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夏夜,暮色初笼。
长街尽头,天仙楼灯笼亮起,映得门前车马如织。三层的阁楼气派不亚于高官府邸,却又比府邸多几分浮华,楼内丝竹声阵阵,香风笑语不断。
而阁楼后的小院远没有前面热闹,**个年轻姑娘挤在一间厢房里,气氛压抑凝重。
“呜呜……我想回家……”
“我我、我不想做妓……呜呜。”
温淇双手环膝,静静盯着对面失声痛哭的双胞胎姐妹,在心里默念:一、二、三。
三字刚数完,木门哐当一声被踹开,两个身穿灰布麻衣的龟公骂骂咧咧走进来,为首的男人抬手就抽了那姐姐一巴掌。
“妈勒个巴子的,小贱人,哭哭哭,这都几天了,还哭个没完!楼里花钱买你们,是来听你们哭的?”
男人手劲儿很大,脆响过后,姐姐的脸肉眼可见肿起来,妹妹被吓得一下子止住声,鹌鹑似的埋下头。
另一个男人上来劝:“哎呀,你不要打脸嘛!到时候妈妈该不高兴了……”两人嘟嘟囔囔,重新合上门。
穿堂风吹的室内烛火一阵乱晃,房间里只剩下压抑的喘息声。
这样的事在这七天里已经重复数次。
温淇收回目光,低头抚平自己绛紫色的裙摆。
从二十一世纪的舞蹈演员,穿成靖朝官宦人家嫡女,再到阖府抄家流放,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被人牙子拐卖进青楼,她只明白了一个道理——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冷静下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夜色愈深,阁楼里的笑声、闹声越来越响亮,淡淡酒味从半敞的窗子里透出来。温淇站起身,走到门边,轻轻叩响。
开门的是刚刚打人的男人,见来敲门的人是温淇,神色缓和了些:“干嘛?”
他对温淇有印象,长相柔美,性子温和识时务,不像里面其他人一样嚎叫个没完。对于这种听话的美人,态度当然会更好些。
温淇柔柔一笑,有些羞赧道:“大哥,我想去趟茅房。”
男人扬扬下巴:“去吧。”
温淇谢过他,转身朝院子角落走去,再一拐,拐入通往茅房的胡同。
简单解决完生理问题,她没着急回去,快步朝着后院侧门奔去,找到看门的门房,从贴身胸衣里掏出一块小拇指大的碎银子,递过去。
“小李哥,今天可有什么消息?”
小李哥抬手接银子,手指不老实的在她手上蹭过,龇牙乐道:“哎哟,今儿可有个大消息。”
温淇收回手,不动声色的在裙子上擦了擦,笑问:“是什么?”
“今儿晚上,妈妈就要过来挑人了。”
温淇心里一沉,接着听他继续说道。
“哥哥我好心提醒一句,你要是会唱歌跳舞啊,到时候别藏着掖着。会才艺的能被分成红倌人,身价儿高,能挑挑客人,得的赏钱多,住的屋子也好些。”
“要是啥也不会,分成一般的花姐儿,那接啥客可就没得选了……”
小李哥还在絮絮叨叨,但温淇已经没心思听了,脑海里只回荡着一句话:终于到这一天了!
这些天她没少使银钱,打听到不少消息。
这天仙楼里的姑娘们被分为四等,最高等的叫做清倌人,是楼里的头牌,表面上是只卖艺不卖身,但等名气大了,还是会竞拍‘初夜’。
次一等的叫红倌人,是楼里的台柱子,既有些才华又要接客,但就像小李哥说的,身价高,也有权力挑客人。
再下面是花姐儿,普通的青楼妓子,没得可挑。
最末等的,便是年纪大的妓子,或转为乐师,或教导新人规矩和技艺。
一旦今晚老鸨过来挑人,把人分了等,接踵而来的就是开门接客了……
温淇定定神,谢过小李哥,返身回了厢房。看门的男人见她去了许久,叨念了一句:“怎么这么慢?”
温淇没吭声。
回屋坐回原位,她心思急转。
这天仙楼四处都有龟公把守,前一个出逃的姑娘被抓回来便没了踪影,她不敢冒险。再就算侥幸逃了,她身契在那老鸨手上,告到官府也一抓一个准。
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便是被老鸨选中成为清倌人,暂时保住尊严,过后再想办法。
她穿越前好歹也是专业舞蹈演员,穿来这些年也未曾荒废……只能试试看了。
她就这么想着,发呆许久,直到院外打更人的敲梆声传来,才唤回神来。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混合着龟公的问好声,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两个提灯笼的丫头先走了进来,随后是一个穿着团花锦缎衣裳,梳高髻涂红唇,十分有风韵的中年女子。
有人轻呼出声:“赵、赵妈妈……”
来了。
天仙楼的老鸨,赵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