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是未来的自己 第60章 哀歌

尽管并不赞同，但落霞也并不打算评价些什么。

以卵击石，固然愚蠢，可总有那么些时刻，若是连犯蠢的勇气都没有，那便只有束手就擒。

“若是你最后失败了，可以来做我的侍女，我可以勉为其难请神君救你一命，”落霞面无表情地留下这句话，也不等裘英回答，便兀自消失在原地。

神瑛在一旁发出啧啧声，“跑这么快，还以为说了什么不得了的呢。”

裘英微笑一下，手上法诀不断，“替我向她道谢吧。”

“行吧，”神瑛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摇头道，“唉，要是你没了，这神使大会还真有点无聊，每一届都是我跟落霞这个疯女人打，真没意思。”

裘英闭上眼，将一切感知隔绝，以便全身心地沉浸到法则的破译和拆解当中去，“也向你道一声谢。”

神瑛最后看了一眼静坐凝神的裘英，叹着气离开。

裘英虽隔绝了感官，但她此时全副心神都融入周身小世界当中，周围一切灵力变动在她“眼中”纤毫必现。

她清晰看见，一道灵光自神瑛掌心飞出，落到她身侧，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

从这道灵光的强度来看，神瑛至少用了八成功力，哪怕是落霞在这里，想要击碎这道屏障，也没那么容易。

裘英心神飘荡在躯体之外，俯视盘坐的自己，就见自己唇边浮起一抹笑。

－－

裘氏部落。

喧闹的人声将裘蒙惊醒，他打开房门，就看见部落的人几乎都聚集在府上，海波东正焦头烂额地让大家保持镇定。

“发生什么了吗？”

裘蒙拦住路过的侍女，侍女回头看向他，脸上还挂着来不及收敛的惊惶。

“数不清的灾厄像暴雨一样从天上降下来，正在往这个方向涌过来，如果跟那些灾厄正面对上的话，部落会整个被淹没的……”

什么？

裘蒙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天空，只见很遥远的天际盘踞着一片乌云，大团大团的黑色正如瀑布一样从“乌云”中倾泻下来。

如暴雨一般，从空中落下数不清的灾厄……

世上千千万万的书籍，从未有哪一本真正写明末日的模样，但在此时此刻，无需任何提点，裘蒙的脑海里便自然而然地浮现了这个词。

这是一场能够让方圆数百里都沦为生命禁区的、灭世的暴雨。

裘蒙惊愕愣神的时候，侍女哀切地望着他，“蒙少爷，大家都在等着见族长，你知道族长去哪里了吗？”

他一下回过神来，终于明白大家为何不约而同地聚集在这里。

所有人都在等裘英出现，来带他们找到一条生路。

“阿姐……不在屋里吗？”

侍女眼中期待的光几乎是顷刻就黯淡了下去，她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到处都找遍了，没有人看到族长去了哪里，如果您也不知道的话……”

侍女抓住自己颤抖不止的手，声音也破碎成几段，“那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好？我们能逃到哪里去？难道真的是末日要降临了吗？”

裘蒙感到自己的心绪也随着侍女的嗓音一同发颤，他垂下眉，望向四周，仿佛能够听见四野传来哀嚎之声。

那是草木的哀鸣，身为自然之灵的山精，天生能够听见大地的哀鸣。

它们都在劝他，快逃。

可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裘蒙不自觉地攥紧手，“有办法的！你、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有办法的！他今天还有一次卜的能力可以用！

裘蒙关上房门，倒了一杯茶水，然后划破自己的手指，向里面滴入自己的血。

淡绿色的血很快扩散开来，将整杯透明的茶水染成混浊的深绿色。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

向卜问出他今日的问题。

裘蒙微微皱起眉。

该问什么呢？

询问阿姐的下落？

不行不行，到了这个时候，阿姐要是还在附近，无论如何都会赶回部落来。既然眼下她不在，想必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就算现在临时去找她，恐怕也来不及了。

问此刻的解决办法？

裘蒙有些迟疑。

卜的回答只能以画面的形式出现，若是问的问题太复杂了，可能会得到一些难以看懂的画面。

思虑片刻，裘蒙在心底对卜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如果是阿姐在这里，会怎么做？

杯中的绿色液体一阵旋转后，现出了裘英的脸。

女人那双红色眼睛似乎能够穿越无尽的时空与他对视，“裘蒙，带着所有人去后山，你可以根据裘雨留下的气息去找，那里有一个山洞，里面储存了很多食物，在哪里等我，如果看到我的尸体也不用担心，那只是我的分身，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相信我。”

“如果碰见了裘雨，你要小心他，别让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你将我的话转达给他就好。”

明知道对面不可能听见，裘蒙也还是对着空气郑重点头，应了声好。

杯中画面很快消失，茶水也变得清澈起来。

裘蒙起身，出门找到海波东，将裘英的话转达给他，然后跟海波东一起安抚惊惶失措的族人。

面对末日般的景象，能够冷静下来听从安排的人很少，所有人都像是受惊的鸟雀，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所幸，至少在听到裘英的名字时，众人仍然能够报以信任。

按照裘英的指示，裘蒙凭借对同类气息的追踪，找到位于山崖下的山洞，洞内意外的宽敞，数百人一同进入山洞，也不觉得拥挤。

并且，此处还留有充足的水源和食物，甚至还备有足够应急所需的药品。

这分明就是有人精心布置的居所。

阿姐在百忙之中，居然还能抽出时间布置这样一所舒适的避难所吗？

哪怕是裘蒙，也对这一切感到不可思议。

阿姐……是超人吗？

洞口处，还残留着法阵的气息，裘蒙借着剩下的材料对法阵进行了一些修改，将之改造成了一个能够隔绝洞内一切声音与气息的隐匿法阵。

有了这些，他们至少可以在这洞穴当中支撑小半月不被任何东西发现。

食物与安全的环境很大程度上抚慰了族人惊惶的心，大家都安静下来，紧绷的神情明显舒缓下来。

“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族长呢？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没事吧？”

神经稍一放松下来，众人就开始七嘴八舌地询问起裘英的下落。

裘蒙只是坦诚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倾囊相告，并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裘英的下一步安排。

“族长是在做很危险的事吗？尸体是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不是还来了一位蒙少爷的兄弟吗？怎么没看见他？不需要去找他吗？”

“我们相信族长，她从来不会做傻事，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对，我们相信族长！”

裘蒙望着这群前不久还深陷于恐惧当中的人们，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温暖。

他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裘英时候的场景，那时候他刚被裘英带回部落，被她当成一株人参种在庭院里，天降的一场春雨让他从重伤中恢复过来。

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瞬间，他听到众人齐声唱着歌谣，那歌声一如这片大地一样，满目苍夷，却又遍布生机。

他悄悄潜行到众人聚集的地方，看到人类围着火堆，手拉着手，一边歌唱，一边跳舞。

那场面让他感到很费解，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的情绪，可他们的歌声正以同一个频率飘向天空。

那时他看见人群中的裘英，她坐在人群的最后排，但很显眼，人群中只有她没有唱歌，而是静默地注视着火堆。

后来裘蒙才知道，那是裘氏部落送别死去族人的歌，歌曲的旋律很悲伤，但歌词却字字都是祝福。

祝离开苦痛的现世，祝前往更幸福的往世。

有人悲伤，是因为舍不得离去的人，有人带笑，是因为恭贺有人脱离苦海。

这些截然不同的人，心里想念着同一个人。

身为世上独有的山精，裘蒙只远远看过依偎在一起的鸟兽，并不理解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联结。

他很好奇，也很向往，所以选择了留下。

裘英从来不跟族人一起唱这首歌，裘蒙小时候问过她，裘英只说自己不太会唱歌，很后来裘蒙才理解，裘英从来不信什么现世往世，她只觉得自己还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族人。

而眼下这一刻，因为共同相信着同一个人，裘蒙感到自己也与面前的人们联结在一起。

这些都是裘英的族人，也是他的族人。

他们都相信裘英一定能够回来，他们都在等裘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