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诈 第1章 调弦（1）

引子：我为调弦者，亦是局中人

2040年，青江市西区。

夜色被骚气冲天的灯光颠倒成白昼，一架只在自媒体偷拍视频里出现过的载人飞行器，悄无声息的降落在水龙会所楼顶。

方舟轻轻一跃，黑色衬衫勾勒出利落的腰线，落地时轻巧得像只豹猫。他不急着行动，先慢悠悠点了支烟，顺手将伪装成通风管道口的飞行器挪到墙角，心里暗骂：装备研发组那群傻缺，给这歀炸街装备起个“金甲风火轮”的中二名字，倒是真给它设计个能自己走的轮子啊！

伪装成耳骨钉的微型骨传导耳机里，“方哥，随时待命”的男声适时响起，方舟点亮手腕上的智能手环，全息屏弹出，一只憨态可掬的谛听兽发出和主人一样痞里痞气的腔调：“001号金甲师，请说谛听大人有劳了，否则我要罢工。”

“再废话我就把全套《大清太监语录》喂给你，”方舟吐了口烟圈，环视这座三面环水的销金窟，“扫描整栋大楼，接管所有监控，尤其是那些藏在犄角旮旯的偷拍摄像头。”

被威胁的AI谛听有恃无恐：“警告：您此项指令涉嫌违反《金安总部网络反诈特工守则》第5条，不得滥用技术侵犯公民**，违者扣500积分。”谛听的语气变得苦口婆心，“您账户仅余899积分，请再抽根烟冷静一下。”

方舟直接把警告当背景音，指尖在全息模型上划动：“六楼往上是给有钱人附庸风雅的艺术沙龙，”他将烟头精准弹向飞行器的收纳臂，淡淡道：“一楼就是那家臭名昭著的‘机器人酒吧’。”

蓝牙耳机里，懒洋洋的男声带着电流音响起：“方哥，酒吧热源显示有215‘人’，其中36人疑似机器人……”沈杰看着刚被谛听接管的监控画面，讥诮道：“苍老师肖像权的机器人酒保就在东侧吧台，我让她开个后门，还是你这位‘金甲圣僧’从正门硬闯盘丝洞？”

方舟朝着夜空翻了个白眼，淡淡道：“你方哥光明磊落，从不走后门。”

耳机里发出一声鄙夷的笑，“那可不？您可是咱金安的反诈毒王，把缅北诈骗头子的艳照当头像的主，”他换了个正经的口吻道：“老大把任务目标的信息发过来了，我现在共享给你。”

谛听机械朗读资料：“顾言，27岁，性别男爱好男，海归钢琴家，古琴大师顾海之子，2亿古董洋房唯一继承人……”

方舟看了眼全息屏上弹出的照片，白色衬衫的俊秀男子正隔着屏幕对他勾唇微笑，刚准备移开的眼睛又挪了回去，没忍住又多看了几秒，结果——

谛听：“检测到瞳孔收缩时长超过三秒，判断此人非常符合您的审美偏好，需要我将照片加入私人收藏吗？”

方舟：“……闭嘴！”五官长在审美上而已，我才不是一见钟情的恋爱脑残。

“监控显示，目标正孤身一人在酒吧西南角，”耳机里的男声一阵坏笑，“方哥，老大的原话，今晚的任务要是搞砸了，他就去暗网把你的悬赏暗杀令接了，全球诈骗犯拼单的250个比特币，不赚白不赚。”

方舟：“……”

方舟撩了把头发，拿出个骚包的舞会面具戴上，“具体任务是什么？”

耳机里只传来8个字：“接近目标、公费泡吧。”

方舟：“……”

站在楼顶边缘的方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耳机里传来谛听的提示，“楼体背面监控已全部屏蔽”，他按下皮带扣的隐藏开关，弹出的抓钩，牢牢卡在楼顶边缘，一跃而下，平稳落地。

方舟这才骂了句脏话，“还有3个诈骗犯的服务器等着我黑/进去为所欲为！这种傻逼任务，老子只干这一次！”说罢一个闪身躲过垃圾桶，钻进了员工通道。

穿过三米的连廊，随着密码门锁“咔哒”一声，方舟收起谛听临时复制的万能磁卡，随手解开了衬衫的三颗纽扣，敞着大片勾引目光的景色，迈着潇洒不羁的步子，走进了“盘丝洞”。

灯红酒绿对碳基生物和硅基物种都一视同仁，无论是爹生妈养的大美人，还是程序猿亲生的机器人，在这里都是整齐划一的“浪里个浪”。

方舟懒散的扫视大厅，钩子一样的眼神落在了西南角，多看了几眼那抹白色，在光怪陆离的灯光里，显得格外假纯。奇怪，这种极品怎么没人搭讪？他刚把眼神收回来，肩膀就被人拍了下，略带烦躁的眼神刚一落在对方脸上，耳机响起羞涩的惊叫声，“玛丽莲·梦露！”

方舟抬手做了个摸耳钉的假动作，关掉了同步的摄像头功能，对着身材爆表的美女淡淡道：“有事？”

“帅哥，”顶着那张斩男神颜的机器人发出毫无违和感的甜美中音女声，“您关注的那位白衬衫先生今晚拒绝了4个上前搭讪的美女，2个帅哥，你的成功率只有10%，**一刻值千金，建议您别在错误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方舟扫了眼她胸前那块极其稀缺的布料上扣着的工牌——“约会顾问梦露”，专门给客人匹配对象的“红娘之一”，如果匹配不成功，就自己上，当然是另外的价格。这就是这间酒吧极其火爆的原因——只要来这钓鱼，一夜情的成功率高达99%。

“是吗？”方舟勾唇一笑，“可我就喜欢……”他的话音被余光看到的画面打断，刚才还在西南角的那抹白色已经径直朝自己走来。

“红娘梦露”非常有眼色，仅在几秒钟内就判断出眼前这位戴面具的天菜，就是顾少爷等了半晚上的菜，于是贴心的冲方舟做了个请的动作，“看来您二位是双向奔赴，需要给二位更换私密性更好的地方约会吗？”

一股清雅的檀木男香飘进了肺腑，在方舟心头激起涟漪。顾言已经抢先一步打断了“红娘梦露”的殷切安排，“不用了，想必这位先生还没做好跟我深度交流的准备，”他冲方舟莞尔一笑，“想喝点什么？要不来杯加冰路易十三？”

方舟注意到除了约会顾问以外，三步外的酒保已经从酒柜上拿出了路易十三的酒瓶，这些人都认识他，莫非……是个经常光顾盘丝洞的纨绔？

此猜测一出，心里还在荡漾的涟漪瞬间恢复平静，花花公子长得再好也入不了他的眼，“金甲圣僧”的名号，可不是硬凹出来骗粉的。

“抱歉，我今天没有喝酒的兴趣，”方舟转头冲酒保道：“一瓶冰镇气泡水，不要拧瓶盖，我自己来。”

客人的要求五花八门，方舟这个要求显然太过纯情——到酒吧只喝气泡水，像个听多了酒吧不良传言的纯情少男。酒保将冒着冷气的瓶子往吧台上一放，透明瓶体上迅速凝成水珠，冷了一晚上的脸终于舒展开来，“顾少爷，您这位朋友真可爱，是怕我往里加东西吗？”她看顾言没有接话，转头“调戏”方舟，“弟弟，别听那些假正经胡说八道，在这约会讲究你情我愿，没人会强人所难。”

方舟：“……”我信你个鬼。

顾言眉角含笑，直勾勾盯着半张面具下露出的下巴，眼神恨不得化作激光烧穿面具，好让他更加确认就是那个人。他对酒保的调侃无动于衷，在听到“弟弟”两个字时，眼神才从对方下巴上恋恋不舍的撕下来，转头从吧台上端起酒杯，“坐下聊。”

靠窗的卡座区，客单价消费高的离谱，自然而然用金钱的力量隔绝出一小片私密空间。

顾言坐进沙发里，示意他坐对面，“这里很安静，我们可以说说话。”

从刚才顾言靠近，方舟就感觉到异样，此刻越来越浓烈——顾言的眼神带着类似久别重逢的炽热期待，这非常诡异，自己根本不认识他。方舟迟疑的坐下，刚要去拿桌上的瓶子，却被顾言抢先一步拿走。

“我帮你。”就这一瞬的犹豫，顾言已经拧开瓶盖，指尖不经意地擦过瓶口。

方舟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小动作。作为一个整日在线上和诈骗犯魔法对轰的技术大佬，神经瞬间绷紧。

但顾言将瓶子递来时，眼神里的真诚又不像演戏——是自己想多了？

“我们认识吗？”方舟没接，冷冷地问。

“现在不就认识了？我叫顾言，”顾言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一瞬间失落，他把打开的瓶子放在自己面前，站起身道：“我去重新给你拿一瓶。”

顾言从吧台拿了瓶新的气泡水，除了转身离开吧台的半秒钟，其他时间气泡水瓶都没有离开过方舟的视线。

等人回来时，方舟已经靠进了沙发里，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你想说什么？”他抬手看了眼手环上的时间，带着敷衍的口吻道：“我只有1小时时间。”

蓝牙耳机里沈杰的调侃带着浓浓的鄙夷，“金甲圣僧果然名不虚传。”

接连被泼冷水的顾少爷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明明一进门看自己的表情还很期待，“这家酒吧的老板苏泷也是会所的老板，我经常在顶楼会所演奏钢琴，我不喜欢酒吧这种地方，今天是心血来潮第一次来，”他抿了口酒，“你说巧不巧，偏偏一抬头就看见你了。”

第一次？真的假的？

5分钟前，酷炫登场的特工，此刻却坐在卡座里跟人撩闲，如果不是老大闲的没事干，给自己乱点鸳鸯谱，那就是顾言身份特殊，用这种老掉牙的方式接近，恐怕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依据他对老狐狸的了解，前者的概率微乎其微，那老东西自己还是光棍一条，哪有闲心管别人的闲事。

姑且相信对方是“初犯”的方舟用手撑着下巴道：“大家都是成年人，出来玩就是图个开心，”他看了眼顾言放在桌上没有打开的气泡水，外壁依旧挂满了水珠，“弯弯绕绕的也没什么意思，反倒浪费彼此的时间，”他强行忽略正在发烫的脸皮，“我对一夜情不感兴趣，只想找个谈得来的……男朋友。”

耳机那头的的沈杰翻了白眼，默默腹诽：有没有搞错，来酒吧找男朋友？方哥，你比24K金还纯！

顾言身体前倾，用暧昧的口吻道：“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天知道刚才那段老司机发言有多羞耻，脸皮上的温度瞬间席卷了全身，导致喉咙有些发干，再加上淡淡的檀木男香直往暗暗发痒的心口钻。方舟舔了舔嘴唇，目光从气泡水上移开，“既然一拍即合，我们就换个话题聊聊？”

看对方用警惕的眼神扫过气泡水，顾言捏着瓶盖往他面前一放，“你怕什么？这瓶没有开封的。”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他戒备心很强，为了任务主动接近对方，要是拒绝……出现突发情况还有队友接应，要不就……方舟做着心理建设，顾言继续蛊惑，“喝口水再聊吧，我看你嘴巴干的厉害，急需……润一下。”

一个千回百转的“润”字，配上那张含情脉脉的脸，方舟生平第一次有种“色令智昏”的错觉，不，可能就是“色令智昏”。他喉头一滚，抓起瓶子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在顾言期待的眼神里，语气轻快道：“聊聊音乐吧，你为什么学钢琴，怎么不学别的，比如古琴？”

这句暗号一样的闲聊，只有两人听得懂，顾言手里无意识的摸索着酒杯杯口，“我爸是古琴大师，他去世后，我妈就不允许我再碰古琴了。”

短短不到1分钟，方舟的手环突然震了一下，是紧急提醒，他扫了眼屏幕上的红字警告：“检测到体内有异常药物侵入，正在分析成分，请迅速撤离至安全区域！”

最后的叹号在眼前晃出了重影，方舟心里一沉，中招了！速度这么快……是那些水珠！谛听手环同步显示检测结果：“药物为金安自产迷幻剂，自家良心产品绝不坑自家人，请安心睡一觉。”

方舟：“……”扯淡！

需要与冷凝水混合才能被激活的纳米级透皮迷幻剂，这种自用“黑科技”，有个非常接地气的名字“90秒强制关机”——从中招到发作入睡最快只需要90秒，这种霍乱人间的玩意儿只能赵哲明才能从保险库里拿到，怎么会……他猛地看向顾言，“海归钢琴家”正无辜又关切地望着他。

“我去下露台，透透气。”方舟强作镇定地起身，脚步已有些虚浮。他必须去队友容易接应的地方。

方舟刚踉跄着穿过大厅，走向通往露台的玻璃门，走近才看见挂着“正在维修”的牌子，与此同时，蓝牙耳机里只剩下电流声。

果然……方舟心底发寒，姓赵的居然联合外人算计自己……

身后的顾言已经跟了上来，扶住了他的胳膊，声音依旧温柔：“不舒服吗？我扶你去休息。”

骤然绷紧的神经，让方舟瞬间清醒了，颤抖着手伸进了裤兜，烟盒里有紧急情况下可以注射的蛋白阻断剂，相当于万能解药，可以拖延发作时间，他甩开顾言：“别……别碰我！”

方舟努力分辨着卫生间的方向往前走，脚步越来越沉，就在这时，他被顾言一推，面对面按在了墙上，那只裤兜里捏着烟盒的手被对方一把按住，顾言几乎是贴着他，在他耳畔吹气：“我等了8年，终于见到你了。”这是失去意识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还有一句他没办法说出口的心里话：“姓赵的，你他妈连自己人都骗！回头老子一定跳槽考编！”

片刻后，“红娘梦露”从顾言手里接过昏迷的方舟，恭敬道：“顾少，苏总给您在四楼准备了套房，我现在带您上去。”不愧是机器人，上百斤的大男人，就跟拎鸡仔一样架起来就走。

409室里，方舟仰躺在2米的大床上，顾言伸手揪掉了他的面具，眼神像情人的手，在那张脸上温柔拂过，低低的呢喃了句：“果然比照片上好看。”

他将面具随手扔在地上，嘴角勾起得逞的弧度，好似得手的大灰狼。他盯着方舟胸口的景色欣赏了一番，这才将手伸向最后两颗纽扣……

远在十几公里外的金安总部，被谛听接管的监控中，主画面切到了409室里直直对着床的偷拍摄像头，画面里正是刚才的一幕。

赵哲明把U盘递给沈杰，“黑进摄像头后台，用这个视频替换画面，注意镜头衔接处理下，别露馅了。”

“好的，老大，”沈杰接过U盘，迅速插/进笔记本侧面，表情却快哭了，“真的不管方哥吗？万一……”

“放心，他不会有事，”赵哲明盯着视频，眉头拧成一道凌厉的弧线，“想钓大鱼，总不能舍不得鱼饵，再说了，正好让这小子长长记性，总拿别人的**不当回事，这次让他感受下，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滋味。”

沈杰：“……”

正在此时，穿过那枚小小的偷拍摄像头，会所顶楼办公室里，苏泷盯着实时监控的画面，露出个猥琐的笑，“没想到这顾少爷下手这么黑！还以为是纯情少爷，没想到是不合胃口。”金边眼镜下，早就没了白天伪装出来的文人雅致，只剩下精明算计，他冲旁边的手下道：“去查查这小子的底细，看能不能为我所用。”

就是转头说话的间隙，画面有点……床上的两人似乎跟刚才有些不一样，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苏泷又凝神看了一会，随即打消了疑虑，这是他的地盘，谁敢做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