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做亲兄弟的两人,彼此藏着心事,很快定下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那天正好是滨城船王李荣昌孙子的百日宴,跟李家有商业往来的人自然要去,整个滨城有头有脸的人家也都受邀,场面摆得很大,入场时间也很早,因此同样收到邀请的赵竞明将地点定在晚宴附近的茶室,贺言铮没有意见。
“很会选地方嘛,出门都不用走两步,就能赶下一场。”
贺言铮落后引路的招侍半步,一进门,就看见好些年没见到真人的赵竞明。
见此人一如既往,一副道貌岸然的虚伪样。
贺言铮忍住想往茶汤里倒耗子药的冲动,坐下来,一本正经问候道:“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呀。”
“瞎忙呗。”赵竞明抬手,示意他看茶,“经济行情这么差,房地产难做也不是一两天了。”
贺言铮点点头:“确实。”
“……”赵竞明似乎被噎了一下,没想到这么久过去,这个白捡的便宜弟弟还是这么一如既往的不会说话。
他也是相当有涵养了,停顿一瞬,很快微笑着说:“你呢?你这几年……应该发展得还不错吧。”
“嗯,还不错啊。”
“在美国还适应吗?”
“适应啊,又不是没去过。”贺言铮说着,低头喝口茶水,“再说了,有钱上哪儿不适应啊?你说是不是。”
“那就好。”赵竞明点头,停顿一会儿,又说,“当时你走得……也是太突然,连我都不太能接受。我还一直担心你会不会……”
贺言铮噗嗤一声笑了:“行了,真够怪的,咱们什么时候这么兄友弟恭了。”
他喝了一口茶,就把茶杯反扣在桌面,漆黑的瞳仁直直看向赵竞明,吊儿郎当地说:“只是换了个爹而已,咱妈不还是同一个吗?哥哥你有事说事就行,亲兄弟,用不着扯那么多别的。”
赵竞明正往茶壶里注水的动作一僵,他抬头与贺言铮对视,两人都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好像谁先挑明,谁就默认落入下风。
注满水,赵竞明盖上茶盖,看着水流细密地溢出来。
他移开视线,苦笑道:“阿铮,你是仗义人,不知道我的难处。说是打虎亲兄弟,可有时候,夫妻都靠不住,何况是兄弟姐妹呢?”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贺言铮故作惊讶,想了想,又装作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二舅又惹什么事儿啦?”
他笑起来,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嗨,我还当什么呢!那件事儿我也知道。”他故意把话往胡兆鹏年前闹出的麻烦事上引,宽慰道,“这年头谁家账目没点问题?再说,又这么久过去,账早填平了!影响点股价而已,哥你也不要太担心。”
赵竞明哪里担心的是这个,他听着贺言铮自顾自说一通,哪儿不知道他在装蒜,忙打断:“我说的不是这个。”
“哦?那是什么?”
“哎,消防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三天两头上门来闹事,搅和得好些地方没法正常工作。”
“那怎么行?!”贺言铮更加惊讶,“是得罪什么人了吗?最近也没听说消防严查啊!”
他语气热切,很是掏心掏肺的模样,看得赵竞明心里越发拿不准,犹犹豫豫,又低下声音,说:“本来查也就查吧,行得端坐得正,也不怕人查!但大姑这人……真不是我背后说她什么不是,在其位谋其政,这几天但凡有点什么事,就往阿颂办公室里钻,逼得他还要出面来处理,可他一个做财务的能懂什么呢?”
贺言铮听到温颂,气息不变,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是啊,怎么会让小颂出面呢?”
赵竞明在贺言铮说话的时候,一直观察他的表情——
这个弟弟他自认是很熟悉的,打小就不是善茬,好在心里缺德,从没把自己做的坏事当成不好,坏也坏得坦坦荡荡。
可聊了这么一会儿下来,也没觉出他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哪怕举出温颂,贺言铮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变化……赵竞明一直知道贺言铮对温颂很有些说不出的心思,当年非要跟温颂谈恋爱,或多或少,也存了些想要赢过贺言铮的念头。
……但时过经年,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这么些年下来,他早也没了跟贺言铮比个高低的心思。
见贺言铮好像是真不知道,他便草草结束这个话题,之后又随便聊了几句,借故起身,作势就要离开。
贺言铮在他擦身就要从自己身后出门的时候,忽然开口,轻声问道:“那消防来查,大姑就躲,爸呢?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让小颂出面吧。”
贺言铮说话,听到赵竞明先叹气,接着把脸转回来,说:“他处理得还挺好,每次据理力争,都能把消防赶回去,也能拖段时间……先这样看吧。”
先这样看吧?
好一个先这样看吧!
门被关上,茶室里只剩下贺言铮一个人。
“……这个废物。”在心里默念,他气息不稳,脸上的狰狞一闪而过。
——即气温颂选了这样没用的男人,又恨竟然是这样的男人骗了温颂。
贺言铮倏然起身,长腿大步流星迈向窗边,透过玻璃几净的窗户,贺言铮阴沉地看着赵竞明的身影消失在宾利里,接着抡起拳头狠狠砸在墙面的木质装饰横版上。
只见那木头应声裂开了好几条缝,站在门外的庄嘉闻声被吓了一大跳。
他赶忙推门进去,生怕出点什么事。
“晚上船王那孙子的百日宴,确定赵宏盛会去吗?”贺言铮回过头,冰冷地看着他。
庄嘉小心翼翼地纠正道:“是船王孙子的百日宴……听那边的消息是说,确定会出席。”
“很好。”
贺言铮恶狠狠地点了点头,甩下发红的拳头,摔门而去。
晚上百日宴果然办得声势浩大,会场内衣香倩影,把酒言笑。
既然是李荣昌做的场子,温颂自然带上有意于在物流行业发展的樊知许,带他引荐了几个还算说得上话的同辈。
樊知许气质温和,谈吐不俗,加上一流的教育背景和复杂的经历,让他每句话都言之有物,又不过分显摆,很快引起了这几个自己做事业的二代好感。
正聊得高兴,互相交换完联系方式,忽然另一侧传来不小动静。
温颂闻声看去,一眼就越过层层包围的人群,看见了好些时候没来骚扰他的贺言铮。
数日不见,他一改那天夜里的浪荡轻浮,不再穿着居家闲适的衣服,换身剪裁得体的铅灰色西装,胸口米黄的衣巾衬得那笑容越发灿烂。
他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优越的眉骨压颇感十足,一举一动,都能吸引满场眼球。
“我去打声招呼。”樊知许站在身侧,低声解释道,“前段时间刚起步,他给我漏过几个单子……”
“嗯嗯,你去吧。”温颂喃喃,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语气倒是如常,“我正好也——”
“温颂!”身后赵竞明在叫他,有些急,也像在责怪。
温颂眨了眨眼,回过头时,已是面色如常。
他都不用问怎么了,看了看脸色不太好看的赵宏盛,又想到才刚出面,就很是引起一番轰动的贺言铮,心中了然,走过去轻声叫了句:“爸。”
赵宏盛毫不客气地说:“你一个人乱跑什么呢?”
“带朋友见几个可能说得上话的人,那朋友竞明也认识,以前的同学。”
赵宏盛皱眉:“同学?”
“嗯。”温颂笑笑说,“高中同学,很优秀的,白手起家搞的初创公司都有声有色,在首都还搞了融资……”
赵宏盛听见“白手起家”就没了兴趣,他心里不痛快,就会让身边所有人都不痛快,偏偏又不想让人觉得他不大气,于是更加没事找事:“现在公司是什么情况,心里难道没点数吗?有呼朋唤友的功夫,不如抓紧想想对策,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人。”
温颂垂下眼,声音更轻:“知道了,爸。”
胡兆鹏幸灾乐祸,在一边适时出声:“有些事也是不能怪小颂,毕竟他原来那个家里……哎,不说了,也是爱莫能助。”
赵宏盛听了,心里越发不舒服,连带着还看眼在一边闻言,脸色同样不太好看的赵竞明。
“我当时就说了,结婚,就是第二次投胎!”胡兆鹏来了劲儿,“你看船王那儿媳妇!啧,精挑细选的不一般啊不一般……爸爸是高级军官,哥哥又就职于海关总署——这做起生意,可不一帆风顺吗?”
“哈哈,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就是,少说两句。”
温颂把这些早听习惯的话语,生吞咽进肚子里,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好像听不见一般,只笑,不说话。
他一直就这样,得过且过,表现出一副自尊心不高的模样,笑容也很公式化,让人很快就感觉到无趣,放弃再用言语践踏他。
事实上这种方式确实奏效,很快,赵家人就转移了话题,聊到了给船王孙子准备的礼物上面。
他们显然对此相当自信,先前一直不吭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赵竞明也加入进去,直言礼物罕见,船王一定喜欢。
温颂正松下一口气,脸色不变,手心冰凉凉一截,心想:“终于快结束了……”
这时,一直跟在贺言铮身边的那个助理走了过来,用一种周边人都能听见但又不至于太大张旗鼓的声音,横插进来一句:“温总。”
温颂还没彻底放下的那颗心瞬间提起,他心中一直隐隐的不安终于被证实,贺言铮果然不可能放过他。
在周遭瞬间的寂静中,庄嘉笑容真切。
走近后,他对温颂姿态放得很低,自我介绍道:“您好,我姓庄,您叫我庄助就行。”
“我们贺总才从海南收到一批荔枝,别看还没上市,青红皮,但胜在新鲜,尝个鲜最好了,一会儿我让人给您送到车上,您带家里尝尝。”
庄嘉带着一脸看不出错的笑意,说罢,回头转向后头一直看着这边的贺言铮,示意这是送礼者本尊。
见他笑容愈盛,举起酒杯示意,就知道温颂如他所愿,也跟着朝他看去。
庄嘉终于不辱使命,不着痕迹地与贺言铮对视一眼,两人嘴角皆弯,是个真心实意的弧度。
“要是喜欢的话,您再跟我说。”庄嘉扭回头,“贺总这边立马就给您备下送来。”
贺:好久没找老婆犯贱了,想念老婆,想念被老婆瞪的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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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百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