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与画布 第23章 及时的关怀

秋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周一上午还是阳光明媚，到了下午，天色就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没过多久，淅淅沥沥的雨点便敲打着教室的窗户，带来一阵阵潮湿的凉意。

对于篮球队来说，这天气实在不算友好。下午的训练被迫从室外球场转移到了体育馆，但潮湿的空气和闷热的环境让每个人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滞重。林骁心里还惦记着晚上和季然约好去看新上映的动画电影——这是他琢磨了好久，才根据之前闲聊时季然提到的兴趣，小心翼翼发出的邀请，没想到对方真的答应了。这让他训练时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传球都差点失误。

“骁哥，醒醒！想啥呢？”大熊一个击地传球差点砸在他脚面上，忍不住吼了一嗓子。

“啊？哦！没事！”林骁猛地回神，赶紧集中注意力，但眼角还是忍不住瞟向窗外越来越密的雨帘。

训练终于在教练不满的哨声中结束。队员们一个个汗流浃背，拖着疲惫的步伐冲向更衣室。拥挤的空间里顿时充满了汗味、热水器的蒸汽和少年们吵吵嚷嚷的喧哗。

“这鬼天气，闷死了！”

“快点冲，一会儿食堂没好菜了！”

“骁哥，晚上网吧开黑不？新地图开了！”

林骁一边胡乱地脱着湿透的球衣，一边摇头：“不了不了，晚上有事。”

“有事？”大熊凑过来，挤眉弄眼，“啥事啊？又去‘艺术熏陶’？”他现在常用这个词调侃林骁往画室跑的行为。

林骁没好气地推开他毛茸茸的脑袋：“滚蛋，看电影。”

“看电影？跟谁啊？居然不叫兄弟们！”

“就是！骁哥有情况啊！”

更衣室里顿时响起一片起哄声。林骁被闹得没办法，只好含糊地应道：“哎呀，一个朋友！你们不认识！别瞎起哄！”说完就抓起毛巾和洗漱用品，飞快地钻进了淋浴间，留下身后一片猜测和嘘声。

热水冲淋在酸痛的肌肉上，带来短暂的舒缓。林骁快速冲洗着，心里盘算着时间：冲完澡回教室拿书包，然后和季然在校门口碰面，时间应该刚好。他甚至还偷偷带了把备用雨伞，就塞在书包侧袋里。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等他神清气爽地冲出更衣室，正准备跑回教学楼时，却被体育老师叫住了：“林骁，过来帮个忙，把这些训练用的锥桶和器材搬回储藏室，今天值日生请假了。”

林骁心里咯噔一下，看着那堆散乱的器材，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得认命地过去帮忙。等他满头大汗地和老师一起收拾完，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无情地指向了比约定时间晚二十分钟的位置。

“坏了！”林骁心里暗叫一声，也顾不上跟老师多说，抓起书包就往外冲。雨还在下，而且似乎更大了些，密集的雨点砸在水泥地上，溅起朵朵水花。他猛地拉开书包拉链，手往侧袋一摸——心里顿时一凉。

侧袋里空空如也。那把备用雨伞……好像早上出门太急，忘在宿舍了！

“靠！”他忍不住低骂一声。看着外面哗哗的大雨，又想想季然可能还在校门口等着，林骁把牙一咬，将书包顶在头上，深吸一口气，猛地冲进了雨幕之中。

冰凉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他迈开长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校门口狂奔，心里又急又懊恼。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脚下水花四溅。

而此时的教学楼里，大部分学生早已离开，显得空旷而安静。高二（三）班的教室，灯还亮着。

季然早已收拾好了书包，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又低头看了看手表，清秀的眉头微微蹙起。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快半小时了，林骁还没出现。

他不是那种没有耐心的人，也知道运动员训练结束时间有时没那么准时。但这场雨下得突然又猛烈，他隐约有些担心。那个家伙……看起来总是风风火火、丢三落四的，该不会是没带伞，被困在体育馆了？或者训练出了什么意外？他想起林骁之前揉膝盖的动作。

同桌的女生陈薇正准备离开，看到他还坐着，好奇地问：“季然，还没走啊？在等人吗？”

季然回过神，轻轻点了点头：“嗯。”

“等林骁？”陈薇笑着猜测，现在全班几乎都知道这两人关系变近了，“他可能训练还没结束吧？或者直接从体育馆走了？这雨可真大。”

“可能吧。”季然低声应了一句，心里那点模糊的担忧却并没有散去。他想了想，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几乎没怎么用过的聊天框，犹豫着要不要发条信息问问。打字打了又删，总觉得有点突兀。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传来一阵急促而湿漉漉的脚步声，还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季然和陈薇同时抬头望去——

只见林骁像一只落汤鸡似的冲了进来，浑身都在滴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蓝色的校服外套颜色深一块浅一块，完全湿透了，还在往下滴着水。他喘着气，脸上满是雨水和懊恼，看起来狼狈不堪。

“抱、抱歉！季然！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林骁一进门就连声道歉，气息还没喘匀，“老师临时抓壮丁搬器材，我又忘了带伞……跑过来的……等很久了吧？”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抹着脸上的雨水，脚下很快积了一小滩水渍。

陈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前所未有的狼狈版林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林骁，你这是……刚游完泳回来？”

林骁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没心思开玩笑，眼睛只是看着季然，生怕对方生气。

季然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透、像个做错事的大狗一样耷拉着脑袋、却第一时间跑过来道歉的林骁，心里那点因为等待而产生的细微焦躁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有点好笑，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他站起身，从书包里拿出自己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纸巾——他习惯带这种纸质较好的纸巾，用来擦拭画稿——递了过去，声音依旧平静，却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一点：“擦一下。没关系，雨大，不急。”

林骁愣了一下，接过那包带着淡淡清香的纸巾，心里顿时一暖，胡乱地擦着脸和头发：“谢谢啊……那个，电影还来得及吗？我们现在跑过去？”

“你这样怎么去？”季然看着他还在滴水的衣服，微微蹙眉，“会感冒。”

旁边的陈薇看着这一幕，眼睛转了转，忽然开口：“哎，季然，你不是带伞了吗？林骁你也真是的，淋成这样！赶紧先回宿舍换衣服啊！”她是个心思细腻的女生，早就看出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不一般，此刻更是热心肠起来，“季然，你要不先陪他回宿舍换件干衣服？反正电影开场还有一会儿吧？总比他这样湿着去看强，到时候冻病了还得耽误训练。”

林骁一听，觉得有道理，但又不好意思麻烦季然：“不用不用，我自己跑回去就行，季然你在这等我就好……”

“从这到男生宿舍还有一段路呢，雨这么大，你再淋一遍？”陈薇立刻反驳，“季然的伞大，你们俩挤一挤没问题啦！是吧，季然？”她冲着季然眨了眨眼。

季然沉默了一下，看了看窗外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雨势，又看了看林骁湿透的衣衫和有些发白的嘴唇，点了点头：“嗯。先去换衣服吧。”

他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把黑色的长柄伞，伞骨看起来很结实，伞面也足够大。

林骁看着季然手里的伞，心里感动得稀里哗啦，再次深刻觉得季然真是个面冷心热的大好人！“那……那麻烦你了……”

于是，在陈薇“快去吧快去吧”的催促声中，两人一起走出了教室。季然撑开伞，黑色的伞面在灰蒙蒙的雨幕中撑开一片独立的空间。林骁赶紧钻了进去，他个子高，很自然地接过了撑伞的任务。

伞下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局促一些。两个男生的肩膀不可避免地轻轻碰在一起。林骁身上湿透的衣服散发着凉气和水汽，而季然身上则是干净的皂荚清香和淡淡的松节油味，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

林骁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外挪了挪，生怕自己的湿气沾到对方。季然却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安静地走着，步伐平稳。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奏着密集的鼓点。校园里几乎没什么人了，只有雨声和两人踩在水洼里的脚步声。路过的教学楼灯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模糊的光晕。

“那个……今天训练的时候，教练超变态……”林骁试图找点话题打破这有点微妙的沉默，讲述着训练的辛苦和被留下干活的郁闷。

季然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表示回应。

走到一半，一阵冷风吹过，林骁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季然脚步顿了一下，侧头看了他一眼：“冷？”

“还、还好！”林骁嘴硬，鼻子却有点痒，又想打喷嚏。

季然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从自己的书包侧袋里拿出一个保温杯——他习惯带温水，保护嗓子也能在画室久坐时暖手——递了过去：“喝点热水。”

林骁看着递到面前的保温杯，再次愣住了。季然有洁癖，他是知道的。平时画具都不让别人乱碰……

“没事，我……”他下意识想拒绝。

“干净的杯子。喝吧。”季然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

林骁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他接过还有余温的保温杯，拧开，小心地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划过喉咙，一路暖到胃里，连带着被雨水浸透的冰冷身体似乎都暖和了起来。

“谢谢……”他的声音有些哑，除了这两个字，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来表达此刻的心情。

终于到了男生宿舍楼下。林骁把伞塞回季然手里：“你在这等一下！我马上跑下来！绝对不超过五分钟！”说完就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楼里。

季然撑着伞，站在宿舍楼门口的屋檐下，看着林骁消失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保温杯。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脚边形成一道细小的水帘。他安静地等待着，周围只有哗啦啦的雨声。

偶尔有男生跑进跑出，看到独自站在门口、气质清冷的季然，都投来好奇的目光。季然仿佛毫无察觉，只是静静地看着雨幕。

不到五分钟，林果然旋风般地冲了下来，不仅换上了干爽的衣服，头发也用毛巾胡乱擦过，虽然还有点潮，但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清爽和精神，手里还抓着两把伞——他自己的备用伞和另一把不知从哪个室友那搜刮来的。

“我找到了！给！”他把一把伞递给季然，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驱散了雨天的阴霾，“走吧！这次保证不会淋到你了！”

季然接过伞，看着林骁重新变得活力四射的样子，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嘴角：“嗯。”

两人再次撑开伞，并肩走进雨幕中。这一次，不再是挤在一把伞下的局促，而是各自拥有独立空间，却又默契同行的从容。

及时的关怀，如同雨夜里的伞和热水，不轰轰烈烈，却细致入微，恰到好处地温暖了人心。

而这一切，都被二楼窗户后，几个偷偷摸摸看热闹的篮球队员尽收眼底。

“卧槽……骁哥可以啊……”

“居然让季大学霸送他回宿舍？还用了人家的杯子？”

“看来咱们之前的‘情感顾问’没白当啊！”大熊摸着下巴，一脸“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

雨，还在下。但伞下的世界，已然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