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搂住她的脖子,用软软的脸颊蹭了蹭她的侧脸,奶声奶气地辩解:“额娘不怪嬷嬷,是衸儿自己想出去走走。衸儿已经大好啦!”为了证明,我还特意在她怀里蹦跶了两下。
“好好好,额娘知道衸儿好了。”她被我的动作逗得露出些许笑意,但眼底的忧色未褪,拉着我的手走到暖炕边坐下,将我揽在膝上,“方才听宫人说,你……你去寻四阿哥了?”
消息传得真快。面上却一派天真,用力点头:“嗯!衸儿看到四哥了,还把皇阿玛赏的小手炉给四哥暖手了!”。
王贵人闻言,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柔声道:“衸儿懂得友爱兄长,是好事。只是……”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你四哥性子冷清,不似你十三哥那般随和,往后若他……若他待你不似十三哥那般热络,你也不必往心里去,更不可任性纠缠,可明白?”
她的话语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提醒。在这深宫之中,位份不高的她,深知一步行差踏错的危险。与哪位皇子过分亲近,都可能被解读出不同的意味。她是在用她的方式保护我。
我伸出小手,轻轻按在她微蹙的眉心上,学着嬷嬷哄我的样子,笨拙地想要抚平那里的褶皱。“额娘,不怕。”我望着她的眼睛,用最认真的语气说,“衸儿知道的。
十三哥对衸儿笑,衸儿就多找十三哥玩。四哥不爱笑,但四哥是哥哥,衸儿也要对他好。汗阿玛喜欢看哥哥们和衸儿都好。”
王贵人显然愣住了。她大概没想到我能说出这番条理清晰,甚至隐隐触及帝王心思的话来。她猛地将我紧紧搂住,下巴轻轻抵在我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娘的衸儿……真是长大了,懂事了”。
这一次的拥抱,不同于往日单纯的怜爱,似乎多了些别的东西。那是一种在深宫寂寥中,突然发现怀中稚子竟能成为一丝微弱倚靠的复杂情感。
就在这一刻,我脑海中的数字再次泛起微光,一行小字悄然浮现:“生母心安,慰藉深宫寂寥,续命 2日。”数字从“1758”跳动到了“1760”。依偎在额娘怀中的温情犹在,脑海中“1760”的数字却冰冷地提醒着我现实的残酷。一日。一次费心谋划,一次真情流露,加起来不过换来五日生机。
这样零敲碎打太慢了。我必须找到更大的“功德”,能真正撼动命运的机会。目光掠过窗外的宫墙,投向前朝。
九龙夺嫡的漩涡中,有多少可以避免的惨剧?若能改变一两个关键节点的走向,哪怕只是微小的偏移,或许才能换来足以逆转生死的磅礴生机。
温情脉脉的日常必须结束了。我需得睁大眼睛,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精准地抓住那个能让我一举翻盘的机会。
天气晴好,午睡醒来的我精力充沛,由李嬷嬷陪着在通东六宫的的廊下溜达。行至一处拐角,却听见前面传来一阵不甚友好的声音,夹杂着少女怯生生的辩解。我示意李嬷嬷放轻脚步,悄悄探头望去。
只见十三哥的两位妹妹——八公主和十公主,正被几个宫女嬷嬷簇拥着的年轻女子拦住了去路。那女子我认得,是宜妃宫里的郭络罗本家的格格,仗着宜妃的势,在宫里颇有几分骄横。
“两位妹妹这是刚从荣妃娘娘那儿出来?”那格格语调扬着,带着刻意的好奇,“哟,这斗篷的料子,像是前年的贡品了吧?也是,敏妃娘娘去得早,荣妃娘娘又要照顾三阿哥,怕是顾不过来这些细处。”她身边的一个嬷嬷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八公主脸色涨红,紧紧握着妹妹的手,嘴唇抿着,眼中既有屈辱又有隐忍。十公主年纪小,眼圈已经红了,却不敢哭出来,只是往姐姐身后缩了缩。“我们……我们还要回去给皇玛嬷抄经”,八公主低声说,想拉着妹妹绕过去。
那格格却挪了一步,再次挡住,假意叹道:“真是孝顺。不过,我听说内务府最近新到了一批江南的银霜炭,气味清香,最是暖和。不知分到钟粹宫没有?
若是没有,我倒是可以替你们向宜妃娘娘说一声”,这话里的施舍与轻视,再明显不过。两位公主孤立无援,在寒风中微微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就是现在!我立刻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迈着小短腿就“哒哒哒”地冲了出去,仿佛没看见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径直跑到两位公主面前。
一把抱住八公主的腿,仰起头,用全场都能听到的、充满惊喜的稚嫩嗓音喊道:“姐姐,可找到你们啦!荣母妃让我来找你们呢!”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是一愣。那格格皱起眉头,显然不满被打断。
我却不理她,继续我的表演,从李嬷嬷递过来的暖手捂子里掏出两个还温热的、用精致油纸包着的奶饽饽,塞到两位公主手里:“姐姐们吃,汗阿玛刚赏的,衸儿特意给姐姐们留的,可甜可香了。”
然后,我仿佛才看到那位格格,眨了眨天真无邪的眼睛,用更大的声音,带着点炫耀的语气说:“这个姐姐也有吗?十三哥说了,他最喜欢衸儿和两位姐姐了。他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让我们先挑。汗阿玛也夸十三哥懂事,知道照顾妹妹呢!”
那格格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她可以欺负两个失势的公主,却绝不敢非议备受康熙看重的十三阿哥,更不敢质疑皇帝的夸赞。她身边那个刚才还嗤笑的嬷嬷,也赶紧低下了头。
我趁机拉住八公主冰凉的手,用力晃了晃:“姐姐,我们快回去吧。荣母妃还等着呢!”
八公主立刻反应过来,感激地看了我一眼,顺势道:“多谢十八弟提醒,我们这便回去。”她紧紧握着妹妹的手,对我行了个礼,又对那脸色铁青的格格淡淡说了句“告辞”,便挺直脊背,带着十公主,跟着我快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走出很远,直到拐过弯再也看不见那些人,十公主才“哇”一声哭出来,扑进姐姐怀里。八公主也眼圈泛红,紧紧抱着妹妹,然后看向我,声音哽咽:“十八弟,今日,多谢你了。”我摆摆手,装作不太明白的样子:“那个姐姐是坏人吗?她欺负姐姐?衸儿告诉十三哥去。十三哥最厉害了。”
晚饭前,我正趴在暖榻上,就听见外面传来十三阿哥带着怒气和急切的声音:“十八弟”,他几乎是冲了进来,一把将我抱起来,上下打量:“你没事吧?我听说郭络罗家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竟敢拦你们,还差点冲撞到你?”
我摇摇头,搂住他的脖子:“衸儿没事,衸儿保护姐姐了。”我添油加醋,用孩童的语言把当时的情景说了一遍,重点强调那个格格如何“凶”,姐姐们如何“害怕”,以及我如何“聪明”地抬出十三哥和汗阿玛把坏人吓跑了。
十三阿哥听着,脸上的怒气渐渐被一种极度的后怕和汹涌的感激所取代。他紧紧抱着我,声音带着压抑的震颤:“好弟弟,好衸儿,亏得有你,荣母妃性子温和,不便与人争执,若不是你及时出现,你两个姐姐不知要受多少委屈。这份情,十三哥记一辈子!”
“危急解围,庇护失恃公主免受欺辱,续命 10日。”“解十三阿哥燃眉之急,获其强烈感激与牢不可破的兄弟情义,续命 30 日”,绿色的数字闪动三次,从“1760”一路飙升,最终定格在“1800”!整整40日。
一股明悟涌上心头。原来,主动介入、化解冲突所带来的“功德”,其丰厚程度远非日常的温情关怀可比。
看着十三哥那张依旧带着余悸,却对我充满了毫无保留信任与感激的英俊面庞,我知道,我们之间的纽带已截然不同,坚不可摧。这份成功给予了我莫大的信心。
然而,宫中需要“庇护”的,远不止十三哥的妹妹们。一个更紧迫且更为复杂的目标,十九阿哥胤禝。史书的记载,他命不久矣。更微妙的是,他的生母卫庶妃,出身八阿哥生母良嫔一族。这意味着,拯救他,不仅仅是在与天命抗争,更可能无意间触碰到八爷党那敏感的神经。
几日后的一个午后,我自觉精神尚可,便拽了拽李嬷嬷的衣袖,仰起脸央求:“嬷嬷,我想十九弟了,我们去找他玩一会儿,好不好?”十九阿哥与其生母卫庶妃,就住在紧邻永和宫的延禧宫。
李嬷嬷脸上掠过一丝更为明显的迟疑,她显然知道其中关系的微妙,柔声劝道:“阿哥,卫庶妃那边怕是正在歇晌,不便打扰。再者,眼看快传晚膳了。”
“就去一会儿嘛,就看一眼弟弟,衸儿保证乖乖的。”我佯装不懂这背后的复杂,只是固执地摇晃着她的衣袖,眼神里充满了属于孩童的、不掺杂质的好奇与想念。
终究是拗不过我,李嬷嬷叹了口气,神色间却多了几分警惕与谨慎。她仔细替我裹好斗篷,揣上手炉,牵着我出了永和宫,向着那处关系微妙的延禧宫走去。踏入延禧宫的院子,便觉得比永和宫更冷清些。
通报后,出来迎的是卫氏身边一个大宫女,脸上堆着笑,眼神却有些闪烁:“给十八阿哥请安。我们阿哥玩累了,刚睡下,卫主子正在佛堂,您看……”
“我就看一眼弟弟,不说话,保证不吵醒他。”我坚持道,迈着小短腿就往卫氏所居的偏殿方向走。那宫女想拦,又不敢真拦着我这位“小爷”。
进了十九阿哥日常起居的屋子,一股混杂着奶腥和些许闷浊的气息传来。室内光线昏暗,只有一个年纪不大宫女守在床边,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我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快步走到床边。
只见十九阿哥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厚厚的被褥里,小脸异常红润,嘴唇却有些发干。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弟弟!”我吓了一跳,声音都变了调,“弟弟好烫!”
那打瞌睡的小宫女猛然惊醒,看到是我,吓得扑通跪下,浑身发抖。“管事嬷嬷呢?太医呢?你们就这么看着弟弟发烧吗?”,我厉声问道,三岁孩童的声音此刻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尖锐和愤怒。
李嬷嬷也慌了,连忙上前探看,脸色顿时白了:“天爷!这烧得烫手啊!怎么也没个得力的人在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