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与画布 第24章 心意的回馈

雨夜看电影的经历，像是一层温暖的薄膜，将林骁和季然之间那原本清晰的距离感包裹得更加模糊而柔和。那把伞，那杯热水，以及黑暗中并肩坐着、共享一桶爆米花（在林骁的强烈安利下）的微妙氛围，都在林骁心里反复回味，滋滋地冒着开心的泡泡。

他总觉得，自己欠了季然一个巨大的人情。虽然季然本人似乎毫不在意，第二天见面时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但林骁那股子热腾腾的、想要回报的冲动却按捺不住。他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感谢季然才好。

送零食？已经送过了，而且显得没啥新意。

请吃饭？好像太正式，而且季然似乎对吃没什么太大追求。

帮忙做值日？季然做事井井有条，根本不需要他帮倒忙。

就在他抓耳挠腮之际，目光无意中扫过教室后方那面光彩依旧的黑板报，一个念头猛地闪过——季然最喜欢、最在行的，不就是画画吗？而且他好像格外珍惜他的画具。上次自己赔给他的那些新笔，他看起来虽然没说啥，但用得挺爱惜的。

对了！画具！林骁眼前一亮。他可以送季然一套更好的、更专业的画具！虽然他对这玩意儿一窍不通，但他可以请教别人啊！比如美术老师，或者……画室的其他同学？

说干就干。下午放学，林骁破天荒地没有第一时间冲向球场，而是磨磨蹭蹭地等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做贼似的溜达到画室门口。正好看到画室里除了季然，还有另外两个也在收拾画具的女生，一个是之前提醒过季然带伞的陈薇，另一个是画室公认水平很高、话也不多的学姐张璐。

季然正低头清洗调色盘，没注意到门口探头探脑的林骁。

林骁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朝着陈薇和张璐招了招手，用气音小声喊：“学姐！陈薇！麻烦出来一下呗？问个事儿！”

两个女生疑惑地对视一眼，放下东西走了出来。

“怎么了，林骁？找季然？”陈薇笑着问。

“不是不是，找你们，打听点事儿。”林骁把两人拉到走廊角落，压低声音，脸上带着罕见的不好意思，“那什么……我想……送季然一套画画的家伙事儿，就是……颜料啊笔啊什么的，你们知道哪里能买到比较好的吗？或者……他缺什么？喜欢什么牌子的？”

陈薇一听，眼睛瞬间亮了，露出了然的笑容：“哟~开窍了啊林骁同学！知道投其所好了？”

林骁被她笑得有点窘，挠挠头：“哎呀，就是……感谢他上次帮忙嘛！你们快给我指点指点，我对这个一窍不通，怕买错了浪费钱还招人笑话。”

一直没说话的张璐推了推眼镜，打量了一下林骁，似乎确认他是认真的，才开口道：“季然用的东西都比较挑。颜料的话，他习惯用温莎牛顿或老荷兰的艺术家级，虽然贵，但发色和稳定性确实好。画笔，他偏好貂毛的，品牌倒不是最要紧，关键是手感。最近……”她顿了顿，似乎想了想，“好像听他说想添置一套好点的彩色墨水，做淡彩练习用，但那个进口的挺难买，而且不便宜。”

陈薇在一旁补充：“对啊对啊，特别是那个什么……鲶鱼牌的彩色墨水？颜色特别正！就是死贵还经常断货！季然念叨过两次，都没舍得买全色系。”

林骁听得云里雾里，什么牛顿荷兰鲶鱼的，但他牢牢抓住了几个关键词：彩色墨水、鲶鱼牌、难买、贵、季然想要但没舍得。

“鲶鱼牌彩色墨水……是吧？”他重复了一遍，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行！我知道了！谢谢学姐！太感谢了！”他像是接到了重要军情，匆匆道谢后，转身就跑，留下陈薇和张璐相视一笑，眼神里充满了“磕到了”的兴奋。

接下来的几天，林骁开始了他的“秘密行动”。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钱和一点点小金库，还在周末软磨硬泡地拉着他那个号称“网购达人”的表姐，在各个电商平台和海淘网站上搜寻那个听起来就很奇怪的“鲶鱼牌”彩色墨水。过程比他想象的要曲折，有些颜色缺货，有些需要漫长的预售等待，还要分辨真假货，计算汇率和运费……

他时不时地会在□□上骚扰张璐学姐，发过去某个商品的链接，紧张地问：“学姐学姐，是这个吗？这个颜色对不对？不会是假的吧？”其认真程度堪比研究NBA季后赛对手的战术录像。

这一切，他都在暗中进行，每次去画室都装作若无其事，绝口不提。季然似乎也并未察觉，依旧沉浸在他的画作里，偶尔会因为调不出某个想要的灰色而微微蹙眉，也会在画完一个满意的局部时，嘴角露出极淡的、转瞬即逝的笑意。

周五晚上，林骁家。

餐桌上气氛热闹。林骁的父亲是个爽朗的中年人，以前也爱运动，现在挺着个啤酒肚，一边夹菜一边问：“小骁，最近篮球联赛打得怎么样？听说你们班赢了好几场？”

“那必须的！你儿子出马，一个顶俩！”林骁嘴里塞着红烧肉，含糊不清地吹牛。

“吹吧你就！”林骁的母亲笑着给他盛了碗汤，“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对了，你最近神神秘秘的，老抱着手机查什么？零花钱够用吗？是不是又买那些死贵的篮球鞋了？”

“没没没！正事！办正事呢妈！”林骁赶紧否认，心里嘀咕：比篮球鞋烧钱多了……但他一想到季然收到礼物时可能的表情，就觉得这钱花得值！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一个安静得多的小区住宅里。

季然一家正在吃晚饭。餐桌上讲究食不言，氛围安静温和。季然的母亲是位音乐老师，气质优雅，给他夹了块清蒸鱼，轻声问：“小然，最近好像看你心情不错？上次淋雨没感冒吧？”

季然摇了摇头：“没有。”

季然的父亲是位工程师，话不多，此时也开口：“学习跟上就行，画画也别太熬夜，注意眼睛。”

“嗯，知道。”季然低声应道。他看着碗里的饭菜，忽然想起那天雨夜里，林骁塞给他的、据说是他妈妈特意做的、味道有点咸却热乎乎的茶叶蛋。那种喧闹的、直接的关心，和他家安静含蓄的氛围很不一样，却……并不让人讨厌。

几天后，林骁的秘密行动大功告成！一个不算太大、却包装得十分仔细的包裹辗转了好几手，终于到了他的手里。里面是整整一盒24色的进口鲶鱼牌彩色墨水，颜色绚丽饱满得像把彩虹浓缩在了玻璃瓶里。林骁看着那一个个小巧精致的玻璃瓶，虽然肉痛花了巨款，但心里充满了巨大的成就感和期待。

他找了个午休时间，画室里人少。他抱着那个宝贝盒子，心脏怦怦跳地走到正对着窗外发呆（或者是在观察光影）的季然身边。

“咳，”他轻轻咳嗽一声，吸引季然的注意。

季然回过头，眼中带着询问。

林骁把盒子递过去，脸上有点发热，语气努力装作随意：“那什么……之前谢谢你啊。这个……给你。听说画画的能用得上。”

季然疑惑地接过盒子，当他看清里面是什么时，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抬起头，看着林骁，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清晰地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甚至有一丝无措。

“这……太贵重了。”他下意识地就想推回来。他当然知道这套墨水意味着什么，不仅是价格，更是那份难以购买的心力。

“哎呀，给你你就拿着！”林骁赶紧按住他的手，语气强硬起来，耳根却红得厉害，“我……我我又不会用，放我这儿也是浪费！你画得那么好，就该用好东西！不然……不然就是宝珠蒙尘！”他憋出一个刚学不久的成语，觉得特别应景。

季然看着林骁那副明明紧张又非要装出凶巴巴样子的表情，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再低头看看手里这盒几乎每个颜色都是他心仪已久却未曾拥有的墨水，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又软又涨，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的情绪几乎要冲破他惯常的冷静自持。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骁都快以为他真的要坚决拒绝时，他才深吸一口气，手指微微收紧，握住了那个盒子，声音很低，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谢谢。我很喜欢。”

他没有再说“太贵重了”，而是收下了，并且明确表达了喜欢。

这对季然来说，已经是极其罕见的情感外露了。

林骁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绽放出大大笑容，比他自己拿了联赛MVP还开心：“喜欢就好！嘿嘿！”

这时，几个画室的同学也好奇地围了过来，看到季然手里的墨水，纷纷发出惊叹。

“哇！鲶鱼墨水！全套色！季然你发财啦？”

“这颜色太正了吧！羡慕死了！”

“谁送的啊？这么大手笔？”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旁边摸着鼻子傻笑的林骁。

林骁被看得不好意思，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小意思！”但那得意劲儿都快溢出来了。

季然在一片羡慕声中，小心地合上盒子，将它仔细地收进书包最里层。他抬起头，看向被同学们围着调侃、笑得有点傻却格外明亮的林骁，轻声但清晰地说：“真的很谢谢你，林骁。”

心意的回馈，不在于价值几何，而在于那份“我注意到了你的喜好，并愿意为之花费心思”的真诚。

这份真诚，像一束温暖的光，照进了季然静谧的世界，也清晰地映在了他逐渐柔软的心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