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丝丝缕缕地渗进去,像温水流过冻土,无声地滋养着深埋的种子。那晚之后,一切都不同了,又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
他们依旧一个备课,一个"陪读"。只是那书桌下的手,常常会自然而然地牵到一起。
起初只是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后来便成了整个手掌的贴合。李寄风的手总是微凉,指骨清晰,握在手里像一块润泽的玉。邢南煦的手则总是温热,甚至带着点汗湿,牢牢地包裹着那份凉意,像是要将他捂暖。
他们并不常说话。有时是邢南煦低声絮叨着白日里的见闻,李寄风静静听着,偶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嗯"。有时,就只是纯粹的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的声音,交织着彼此清浅的呼吸。那交握的手,成了他们之间最私密、最安稳的交流。
这天傍晚,暑热稍退,窗外的天空染着橘粉色的晚霞。邢南煦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李寄风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透着健康的淡粉色。他忽然用拇指,极轻地摩挲了一下李寄风的虎口处。
李寄风正在看一篇英文文章,感受到那细微的动作,翻页的手指微微一顿。
"你的手,"邢南煦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试探,又像是单纯的陈述,"有点凉。"
"嗯。"李寄风应了一声,目光仍停留在书页上,耳根却悄悄漫上一点不易察觉的热意。他并非对这份亲昵无动于衷,只是习惯了将情绪内敛地收着。这触碰,这关心,都像细小的石子投入他沉寂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他感到一种陌生的、柔软的慌乱,却又贪恋这份毫无保留的温暖。
"我奶奶说,"邢南煦继续用拇指轻轻划着那道掌纹,声音里带着一种柔软的回忆,"手凉的人,是心里装着事,没人暖着。"
这话说得有些孩子气的迷信,却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到了李寄风心底最不设防的地方。
他沉默着,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那些沉重的、冰冷的往事,那些对未来的忧虑,似乎真的在这温热的包裹下,被驱散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很轻,几乎融进了窗外的暮色里。他那只一直被握着的手,指尖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回握住了邢南煦的手。
那回应很轻微,带着些迟疑,却让邢南煦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饱满地充盈了。他抬起头,看向李寄风。李寄风依旧垂着眼,专注地看着书,侧脸线条在渐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只有那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李寄风。"邢南煦叫他,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欢喜和一点点得寸进尺的勇气。
"嗯?"
"这样……好不好?"他轻轻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
李寄风终于从书页上抬起眼,看向他。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此刻映着窗外的霞光,也映着邢南煦带着紧张和期待的脸。他看着邢南煦亮得灼人的眼睛,看着他那毫不掩饰的、纯粹的情感,心里最后一点冰封的壁垒,也在这目光下悄然融化。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看了很久。然后,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拨开邢南煦额前一根被汗濡湿、微微卷曲的头发,动作有些生涩,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
"看书。"他最终只是说了这两个字,声音低哑,带着一种纵容的无奈。随即,他便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书页,仿佛刚才那温柔的动作只是幻觉。
但那只回握住邢南煦的手,却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
邢南煦看着他泛红的耳尖,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那一点点加深的力道,心里像打翻了蜜罐,甜得几乎要溢出来。他知道,对于李寄风这样的人来说,这无声的回应,这笨拙的温柔,远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来得珍贵和真实。
他不再说话,只是安心地靠着他,也拿起自己那本根本没看进去几页的书,手指在李寄风的掌心轻轻勾画着,像在确认这份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幸福。
暮色彻底笼罩下来,弄堂里亮起万家灯火。亭子间里,台灯的光晕将两个少年的身影投在墙上,依偎在一起,手紧紧牵着,像两株终于找到彼此、缠绕生长的藤蔓。这夏夜,因为这无声的牵手和那一点点笨拙却真挚的回应,变得格外绵长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