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听潮楼的喧嚣中,但他的最后一句话,却如同一道惊雷,在凌初云的脑海中反复轰鸣。
“令尊当年……似乎也对这‘还魂草’,很感兴趣呢。”
一瞬间,所有纷乱的线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串联了起来。
父亲临终时紧攥的那枚碎裂青瓷,是否就是盛放“还魂草”的药瓶残片?
他当年查的案子,是否就与这味奇药有关?
“沧浪号”的沉没,难道也是为了这株草?
无数的疑问,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原本只是想查清“沧浪号”的真相,为王管事等无辜者讨回公道,却未曾想,这桩新案,竟与她埋藏心底十数年的血海深仇,产生了如此诡异的交集。
她坐在那里,良久没有动弹,手中的茶盏早已冰凉刺骨。
她知道,晏清不是在帮她。
他是在给她挖了一个更深的坑,一个她明知是陷阱,却不得不跳下去的坑。
因为,这个坑里,埋着她父亲的真相。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端起茶杯,将早已冷透的茶水一饮而尽。那股苦涩,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明了几分。
她伸手,缓缓地拿起了桌上那枚小小的紫檀木牌。
木牌入手温润,散发着淡淡的檀香。上面雕刻着一朵盛开的昙花,花纹繁复而奇特。
“我与公子素不相识,公子究竟为何要帮我?”
凌初云对着空无一人的座位,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对那个不知是否仍在暗中观察的身影发问。
一个轻笑声,竟真的从她身后不远处传来。
凌初云猛地回头,只见晏清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正斜倚在一根廊柱上,那双桃花眼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深邃。
他没有走近,只是隔着几步的距离,慢条斯理地道:“我说过,只为寻些乐子。这明州城,实在太过无趣。难得出现一个像你这般,明明身在淤泥,眼中却还有光的‘痴人’,我若不帮你一把,岂非辜负了这场好戏?”
他的言辞依旧轻佻,理由依旧荒诞。但这一次,凌初云没有再追问。她知道,从这种人嘴里,永远问不出实话。
“更何况,”晏清的目光落在凌初云别在发髻上的那支银簪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并非白白帮忙。这份‘礼物’,也是有价钱的。”
凌初云心中一紧,她知道,真正的交易要来了。
“什么价钱?”
“我的价钱,向来不收金银。”晏清的目光从银簪上移开,重新落回她的脸上,“我听说,凌姑娘不仅画技超群,家学渊源,于岐黄之术,似乎也颇有心得?”
凌初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连这个都知道?
“我有一位故人,身染沉疴,遍访名医而不得治。我观姑娘行事,心思之细,远超常人,或许能有不同见解。”晏清淡淡地道,“我这个要求也不高。他日若我寻到姑娘,只需你为我的故人,施展一次金针,无论结果如何,你我之间的这笔交易,便算两清。”
原来如此。他是在为旁人求医。这个理由,听起来比“寻乐子”要可信得多。
凌初云沉吟片刻。
她深知,与此人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他身份神秘,目的不明,贸然应下,不知会引来何等祸患。
但她别无选择。
为了父亲,为了“还魂草”这条唯一的线索,她必须赌。
“好,我答应你。”她终于开口,声音决绝,“但你如何保证,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从不保证。”晏清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信与不信,在你。做与不做,也在你。”
他将那枚紫檀木牌,用两根手指夹着,轻轻推到她面前,“这是‘还魂草’如今的下落,以及那位钱掌柜对头的名姓。至于如何拿到手,那便是姑娘你自己的事了。”
他站直身子,理了理衣袖,姿态优雅地仿佛不是在茶楼,而是在自家的庭院。
“凌姑娘,”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语带戏谑,“你这般有趣的人,值得一份好礼。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这一次,是真的走了。他的身影很快融入了听潮楼的喧嚣人海,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凌初云独自坐在桌前,看着那枚散发着淡淡檀香的木牌,久久没有言语。
她知道,从她拿起这枚木牌的那一刻起,自己便已踏入了一个更加波谲云诡的漩涡。
而这漩涡的中心,便是那个名为晏清的男人,和他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