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殿下这样一呵斥,云涌立马将李簪月松开了,她跌坐在地上,发出“哎呦”一声惨叫。
李簪月这才发现云涌竟然如此壮实,她疼得才流干的泪水又盈满了眼眶。
李簪月脸不红心不跳地对谢修齐扯谎道,“我被沙子迷了眼睛,云涌帮我弄出来。”
谢修齐温柔地找了招手,“过来,我看看有没有事。”
他现在非常确定,如果李簪月的背后有一条小尾巴,此时肯定摇得跟小狗儿似得,她踮起脚尖将那张水光妩媚的脸凑近,“夫君,你是不是吃醋了啊,我就知道,夫君最喜欢我了,连女人的醋都要吃。”
李簪月这一套连招下来,他也有些许晃神。
他明知道她的桃花眼中没有沙子,还是轻轻地吹着,欣赏着她羽睫微微地颤抖。
他刮了刮李簪月新月般的眉骨,“那倒不至于如此。”
李簪月摸了摸那咕噜直叫的肚子,她晌午是该在当铺中多吃几口太子私厨那精致又可口的餐食,省得忍受云涌这半死不活的厨艺。
谢修齐似是看穿了李簪月的心中所想一般,他将袖口挽至肘间,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缓声道,“今天我来做饭,月娘莫要再撅嘴了,口脂都要弄花了。”
李簪月讶然,她夫君出身世家大族,都道君子远庖厨,阿齐竟然会做饭?
谢修齐娓娓道来道,“我从前也曾追随过……西北军统帅,底层军士总是什么事都要做的,我也在炊事营中轮值过许久,虽然做得不如八珍肆的名厨,但填饱你的肚子还是没问题的。”
李簪月只当谢修齐是吹嘘闲聊,估计她夫君做的饭定然难以下咽,但她秉持着“夫君既然为我洗手作羹汤,一定是爱我爱惨了”的心态,她跳着脚道,“我来给夫君帮忙,我可会帮忙了!”
金齑玉脍此菜虽不烦琐,却十分考验刀工和调味的功底。
鱼要在最新鲜的一刻杀死再放血取脏,若是迟了一刻,鱼便会染上土腥,鱼片要被片得透白如纸,还要一根小刺不留。
调味更是要用蒜、姜、橘、白梅、熟粟黄等调和成八和齑,这些酱料多上一分一毫都会有损吃鱼生时的口感。
他处理完这劳心费神地鱼脍,还要同时看顾着那灶台旁砂锅的火候,他一手持勺轻轻搅动,另一手利落地撒着熏料。
清俊的男人动作行云流水,不像是提笔安天下的书生,反倒是有种他已然为庖丁好些年的娴熟感。
空气中弥漫着鱼脍与香料混合激发出的辛香,与米花被煮开清甜的气息,引得李簪月连连咽口水。
李簪月说是要来帮厨,实则连手都插不进去,好不容易看到谢修齐要切嫩绿的葱花,她伸手就要来夺刀,“夫君,让我来,我来帮你!”
小公主拿刀的动作看得他心惊肉跳,她学了他切菜的样子,却毫无一点章法,怎么看都是个从不沾染人间烟火气的仙子。
案板上尽是一片狼藉的葱花,谢修齐一边要盯着锅不糊,一边还要担心李簪月伤到自己。
李簪月总算是看出了自己所谓帮忙,实为添乱,她娇憨地冲他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将案板重新让回给了谢修齐。
谢修齐全然没有一点被迫给她收拾残局的恼意,还笑着给她找了个她能做的活,“我带了好些石榴回来,月娘将石榴剥了可以吗?”
李簪月惊喜地翻了翻那竹箧,果香袭人,她颠了点,皮薄如藤纸、味甘绝于天下,竟然是南诏货。
虽则她手中这几个南诏石榴的价值,尚不足太子那盏红蜜樱桃的十中有一,但却让她心底涌出一丝微妙的甜意,她夫君当真是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她。
说是剥石榴,实则李簪月已经跟个小仓鼠一般吃了起来,嘴巴里塞得鼓囊囊的,樱红的石榴汁子替她的嘴边上了一层厚厚的口脂。
谢修齐暗自感叹了一声,他近来神思倦怠,不是害了什么症,却是害自己的娘子。
他看着那土陶盘子里哪有剥好的石榴,全是被她吃过的石榴籽,李簪月不动声色地将嘴边的石榴色舔掉,“夫君,我这就给你剥!”
谢修齐捋了捋李簪月耳边的碎发,“我都忘了,我们月娘在吃上,素来是最挑口的,日后我要是回来早了,都由我来做。”
李簪月眼大肚皮小,夫君用鱼骨熬出了稠粥的鲜甜,每一粒米上都裹上了油脂,她不免多盛了些。
她凝着那碗底的米粒刚要倒给谢修齐,她便觉得后脑勺撞过的伤口有些发烫,她脑中快速闪过一个极为骄纵又熟悉的声音。
少女水葱似的指甲留了两寸,指着那莲瓣金碗道,“我竟然不知,西平郡王的世子还吃我不要的剩饭。”
坐在一旁的少年只有个模糊的侧脸,青涩却俊逸,“如今边关战事吃紧,一粥一饭、来之不易……”
少女极尽羞辱地用两指提起金碗放到少年的唇瓣,“吃吧,小狗儿,你昨天夜里伺候本宫伺候得不错,赏你啦。”
少年攥紧了拳头,还是将那最后的一点残羹冷炙吃了。
少女的笑声如银铃,说出的话却刻薄至极,“什么世子不世子,我看你就算日后袭了爵,还不过是个胡人泥腿子!”
李簪月晃神的功夫,谢修齐已然接过那陶碗,将那最后一点米粥吃了,他摸了摸李簪月额前的小绒毛,“一粥一饭,当思之不易。”
话音刚落,谢修齐就觉着桌前的李簪月浑身一颤。
——
谢修齐兴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显见地没有饭后立马去温书,而是将薄被重新搬回了正房,自然地躺在了她身侧。
白日的酷热稍稍收敛,床帏之中却仍旧残存着闷湿的余温,李簪月却跟感受不到一样,一股脑儿地钻进了谢修齐的怀中,男人身上皂角的清香很快将她团团裹住。
李簪月身上那水红的诃子已然凌乱,那稠裤实在是太透了,就这么隔着朦胧昏黄的烛光,他依旧能将里面的白净瞧了个仔细。
谢修齐只感觉热得跟塞了块儿炭火在嘴里似得,一点声响都发不出。
刚才该多冲回儿凉的,他实在有些后悔。
李簪月忍不住在谢修齐这样清俊的脸颊上香了一口,“阿齐,你光陪着我,不去温书,当真不要紧吗?”
谢修齐听到这声“阿齐”,刚才还燥热难耐的人却突然像老僧入定一般僵住了,他握住李簪月不太安分的手,“你说得对,月娘你自己在这儿睡吧,我先去温书了。”
李簪月听到这话也有些恼了,她死赖在谢修齐身上不肯走,“你多陪陪我嘛,我有话要对你说。”
等谢修齐真的顿住了,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能细指攥住那被单,眼眶含水地看向谢修齐,“夫君你这样好,我却对不住你……”
谢修齐眼神恳切万分,他捏着李簪月粉白的小手道,“月娘莫要多想,我对月娘,一直诚挚得……如我们刚成婚之时。”
他这一番剖白下来,李簪月却心里只觉得愈发酸涩了,在发现自己与元昼往来的丑事之时,她也曾想过要不要与夫君坦白。
可绿云罩顶的耻辱,她夫君一个端方持重、渊渟岳峙的书生又如何能忍得下。
谢修齐去与元昼理论,无异于以卵击石;就算含恨咽下这口恶气,他们二人之间也终究有了裂隙。
“阿齐,我对不住你是……”李簪月垂下头晃了晃谢修齐的袖口,她实在不擅撒谎,连脸蛋都憋红了,“昨天你去净房了好久,大概是拉肚子了,我却没有及时给你送草纸……”
谢修齐噗嗤一笑,“我带纸了的,真是劳烦月娘为我操心了。月娘要是睡不着,我唱童谣哄月娘睡觉好不好?”
李簪月应了一声好,谢修齐就手脚轻柔地替她掖好被子,谢修齐温雅低沉的歌声很快抚平了李簪月惶遽不安的心神。
“月儿亮,好儿郎,骑高马、娶新娘。双亲归来坐明堂,青庐交拜锣鼓响;新娘含笑鬓边香,共剪花烛话夜长……”
在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后,他忍不住在她那紧锁的眉头上落下一个毫无**的吻。
李簪月:阿齐、阿齐、阿齐……
元昼:别念了、别念了、别念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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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君子近庖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