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散尽玉楼春 第5章 试探

章云璟失笑：“那我先提前恭喜时老板了？”

时攸勾了下唇，拎过茶壶给章云璟满了杯茶：“那还得谢谢将军，不吝借我你的名声赚银子。”

茶壶底和桌子轻触发出沉闷的响声。

“阿攸。”

茶壶把手从手里滑落，撞到壶身上发出一阵阵回响。

身旁有微风拂过，树叶和枝桠相互交织发出沙沙的响声，和着树上的蝉鸣，震得耳膜也开始鼓噪。连带着人也心烦意乱的，身上脸上都跟着燥热。

时攸想着，等会就要跟拾秋说，让她带人把树上那些恼人的家伙都粘下来，省得它不停歇地吵人。

“果然是太唐突了吗？”略带懊恼的声音传来，章云璟抬手摸了摸后脑勺。

随后，章云璟看着时攸，脸上满是心虚和歉意：“抱歉，我没有和姑娘相处的经验，只能问了问别人......等会我就罚赵永那小子去，出的什么馊主意！”

“啊不......不用，我只是没准备而已。”时攸收回了僵在半路的手，“赵永是？”

章云璟的眼睑下垂了一瞬，复又抬起解释道：“是我的副将，昨天你见过他。”

时攸回忆了一下，想起那个替她又去了一趟府衙的人，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

“阿攸。”时攸的动作又是一顿，看向章云璟，见他满脸笑意，语气更是有压不住的喜悦，“所以只是没准备，并不排斥我这样唤你，是吗？”

时攸横了他一眼，诧异于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但最终还是默认了。

“那阿攸能不能......”

“你好像还没和我说过你的事。”时攸急急忙忙开口打断了章云璟的话，故作冷静地转移了话题，耳尖却红彤彤的。

行商多年，时攸本以为自己对各项人情世故算是游刃有余，但直到今天才想起来，在家中突遭变故之前，她也不过是一个未及笄的姑娘。

“阿攸想知道什么？”章云璟像是并不在意她的打断，脸上是一如既往和煦的笑意。

时攸揪了两下发尾的头发：“我好像没听说过你的家人？”

在听到章云璟亲口承认他也孤身一人时，时攸的心里微微发酸，不知道是为了谁，也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题。

章云璟却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摇头道：“逝者已逝，提起他们是为了怀念，不是反复痛苦，对吗？”

时攸勉强勾起笑意，默默不语，握着茶杯的手指却不自觉用力。

二百多人的哭喊，二百多人的血，即使时攸没有亲眼见到，这些年这些画面却时不时进入她的梦里。

时攸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压下了喉中的涩意，看向对面恍若未觉的章云璟：“将军对我就不好奇吗？”

“关于我的来历，我的身份，又为什么开这家酒楼？”

“当然好奇。”章云璟握着茶杯的手缓缓晃动，瞳孔的颜色在室外显得更淡了些，像琥珀一般流光溢彩，“不过我还是愿意等阿攸主动告诉我。”

时攸玩笑道：“你不怕我是敌国的探子，让你拼死换来的功勋毁于一旦吗？”

章云璟摇头道：“那阿攸这个探子做的太厉害了，这副想要把望江楼开遍全国的财迷样子，像是想要扎根在我大朔了。”

时攸闻言瞪了他一眼，章云璟爽朗一笑：“但我确实很好奇有关阿攸的一切，不知道时老板给不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有机会和你多待一会，不如后日我就来望江楼帮工吧，昨天你可是点头同意了的。”

“将军莫要说笑了。”时攸干巴巴道，“刚刚大胜回朝，这两日怕是公事繁多，我又怎么好叨扰。”

她心里想着，昨日就是被章云璟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骗了去，断然不能让他故技重施。

“皇上开恩，允我多休沐几日。”

时攸沉默一瞬，选择没有听到这句话。

章云璟却像是被提起了兴趣一样，依依不饶地开始推荐自己，直到拾秋来禀说有人来找他。

“明日见？”章云璟站在时攸面前俯身看她。

好不容易把人送到门口的时攸敷衍地点了点头，故意忽略了章云璟下撇的嘴角，毫不留情地把大门关上了。

时攸长出了口气，回头看见憋笑的拾秋，抬手戳了戳她的脑袋。

一路回到卧房，时攸随手将头上的发饰拆掉，满头的发丝尽数披散在身后，回头对拾秋说：“等之佩和芷兮回来了来叫我，你也回去歇会吧，不用来伺候。 ”

房门被人轻轻合上，时攸听着拾秋的脚步声往外远去，抬手脱了外衣挂在架子上。

床头上挂着一枚精致的香囊，仅仅一个晚上，阵阵桂花香气就飘满了整个房间。

此时时攸那几乎彻夜未眠的疲惫感才后知后觉地传遍了全身，上床拉下帘子，没了那些个光怪陆离的梦，难得的好眠。

谁承想这一觉就到了傍晚。

大堂内站着望江楼内所有的人，时攸坐在对面，杯盖滑过杯沿发出细微的响声。

如此沉默了好一会，时攸才缓缓开口：“早上有人和我说，石头死在牢里了。”

如同惊雷乍响，人群里立刻传来一阵躁动，好几个人没忍住望向时攸，她一一回望过去，在对上她的视线后，人群的躁动渐渐平歇。

视线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时攸看着几乎和她朝夕相伴的众人，他们全都是出身贫苦，进入望江楼时也曾对她千恩万谢。

也想起她刚创建望江楼的时候是想多招几位女工的。

但可惜目前除了刘之佩，赵芷兮两姐妹在差点被送进青楼前被她拦了下来，对她心怀感激之外再没有其他人愿意。

时攸想着，将手里的杯盖放下：“可见，吃里扒外没有好的下场。你以为攀上了荣华富贵，实际上别人用完，怎么会容许这么一个随时会泄密的人留在世上呢？”

“我是个商人，重利。我帮了你们，你们帮我撑起这家酒楼这也是交易。石头哪怕真命大从牢里出来了，亏本的地方，我也会一一找他讨回来的。”

“东家，我们对你绝对是忠心耿耿啊！”

“石头那小人死有余辜......”

时攸抬手止住了他们的喧闹：“我自然愿意相信各位的忠心，但我也知道‘等闲变却故人心’，世事难料。”

心思流转了一圈，时攸的手指轻点桌面，复又勾唇笑道：“我也体谅各位这两年的辛苦，如今生意好了我自然也不会忘了你们。我刚和两位刘掌柜商量好了，下个月开始你们的工钱都会往上涨一涨。”

“多谢东家！”

看着众人欣喜的样子，时攸略点了下头，示意他们散了，她则带着拾秋往后院走。

路过院子中的亭子时，时攸不自觉停步看了一眼，身后的拾秋噗嗤一声笑了：“章将军刚走，姑娘就想他了？”

“别胡说。”时攸淡淡道，平静地收回视线，“你觉得章云璟是个什么样的人？”

拾秋歪着脑袋想了想：“章将军长得好，性格也好。对奴婢们这些下人也很和气。”

“哪哪都好？”

拾秋不假思索地点头，在看到时攸揶揄的样子后涨红了脸道：“奴婢是说和姑娘很般配，可没有别的意思！”

“逗你的，慌什么。”时攸拍了拍拾秋的手，感叹，“是啊，长得好，性子好。还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

拾秋像是不明白时攸这话什么意思，时攸缓缓道：“一个侍卫出身，长相得姑娘喜欢的人，却在短短三年整肃了三军，令将士们心悦诚服。”

“这难道不是说明章将军很厉害吗？”

时攸笑道：“难道不可怕吗？”

她清楚，章云璟的长相在军中实际上是吃亏的。世人都爱以貌取人，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在军中可就不那么受欢迎了。

该是怎样的铁血手腕，才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回到房内，拾秋耐不住性子追问。

“一个没有靠山，脾气和善的人怎么能压得住久经沙场的将士，只凭自己的手腕在军中立威。”

时攸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拾秋：“还让你这个傻丫头乐呵呵地跑到我这来替他说好话。”

看着拾秋瞪大了眼睛的样子，时攸摇了摇头：“不过两日就把你哄了去，若是日后住进了将军府，你可不得忘了你到底侍奉的是谁？”

话音刚落，拾秋被吓得脸色发白，猛地跪下了去：“姑娘，奴婢知错了。”

时攸将她扶了起来，拍去拾秋衣服上的灰尘：“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也知道你年纪小，没经过什么事，这次就当是给你警神了。”

拾秋红着眼睛应了。

提醒完拾秋，时攸的心里却还是乱糟糟的，反复回想着今天二人在亭子里的对话。

章云璟并不是大家族出身，有关他的传言更是少之又少，隔着上千里的路，传到都城中又有几分可信。

恐怕连他手底下的将士都未必知道有关章云璟的过往。

时攸对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同时也在心中怀疑，章云璟对她的事究竟知道多少。因此今天她才会有意无意打听他的过去，以此试探他的态度。

可试探了几句，章云璟都回答的天衣无缝。仿佛竹县城内遥遥一见，真的让他情根深种。

“枕夏这两日怎么样了？”

“姑娘放心，前两天大夫说了，登喝完这副药就好了。”

时攸点了点头，她身边人，拾秋活泼，枕夏沉稳，二人倒是互补，能互相提醒着，让她放心一些。

“等枕夏病好了，你和她多注意着点望江楼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姑娘？”

时攸安慰道：“只是猜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