。”

少顷，时攸将杯子往桌上一放：“随我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