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与画布 第12章 合作的开始

周一的早晨，秋高气爽，阳光明媚，但林骁走进教室时，心情却不像天气那般晴朗。周末在球场看到季然（并且对方还回应了他的招呼！）带来的那点微妙的新奇和好感，在想到即将正式开始的板报合作时，又化为了实质性的紧张和……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他昨晚甚至失眠了半夜，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胡思乱想：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季然？是热情一点还是公事公办？要是讨论的时候自己又说了蠢话怎么办？季然会不会觉得他很烦？他甚至还爬起来，偷偷在网上搜了“板报设计要素”、“如何与安静的人合作”这种让他事后想起来都觉得自己脑子有坑的关键词。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

上午第二节课后的大课间，林骁正和大熊吹嘘着自己周末某个“惊天动地”的进球，就看到季然安静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穿过喧闹的教室，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林骁的声音瞬间卡壳，心跳没出息地开始加速。来了来了！他来了！

大熊也看到了，立刻露出看好戏的坏笑，用气音说：“骁哥，你的‘合伙人’来了！好好表现哦！”说完就溜之大吉。

季然走到林骁课桌旁停下脚步。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薄毛衣，衬得皮肤愈发白皙，神情是一贯的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看着林骁，声音清淡地开口：“林骁同学，关于板报，如果你现在有时间，我们可以简单讨论一下初步的想法和分工。”

他的语气非常正式，公事公办，像是在完成一项老师布置的任务，听不出任何私人情绪。

林骁赶紧站起来，因为动作太猛，膝盖不小心撞到了桌腿，疼得他龇牙咧嘴，但又强行忍住，努力维持镇定：“有有有！有时间！当然有时间！”他表现得过于积极，反而显得有点傻气。

周围有几个同学好奇地看过来，窃窃私语。林骁感到脸有点热，赶紧说：“那个……这里太吵了，要不……我们去外面走廊？或者找个空教室？”

他实在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他们的第一次“正式会谈”，压力太大了。

季然似乎也有同感，他看了一眼周围投来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留下身后一片探究和调侃的目光。林骁高大挺拔，走起路来习惯性地带着球场上的风风火火；季然清瘦安静，步伐轻缓沉稳。两个画风迥异的人走在一起，本身就构成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他们最终在教学楼西侧一个相对安静的楼梯拐角处停了下来。这里平时人少，窗外是茂盛的梧桐树，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细碎的光斑。

气氛再次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安静。

林骁紧张地手心冒汗，大脑飞速旋转寻找开场白。是先道歉说以前添麻烦了？还是直接问板报怎么办？或者说“你周末也来学校了啊”？

就在他纠结万分时，季然先开口了，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语调，但内容却直接切入正题：“我周末简单想了一下。主题是‘青春·梦想·未来’，范围比较大。我觉得可以不用面面俱到，而是选取一个能代表我们班集体特点的小切入点，用图文结合的方式深入表现，可能会比泛泛而谈更有感染力。”

他从随身带着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速写本，翻到某一页，上面用清秀的字体写了几行关键词和几个非常简单的构图草稿。

“比如，‘奔跑的姿态’，可以捕捉运动会上大家拼搏的瞬间，延伸到现在为学业奔跑，再到奔向未来。”

“或者，‘共绘的蓝图’，强调集体和合作，每个人都是画板上的一笔色彩，共同构成未来的蓝图。”

他简单地阐述着，思路清晰，语气平稳，虽然没什么起伏，但能感觉到是经过思考的。

林骁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原本以为板报就是找点励志名言，画点花边图案，再写点口号就完事了，没想到还能有这么……有深度的构思？他看着季然速写本上那些虽然简单却很有想法的草稿，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佩服之情。果然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我觉得……都挺好的！”林骁努力想表达自己的赞赏，但词汇量在此刻显得如此贫乏，“第二个！‘共绘的蓝图’！这个感觉特别棒！很符合咱们班团结的气氛！”他选择了听起来更集体主义的一个，觉得这样可能更安全。

季然点了点头，似乎对他的选择并不意外：“嗯。那接下来需要确定具体的内容和表现形式。文字部分需要收集一些同学的感言或者对未来的期望，图片部分可能需要一些大家的照片或者代表性的符号……”

“照片和感言包在我身上！”林骁立刻主动请缨，这是他觉得自己唯一能胜任的部分了，“我去找班长要运动会的照片！感言我去收集！保证完成任务！”他拍着胸脯，终于找到了自己能发挥作用的地方，语气都自信了不少。

季然抬眼看了看他，似乎对他突然的积极有些意外，但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好。那这部分交给你。版面设计和绘画部分我来负责。我们需要确定一下之后讨论和工作的时间。”

这才是关键问题！林骁的心又提了起来。他知道季然经常去画室，而自己要去训练。

“我……我周一到周四下午放学后都要篮球训练，大概到五点半结束。”林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怕对方觉得他不想出力，“周末……周末我一般上午训练，下午都有空！”他赶紧补充。

季然沉吟了一下，拿出手机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日程（他居然用手机日程？林骁又惊讶了一下），然后说：“我周一到周四晚上通常会在画室待到六点左右。周末下午我一般也会在画室。”

他抬起眼，看向林骁：“如果你训练结束后有时间，可以来画室找我讨论进度或者交接材料。周末下午也可以。”

去……去画室？！

林骁的心脏猛地一跳。那个曾经让他遭遇“滑铁卢”、留下心理阴影的地方？要在那里和季然单独相处？！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颜料架倒塌、污水横流的画面，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但看着季然那双平静等待他回答的眼睛，他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而且，这似乎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案了。

他硬着头皮，用力点头：“没问题！我训练完就过去！周末下午也行！”语气慷慨激昂得像是在接受一项艰巨的军事任务。

“好。”季然合上速写本，“那暂时先这样。你先收集照片和感言，有进展随时沟通。版面的大致构思我这几天会细化一下。”

“明白！”林骁站得笔直。

正事似乎暂时谈完了。气氛又有点尴尬起来。

林骁搜肠刮肚地想再说点什么，比如“你周末画的那个人体动态挺帅的”（不行太像变态了！），或者“你那包饼干好吃吗”（太蠢了！）。

季然似乎也没有多余的话要说，已经准备转身离开了。

“那个！”林骁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合作愉快！”他伸出右手，做了一个握手的姿势。做完这个动作他就后悔了，太正式了！太傻了！人家会不会觉得他有病？

季然显然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要握手，愣了一下，看着林骁悬在半空、略显僵硬的手，他沉默了一秒钟。就在林骁尴尬得想要缩回手时，季然却缓缓伸出手，轻轻地、短暂地碰了一下林骁的手掌。

他的手指微凉，带着一点炭笔粉的细腻感，一触即分。

“嗯。”他发出一个单音节，算是回应，然后便转身离开了楼梯间，留下一个清瘦的背影。

林骁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刚刚被碰过的手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那触感很轻，很快，却好像留下了一点微弱的电流。

合作的序幕，就这样带着尴尬、紧张、生疏，却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新奇和期待，正式拉开了。

周二下午，五点半。

篮球训练结束，林骁以最快的速度冲完澡，头发都没完全吹干，就抓起书包，朝着艺术楼跑去。他手里拿着一个U盘，里面存着从班长那里拷来的运动会照片，还有他中午抓紧时间记录的几条从哥们儿那里收集来的（不太走心的）“未来感言”。

再次站在艺术楼门口，林骁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比第一次来赔罪时还要紧张。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才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梯。

画室的门依旧虚掩着。他轻轻推开门，里面很安静，只有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季然果然在，他正坐在窗边的位置，对着画板画着什么，神情专注。夕阳将他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

林骁不敢大声打扰，轻轻咳嗽了一声。

季然抬起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林骁走过去，感觉脚步有点虚浮。他把U盘和那张写着感言的纸条递给季然：“那个……照片拷在这里了。感言……只收集了这几条，我再继续努力！”他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的效率有点低。

季然接过U盘和纸条，看了看上面诸如“考上好大学”、“赚大钱”、“娶个漂亮老婆”之类的感言，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说：“谢谢。我先看看。”

他把U盘收好，然后将纸条放在一边，似乎并没有立刻讨论的意思，而是继续低头画他的画。

林骁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这就完了？他是不是该走了？可是才刚来啊？要不要问点什么？

他偷偷瞟了一眼季然的画板，上面似乎是在画板报的版面设计草图，已经初具雏形，线条干净，结构清晰。

“画得……真好。”他忍不住小声赞叹了一句，是发自内心的。

季然手中的笔顿了一下，几不可闻地回了句：“谢谢。”

又是一阵沉默。

林骁觉得再待下去也是尴尬，只好摸摸鼻子：“那……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了。明天我再收集点感言拿来？”

“好。”季然应了一声，依旧没有抬头。

林骁如蒙大赦，又有点莫名的失落，轻手轻脚地退出了画室。第一次工作交接，持续时间不到三分钟。

周三下午，五点半。

林骁再次准时出现在画室。这次他多收集了几条感言，还自作主张地买了两瓶冰镇饮料，一瓶运动饮料给自己，一瓶矿泉水给季然（他记得季然吃饭很清淡，估计不喜欢喝甜腻的饮料）。

季然对于他递过来的矿泉水显得有些意外，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低声说了句：“谢谢。”

林骁心里小小地雀跃了一下。

他们简单交流了一下照片的选用和感言的归类，季然说话依然简洁，但林骁感觉似乎比昨天稍微……缓和了一点点？也许是他的错觉。

这次待了大概五分钟。

周四下午，五点半。

林骁不仅带了新的感言，还根据季然昨天提的要求，找学习委员要了一份班级获得的集体荣誉列表。

季然看着那份列表，点了点头：“这个有用。”

然后，他罕见地主动开口，指着画板上的草图对林骁说：“初步构图差不多了，你看一下整体感觉，有没有什么建议？”

林骁受宠若惊，赶紧凑过去看。虽然他看不太懂那些专业的构图原理，但能感觉到画面很协调，很有设计感。

“我觉得特别好！特别厉害！”他由衷地说，然后指着一个角落，“这里……是不是可以画个小小的篮球？代表……活力？”他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想法，生怕显得外行。

季然看着那个角落，思考了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可以。是个不错的点缀。”

林骁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比投进绝杀球还高兴！

这次他们在画室待了将近十分钟。

合作的开始，磕磕绊绊，充满了尴尬和生疏的沉默。

但定期见面的模式，却像一把小小的刻刀，正在一点点地、缓慢地，雕刻着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冰墙。

不同的世界，因为一块小小的黑板报，开始了缓慢而不可逆转的交融。

周末下午的画室之约，似乎也显得不再那么令人忐忑，反而多了一丝模糊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