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闻道 第14章 仓惶

实验大楼一楼的男厕内，明夷正轻松地哼着小曲解决人生大事。被赵豪派来协助的秘书长安彬和他并排站在一起。

安彬本不打算跟着进来，他不尿急，但明夷说了句“来都来了。”硬是把他也拉了进来。

安彬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又怕隔墙有耳不敢多问，只能频频偏头看他，眼神古怪。

“这儿没人，安秘书长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万一有屏蔽器干扰电子扫描呢？”安秘书长压低声音，有点恨铁不成钢，这家伙不是老手吗？怎么警惕性那么低？

“放心，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明夷轻松一笑，穿好裤子腾出了手在安彬肩头拍了拍，“阿空可能没给你们说，我的检测手段不太一样。”

安彬闻言，盯着明夷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讳莫如深地怀疑，随即后知后觉地叫了起来：“你手都没洗呢别拍我！”

眼见安彬也解决完毕追了出来，明夷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下，帮我看着点，我去那边看看。”

那边？

安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明夷扭头闪身进了女厕。

靠，三少这找的什么人啊……不会是个变态吧。

明夷自然不是变态，实验室大楼发生爆炸，从电视上露出的部分画面来看，这次爆炸威力不低，但一楼的卫生间却连个灯都没被震落，可见怪异。

况且他心中已有答案，此行不过为验证自己猜想而来，自是一眼便可发现端倪。

他在寻找术法留下的痕迹。

不多时，明夷便出来了。

“你们被炸毁的实验室在第几层？带我去看看。”

“9层。”

“只有9层受损？”

安彬摇头：“还有十层，实验大楼一共就十层，九层是我们实验室的核心实验区，十层则是主管人员的办公室，以及实验数据等资料的书面存档。十层直接被炸得坍塌，而九层实验室安保级别也是所有实验室中最高的。安全防范做得扎实，反倒没有波及到下面的楼层。”

一场爆炸，楼上都炸塌了，楼下却没受到波及。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合理，但安彬没提，明夷便也没有指出来。这问题太明显了，就算是实验室的防爆设施做得完善，何以楼上的资料室损毁更加严重？难道那些实验数据不更改被严防死守的保管吗？

安彬能做到秘书长，这点问题不会看不出来，他不说，自然有其他原因。

明夷只看了他一眼，便点头示意他带路。

此刻明夷心中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正常的爆炸会有不可控的冲击波摧毁周遭的一切，但术法不一样，只需设下结界，便可将爆炸范围框定在结界范围之内。但无论是布设结界还是催发爆炸，都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完成的，更遑论始作俑者还能在不被人发觉的情况下逃离这里。

必然需要借助阵法，而设阵，定会在这里留下术法痕迹。

明夷不是来调查的，他是来帮赤霞抹掉这些痕迹的。

他不敢想象设下这等结界框定爆炸范围，赤霞所承受的反噬该有多重，他只知道，从羽仪身上透露出的信息来看，青崖和k1集团的关系定不一般。这个时代修道的人少，寻常人或许发现不了端倪，但若青崖来此，只需一眼，答案便可不攻自破。

好在羽仪说了，青崖这段时间有要事，连衍真观都没回，想来也来不及这么快过来这里帮忙。

虽然爆炸没有波及低楼层，连断掉的供电也已经恢复，但因爆炸之故，大楼的电梯已经停止使用，两人是一路从安全通道的步梯往上的。

刚爬到八楼，安彬却突然顿住脚步，嘴里恭敬地说了句：“好的，我马上就去。”

看起来是接到了顶头上司的什么指令，果不其然，安彬下一秒就转过身来，对明夷欠身：“抱歉啊明哥，老板有急事找我，我得过去一趟。上边就是现场了，你……”

“没关系，你去忙吧。”明夷也巴不得他走，谁也不喜欢甲方盯着干活不是？何况还是一个你打算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的甲方。

安彬转身急匆匆去了，明夷继续往上。

“你就是来核对项目损失的负责人？”明夷一脚刚踏入爆炸现场，守在门口的警员就对他投来了怜悯的目光。

明夷看着这遍地废墟触目惊心的现场，沉重地点了点头。那警员大概以为他正在为这次的损失而沉痛，没再出声打扰他。

而事实是，明夷跟随赤霞修了快三十年的心，此刻正在抓狂。

道心全无。

完好的地面和墙壁，没有天花板，灰黑的残垣碎块和齑粉……偌大的三百平空间里，竟然找不出一块完整的东西来。

赤霞压根就没想着要掩盖这场刻意的爆炸，她设下结界，把这场爆炸框定在结界之中，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在结界内来回震荡，结界外毫发无损，结界内的东西却几乎全部化为碎块齑粉。

空气中还弥漫着爆炸后的刺鼻气味，以及……被赤霞拘束在这里引发爆炸的那些浓郁暴躁的灵炁碎屑。

核对项目损失，可真是个拙劣的借口。

好在警员们对这种例行公事的行为习以为常，在查验过工牌之后，没有特别留意明夷的动向。

明夷找了个角落蹲下，装作翻找废墟残骸的样子，运起灵炁搅动这片区域内的灵炁碎屑，好让它们快速散去。

一缕温和的风乍起，拂散了空间中莫名的燥热之感，连现场正在勘测的警员们都不禁活动一下脖颈、舒展一下四肢，发出一些喟叹。

“这风舒服啊……”

“是啊，吹得整个人都清爽了。”

只可惜，还没感慨多会儿，这风就和来时一样突然的消失了。

明夷感受到了熟悉的灵炁威压，那人正往这里而来。

是青崖！

来不及思虑青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明夷收敛了灵炁，趁着警员们埋头干活的功夫，身形一展，踏着墙往上，翻到了大楼后面的外墙沿上蹲着。

赤霞刻下的阵纹已经在震荡中粉碎，方才他也将残留的灵炁搅散，但爆炸痕迹骗不了人，青崖一来便会明白，这定然是修道之人所为。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扰乱青崖的视线。

明夷收敛了气息，静静等待着青崖到来。

安彬陪着青崖来到现场，这三百平空间被轰炸得一览无遗，他目光扫了两圈，没看到明夷身影。尚来不及奇怪，就听青崖道：“此事没那么简单，我心中已有答案。找个地方，我有些话问你。”

“那……那仙师请，楼下就有合适的房间。”

明夷在墙外，沿着架空的连廊和外梁，跟着青崖的方位小心移动。

青崖的修为比明夷高出许多，因此即便是刻意收敛了气息的情况下，明夷也不敢距离他太近。

明夷选了个下风处，借着风凝神细听屋内传来的谈话。

“项目的实验数据是不是全被毁了？”

“不止cs…6…8，……留下的原始数据，还有……过程中所有……全没了。”

“……教授的项目……”

“只有这……”

明夷刚听了几句，风却突然停了，没了风的助力，他膈得远，又不敢在青崖面前铺开神识，贸然打破自身的敛气状态。那对话越发断续起来。

“……针对…………赤霞。”

别的话语听不真切，熟悉的字眼却突然钻入明夷的耳朵。

怎么会？

明夷心中大震，他分明已将赤霞留下的气息抹去，青崖甚至未曾勘探现场，只扫视了一眼，便认定此事是赤霞所为。

神魂惊惧之下，竟不慎泄出一丝气息。

糟了！

敛气术既已破，明夷头也不敢回，立时纵身往园区外奔逃。

就在这时，青崖也捕捉到了他，威压感极强的神识一瞬间铺展开来。疏忽间，又收敛了回去。

明夷不知青崖为何放过他，却不敢松懈，一边跑一边拨通了阿空的号码。

“查出眉目了，找个安全的地方见面。我可能被盯上了，必须绝对安全，还要快。”

“潮也，地下三层。”

对面的人没有犹豫，立刻报出了地点。

只是……

潮也不是只有负二层吗？刚刚阿空说的是……地下三层？

自跟随赤霞修行以来，明夷自问再少落入如此仓皇奔逃的情境之中。即便是初当刀子时接下的那些高危活儿，自己也万事留有退路。心，不曾这般乱过。

像是在不经意间被卷入了巨大的涡流，不止是赤霞与青崖的师门旧怨，也不仅仅是k1集团支持的人体实验……

这个“潮也”，怕也没那么简单。

一入潮也，明夷便听到了一声脆生生的欢呼：“呀，师兄你来了！想喝点什么，我来给你调！”

明夷循声看去，吧台里，一颗粉色的脑袋吸睛无比，少女不知哪里抽的时间体验生活，竟还把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修剪成了潮流样式，染了亮眼的浅粉。她手里拿着一只玻璃杯来回晃荡，一旁的阿空见状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把玻璃杯夺了下来。

“哎呦，小祖宗别玩了。明哥来是有正事儿的。忘了刚刚答应好的了吗？我们不在，你单独看吧台的时候，不许私自贩酒、调酒，更不许偷喝！”

羽仪小嘴一撇，委屈道：“这不是你们都在吗？而且我给师兄调酒，怎么能叫私自贩卖呢？我又没打算收他钱。”

“你……”阿空一室语塞，干脆把暂停调酒服务的牌子摆上吧台，“算了，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吧。”

明夷注意到，调酒师一直站在旁边，身上多了些正经严肃的意味，对于阿空和羽仪之间的打闹静静旁观，既不出声，也不出手。

倒是有些奇怪，当初负责带羽仪的人不是他吗？

阿空看向调酒师，调酒师朝他点了点头，阿空便转头看向明夷：“明哥，走吧。把这小丫头带上，她不会乱说吧。”

明夷摇摇头，以羽仪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程度，她根本听不懂他们接下来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