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愣,正要细看,他已转了目光,正低头给她夹菜,声音轻轻:“吃点菜压一压。”
她正欲说话,只觉头昏沉滚烫,有些止不住想睡觉了,便皱眉,支着手在桌上撑住了自己的脸在缓。
须臾,身侧又站几人,红白相间的衣袍:“是千阁主吧?在下是——”
话未完,一只袖口束的紧紧的修长手掌止住了他的话,他眸光平平,而后拿过她的杯子,倒酒,喝,倒酒,喝,三次,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事毕,他将酒杯放在桌上,声音淡淡的:“我家阁主不胜酒力,请回吧。若想喝,我可以代陪。”
那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道原来他方才那几杯是这个意思。
其中一人看了看撑着头的千乐歌,嘀咕:“刚刚看着还很清醒啊。”
“就是,莫不是装醉,不想和我们喝?”
其中一人像是想要低头去拍她的肩,一方晶蓝的剑鞘截住了他的手,那少年墨发银面,眸光森冷,瞧着他,倒让人止不住有些害怕。
那人讪讪退了一步,又不想这样走了,看着他那模样,清了清喉咙:“我们,我们是来跟月阁阁主喝酒的,你是什么人?也能代她喝?”
那少年闻言不动声色,眸光依旧,只剑鞘逼他更近了些,是想让他再退。
那人便只得又退一步,被他逼的一退再退,觉得自己仿佛丢了些面,有些烦躁,将酒壶磕在桌上:“好啊,既然你要代陪,那就来喝!”
便抢先给自己杯里倒了一杯,一口干了。
那少年剑锋未收,目不斜视看着他,一手拿着那收入鞘中的剑,维持着挡住他们的手势,一手提着酒壶精准倒入杯中,又精准灌入嘴里。
见那少年一连灌了大半壶,还面不改色,甚至隐隐有越来越快趋势,跟着那人的几个人有些瞠目结舌,连忙拉住了那跟他斗酒的男子:“哎呀好了,你干嘛?本来来敬酒就是个敬意,这位兄台也是月阁中人,现如今你你这是作甚?”
那人看着牧云那仿佛不要命决绝的气势,早就心生退意,剑魂宗的酒又极烈刺喉,闻言连忙见坡就下,面上仍道:“好吧,既然千阁主不胜酒力,那下次再敬就是。”
便拖着人连忙走了。
牧云看着他们那背影远去,才慢慢放下酒杯,收回了星辰剑,去扶支着头的女子,低声:“千歌?”
千乐歌一手扶着额,听见声音慢慢侧头来看他,她模样原本要清漠一些,如霜似月的,但现下那张脸蒙上一层红纱似的绯,羊脂白玉的脸上浮着软红,竟显得十分娇憨,将那双冷清的双眸也拢上一层水泽,看着他仿佛裹着绵绵的情意,她勾唇一笑:“嗯?牧云?你好好坐着吃饭,别晃……”
言毕,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像是觉得他并没有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还在乱晃,皱了皱眉竟像是要亲自动手来止住他这乱晃,但却忘记自己是坐着的,便脚下打结,一个踉跄,一把扑入了他怀里。
牧云单膝半跪在地,任由她将自己扑的一怔,身子僵硬的任由她贴在脖颈间呼吸灼灼,良久,他眸子一颤,声音轻的近乎耳语,低低的:“千歌,你——”
话未完,他那双轻颤的眸便合上了。
须臾,才深吸了口气,重新睁开了眼,俯身将人松松抱了起来,寻了个人不多的出口悄无声息出了宴会。
天又已入夜了。将人松松背在身后,他便沿着来时路往回走了。
可巧,又经过了那守门的,见着这熟悉的两道人影,连忙低头哈腰迎了过来:“千阁主,这是醉了?宗里给各派留了房间,请往这边——”
那少年片刻未停留,连目光都没给他留一个,背着那女子同他擦肩而过,眸光平淡,身影极快,往山下去了。
那人看着黑影一闪而过,没入夜色,融为一体,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摸了摸脑袋耸了耸肩,回去了。
牧云行在那九千九百九十九阶登仙梯上,初时还走的很快,后来,脚步便沉缓了。
他一阶一阶下着梯,女子下巴搭在他肩头,呼吸灼灼扫在他面颊脖颈,间或因为动作,那温软滚烫的唇便仿佛若有似无,藕断丝连的擦着他的面颊脖颈而过。
每下一梯,他都仿佛觉得自己的理智更少一分,酒气蒸上来拢着他的面颊发烫。
这登仙梯往下走,便成了只想遵循内心的妖魔。
走完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后,他捂了捂自己跳的十分骇人的心跳,这才发觉自己脸上竟不知什么时候出了一层汗,仿佛他不是走了这满山的阶梯,而是和什么很难对抗的邪祟打了一架,还要输了。
修行之人最忌气乱心燥,而他现下,无论怎么平息,那气息都是乱的。
背着人下了山,便入了城镇。
眼下天色已晚,若背着人要御剑,他身上现下灵力乱窜,气息不稳,实在很危险,便决定在这镇上住一晚。
入了客栈进了门,他看了看这床铺之上的被褥,见虽然都是旧的,但还算干净,才慢慢将背上的人托下来,放在了床上。
而后单膝跪在床边看她,眉眼隐在夜色里,有些看不分明表情。
千乐歌脸埋在被褥里,眉头皱着,双唇浸满酒气,显出不同于平日淡粉的红润晶莹剔透,呼吸均匀。
牧云深吸了口气,慢慢从床边站起来,将被褥拉过来给她盖上了。
才站在木窗边,推开了窗户,依着窗外的冷风,看着夜色,双手起势,双目微闭,气浪一荡,短发无风自舞,是硬要压下这心浮气躁的酒气了。
片刻后,他再睁眼,那双眼里便已明明如昔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伸手将窗户拉上了。
回过头,千乐歌已将被褥推到了脚边,像是觉得有些热了,在胡乱解自己的衣带。
牧云伸手将她外袍敞了些,复而将被褥拉过来横在她腰间,看了片刻,便要准备收手离开了。
千乐歌侧了侧头,仿佛若有所感,似梦见什么不好的事情,急道:“牧云!”
牧云便只得侧头来看她,她歪着头,紧皱着眉,喃喃自语:“牧云……”
牧云的步子顿住,便再也舍不得走了。
只得慢慢蹲了下来,手指有些不受控制的抚了上去,却顿在了半空,他慢慢放下了手,轻声:“我在。”他低低重复了一遍,“千歌,我在这里。”
千乐歌听见声音,呼吸长了一瞬,而后侧过脸,往他的方向歪了歪:“牧……,这个好吃,你也吃点……”
牧云手指虚虚抚在她额角,闻言,嘴角微微勾了勾。
夜色撩人,寂静如水。
千乐歌胸口起伏了片刻,仿佛又在激烈的做什么,眉头又紧皱了起来:“不……”
她头左右轻微的摆动,像是在挣扎,但身体怎么都不受她控制,逼得她有些急促。
他就这样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
良久,牧云提过一侧的茶壶,依着夜色倒了杯水,俯身将她半扶了起来,抵在她唇边:“千歌,喝点水,不然明天该难受了。”
千乐歌歪着头靠在他胸前,毫无意识。
牧云便只得扶住她的脸庞,慢慢喂她,所幸她似乎也觉得渴了,就着他手本能一口一口喝了。
一连喝了三杯,他才略直着身子想将杯子放在床头上。
千乐歌仿佛若有所感,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紧闭着眼,面色白了下去:“别走!”她喃喃,“别走……”
他知道她不是在叫现在的自己,但也觉得那方平静下来的心,又猛的颤了一下。
那些叫嚣着的情绪,去而复返。
便保持着这个动作,任由她拽着自己衣袖,在等她沉沉睡去。
片刻后,抓着他的力气松了松,他便也松了口气,慢慢将袖子从她手里拉了出来,扶着她将她慢慢挪到枕头上,他动作放的极缓,生怕动作太大将人闹醒了。
千乐歌那方睡颜,又平静了下去。
他俯身想将她推到里侧的被褥拿出来,一道明亮迷蒙的视线,正落在他面颊处。
牧云一愣,侧头,对上了她半睁的双眸。
身子一僵,坐了了起来,看着她,有些快的转了目光:“千歌,你,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