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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月传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喂药 一探

作者:书狸 分类:穿越重生 更新时间:2021-03-07 17:20:42 来源:文学城

四路飞骑,从将军府疾然驰骋而出,沿着前巷一路往南,到得岔路,瞬间又分成四路,往四个方向飞驰而去。

皇城周边,御林卫也派出各路人马,四处搜寻。

然而,茫茫然一片大雪之中,即墨沁俨然已经无影无踪。

大冷天里,外出之人本来就少,像这样的大雪天里,更是少有人到室外。

荆红林四路人马,加上御林卫的六路人马,一个时辰里,寻遍四周,竟然一无所获。

即墨沁,你究竟去了哪里?!荆红林一路搜寻,愈发心焦。他前晚刚回和京,许多事务堆积如山。对于即墨沁的处境,还未有充分了解。可是,女孩的举动,已经让他警觉。这段时间以来,或许她正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

想到这里,他开始有点心慌。以前,他几乎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可是,自从将即墨沁放入心间,这种心神不宁时不时会闪现,扰动得他牵肠挂肚。离开和京,是不得已的选择。这也是他为今后闯出一条光明大道,必须的承重。

可是,如今,他却在犹疑,近半年了,自己是否回来得太晚。离开她之前,有些话,他应该向她交代清楚。这样,至少她能明白,她不是孤独一人,在她身后,他永远会在那里!

“将军,要不,我们再扩大一些范围……”陈吉在身旁,提醒着他。

“她是一个人,又是步行,应该走不了多远。”荆红林双手紧握缰绳,因为用力,手关节微微泛白。

“和京方圆十里,几路人马都已寻遍,难道,还有遗漏的地方?”陈吉百思不得其解。

“一定是有我们还没有想到的地方……”荆红林目光向四周不停巡逡。瞬间,他眸光停滞在西侧一座山峰上:“那是……西岭?”

“是,那里一旦下雪,必然大雪封山。这种天气里,根本不会有人去……”

“即墨沁会!闵夫人,在那里……”

西岭,一座风景秀丽的山峰,地势险峻,风水俱佳。几年里,成为炙手可热的墓园。平常日子里,祭奠的烟火不断。闵夫人去世后,弘文帝特批安葬于此。

此时此刻,扑天盖地的大雪,已经在山脚积起一尺多深的积雪。漫山遍野,不见一丝活物痕迹。愈到山口,寒风愈猛,凛烈如刀,所有人几乎都睁不开眼睛,连马儿也开始举步不前。

荆红林跃下飞雪,往山上望去,一片风卷寒雪,白雾茫茫,几乎看不出什么山路。

陈吉与其他校尉都面面相觑,如此险恶的环境,根本没有可能去到山上。

“将军……”陈吉刚要开口,荆红林已经将手中的缰绳塞给了他:“你们,都在这里等着,我步行上去……”

众人皆是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荆红林已一把扯下马鞍上的貂毛披风,披在了身上,转身往山上走去。一阵寒风飘过,他的身影,已消失在众人眼前。

风和雪,在荆红林面前织成了一张令人窒息的大网,每走一步,都似要将他推下身侧的悬崖。荆红林一步一步挪着向前,心中不禁暗想:即墨沁,最好不要让我在山上看到你。你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怎么可能穿越这一片风刀雪刃!

山脚往上两百米处,便是墓园。平日里一瞬的距离,荆红林整整走了小半个时辰。

极目四顾。依然是一片苍茫之色。他四处巡逡,寻找闵夫人的墓碑。突然,右侧似有一角鲜红,映入他的眼睛。远远看,那是墓碑前的一堆白雪,仔细再看,确实有一角极微小的红色,在茫茫雪色中顽强地发出自己的光亮。

荆红林大步迈向那堆白雪,临近了再看,除了那一角红色,什么都被掩在了白雪之下。

荆红林扑上前去,一把撸去厚厚的白雪,更多的红色显露了出来,再往上,即墨沁冻成铁青色的脸庞显露了出来。她蜷缩在闵夫人的墓碑前,头部紧紧地侧贴着墓碑,宛若依偎在闵夫人的怀中。乌黑的长发,已布满白色的冰碴,靠近地面的脸庞,沾满了泥水。

荆红林将她轻轻搂入怀中,替她抹去泥水,她一动不动,铁青色的脸庞,不闻一丝气息。今生从未如此害怕!荆红林伸出两指,抵到她鼻尖下,努力感受着鼻息,因为紧张,手指忍不住微微颤抖。

似是还有些许温暖。他紧紧地搂住她,感激上苍没有夺走她,感激她顽强地等到了他的赶到。

解开自己的披风,他将她整个裹起,一把横抱起,一步一步,走下山峰。

即墨沁,坚持住,不要放弃你自己,也不要,放弃我!

将即墨沁横抱在马背上,荆红林一边驱马疾奔,一边将自己脸庞紧紧贴住即墨沁的脸庞,希望将自己的热力,传递到女孩的身体里。

那脸庞,如同冰块一样,没有丝毫热意。荆红林不停地搂紧她,不停地贴紧她,心中一遍遍地呼唤她:即墨沁,你要快点醒过来!

将军府的浴池里,被不停倒入一桶桶热水。四周,堆着一盆盆炭火。

即墨沁泡在热水里,像冰块一样,渐渐地软化。一个时辰以后,她僵硬的四脚,终于开始变得柔软。侍女们开始替她擦干身体和头发,穿上干净内衣。等到躺到床榻上时,她的脸色,已经不再铁青。只是,依然苍白得透明。

她的房间里,烧着好几盆热炭,被子里,也塞了好几个暖壶。可是,她全身依然冷得像冰。她的唇冷得发紫,牙关紧咬,没有任何意识。熬制的汤药,侍女们试了几次都无法喂她喝下。

荆红林走入房间时,侍女们又急又慌,连忙禀报:“将军,姑娘的药,喂不进去。”

荆红林看向即墨沁,一阵心疼。挥了挥手,让侍女们退出了房间。他向来思维敏锐,觉得不是难事,准备自己喂药。

轻轻扶起即墨沁,发现她身体依然冷若寒冰,心里有些着急,一手扣住她脸颊,稍加用力让她张嘴。可是,试了几次,她牙关紧咬,药一进入嘴内,立刻又流了出来,怎么也喂进不去。再用力,怕是要弄疼了她。

试了几次,小半碗药都流进了她的脖颈。一边替她擦净药汁,一边也开始发愁。药喂不进去,光靠体外取暖,必然不能治本。

搂着如同寒冰一样的即墨沁,试着轻轻唤她:“即墨,你得吃药,听到了么?吃了药,你才能够暖和起来……”

说着话,望着她透明的肤色,心脏猛然一跳,眼前的女孩,是他心之所向。拿起药碗,含了一口汤药,缓缓俯下身。唇若寒冰。一碗汤药,很快见底。

即墨沁不见一线血色的嘴唇,渐渐如同粉樱绽放,现出浅浅绯红。荆红林一动不动注视着她脸上的每一丝变化,终于放下心来。目光转向即墨沁的手掌。刚才,她的左手一直紧攥成拳,甚是奇怪。微微用力,他掰开了她的手指,一枚小小的玉哨,出现在掌心。

“即墨沁,原来,你心中一直有我。可是,你为什么不吹响玉哨,为什么不向我求助?”

祖母,沁儿来陪你了!漫天风雪中,即墨沁一步步向西岭移去,单薄的身躯,不断被狂风吹推着摔倒。双手撑地,几乎爬向墓园。终于,看到那块墓碑了。她缓缓坐下,如同往常,依偎在闵夫人身边,将头倚靠在她的膝盖上。轻轻阖上双眼,感觉闵夫人温暖的双手如同往昔,轻抚着她的乌发,又抚过她的脸庞。

意识消逝前的最后一刻,一丝留恋涌上心头,似是本能,掏出怀中的玉哨,紧紧攥在掌心,贴近胸口处的“琼枝”。寒冷,冰冻住了眼泪。雪花,一点点覆盖住她的脸庞,她的身躯,她的披风。

迷蒙中,似有一股暖风,将她裹挟而起。阳刚而清冽的气息,温暖着鼻息。若有若无,又似曾相识;近在咫尺,又远若天边。

似有声音回响在耳畔,又有温热的苦涩弥漫口腔。瞬间,扩延至全身。身体,从一无所感的冰冷麻木,渐渐变得火热火燎。是到了地狱了么?一股股热浪行经在四肢百骸。热!热!即墨沁痛苦挣扎,全身汗如浆出,喉咙口似火灼烧,几乎要溺亡在这幽黑的滚烫之中。倏然间,全身汗水湿透,火烤般的灼热,骤然消散。

即墨沁睁开了双眼,愣愣地望向上方。淡蓝色的丝绸帐顶,绣着一池粉色水莲,仿佛清风拂过,摇曳生姿。

“姑娘,姑娘醒啦……”一个惊喜的声音,回响在耳畔。即墨沁循声侧过脸去,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她愣了一下,哑然唤道:“小茗!”

“嗯,姑娘,是我……”女孩笑得非常开心:“姑娘还记得我!”

秋源阁,侍女小茗。即墨沁觉得自己应该仍是在梦境之中:“我,遁梦回三年多前的将军府了?”

“遁梦?”小茗想了一想,立刻摇摇头:“不是,姑娘,你就在现在的将军府里呀!你呀,昏睡了一天一夜。现在可好了……将军可担心你呢,一直来看你。哎呀,他今日上朝去了,要不,如今看到你醒了,一定极为高兴呢!”

小茗一开口,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即墨沁初入将军府时,与她相处得极为融洽。如今,见即墨沁回到秋源阁,小茗自然是极为开心,话也特别地多。

“我在,将军府?!”即墨沁全身乏力,脑子一时还有些转不过来。

“对!两天前的大雪天,姑娘大概是迷路了,受寒昏倒在外面。将军派了好几路人马,可算把姑娘找到了。回到府里,将军让人烧了几十锅热水,倒进了浴池里。唉呀,姑娘刚来时,全身冻得像冰块了,脸色都是青紫的。我和孙嬷嬷她们,把姑娘放到浴池里,泡了一个多时辰,姑娘的身体才稍微暖和起来……”

小茗连珠炮似地将事情经过向即墨沁一一道来:“后来,我们又给姑娘喂药,唉呀,姑娘牙关紧咬,怎么也喂不进呀!还是将军有办法,他就给喂成了。不过,我们都在外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喂的,我们也不敢问。姑娘喝了三次药,一直睡着。可是,这四肢呀,脸庞呀,眼见得慢慢温热起来了。瞧,现在可终于醒过来了!”

小茗一口气说完,眨着大眼睛,看着即墨沁,禁不住轻轻喘气。

即墨沁知道了个大概,点了点头,想活动一下,伸出双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出了几身热汗,被褥里已经完全湿透:“小茗,看来,我还得洗浴一下!”

“好,姑娘。马上!将军一直让人烧着热水呢,我们也都随时准备着呢,万一姑娘又要泡一下啥的……”小茗乐呵呵起身:“我去嘱咐他们,把热水都倒进浴池里……”

泡好了澡,全身洗净,穿上新袍,即墨沁倚躺在贵妃椅上,周围放置着七八个炭盆。整个秋源阁里,暖意融融,宛若初春。

小茗用巾帕替她一点点吸干长发上的水滴,又抱来一团毛毯,替她轻轻盖住:“姑娘,你可千万不能再受凉了。唉呀,你刚到府里的时候,真是吓人呐!真的,冷得好像连一丝气息也没有了!将军是何等镇定之人,那天也有些慌了呢!真的,我们都是第一次见到他那个样子!”

小茗眼神不时飘向即墨沁。凡是那天见过荆红林神色的人,都已经感知即墨沁对荆红林意味着什么。望着这个像仙子一样脱凡出尘的姑娘,小茗心中已是连连点头:真是郎才女貌!

门,突然被轻轻推开。荆红林一身赭红朝服,身姿笔挺,玉树临风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碗。一双明眸,直直地看向即墨沁。眼前人,也正愣愣地望向他,目光交织,仿佛有火光点亮。

“小茗,你先出去吧,姑娘要喝药了。”荆红林一句话,立刻把小茗支了出去。他显然是刚刚下朝回来,朝服还没有换掉,就去拿药过来,准备过来喂药。

即墨沁看着他几步走到她面前,拉过椅子,笔直坐好。两人瞬间近在咫尺,即墨沁脑子“嗡”地一热。

他一去西境,将近半年。如今,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璀璨如星辰的双眼,一如往昔,温情注视着她。这半年里,每当伤心难过之时,她都会想起这双眼睛。恰似黑夜中的启明之星,遥不可及,却又点亮希冀,支撑着她熬过一个又一个深受打击的日子。

女孩乌发披肩,周身氤氲着一些湿气,几缕黑发紧紧贴着脸颊,映衬出月华般白亮的肤色。她的眸眼中,似有一种以往不曾有过的深邃,注视着他,也似在将他紧紧拽入。

但一瞬间,眸光又开始游离,慌慌张张地想要避开他的目光。

她在躲避什么?他追逐着她的目光,但不想给她太大压力:“即墨,喝药。”轻轻勺起一匙汤药,缓缓地移向她唇边。

即墨沁脸色蓦地一红,连忙拒绝:“谢谢将军,我自己喝!”她飞快地接过药碗,勺起汤药。

荆红林看向她两瓣微翘的樱唇,一时惘然失神。唇齿相抵喂药的景像,闪回脑海。刹那间,心口似有热意升起,直想再次覆住樱唇,感受迷醉的沉湎。

即墨沁喝了一口汤药,脑海中也似在闪回。这苦涩的药味,如此真实,如同她梦魇中弥漫口腔里的味道。原来,那时,自己是被喂入了汤药。她忍下苦涩,又喝下了第二口。

再一抬眼,发现荆红林目光曜亮,一动不动地盯着汤匙,又似盯着她的嘴唇。而她,刚刚啜入汤匙里的汤药。

一种莫名的警觉涌上心头,她放下汤匙,探究似地看向荆红林:他究竟在看什么?这汤药有什么不对么?还是我嘴唇上有什么不对劲?

荆红林目光凝定巡逡在即墨沁的樱唇上,见她忽然停止喝药,一双明眸闪烁着疑惑,一下回神,故作镇静地“咳”了一声,移开视线。

两个人目光交错,默了一默。再一瞬间,又同时双目相对。这样的默契,让两人又尴尬了一下。

即墨沁放下了药碗,不知为何,对自己生起了一股闷气:”不喝了……这药太苦了!”

“不行!”听到这个,荆红林立刻反对。眼神一敛,拿过药碗,勺起汤药:“你已寒气入骨,这帖药,必须喝满五天!”

见他神色认真起来,语气不容质疑,即墨沁只好又去接药碗:“我……自己喝!”

荆红林目光一凌,手势不停,直接将汤匙抵到她唇边。即墨沁见他脸色沉静如水,不由地一慌,顺势张口,不知不觉喝下了汤药。

荆红林低头又满满勺了一汤匙,见一股热气升起,又轻轻吹了一下,才抵到即墨沁唇边。

即墨沁眼神闪躲,视线只敢看向汤匙。突然想起,小茗说自己已被他喂过三次药,心中存疑:自己昏睡之中时,难道,他也是这样喂的药么?可是,当时自己是否已经清醒?为何没有一点记忆呢?一时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敢问他。

两人一个喂,一个喝,十分默契。待即墨沁吞下最后一口汤药,荆红林顺势用拇指替她轻轻抹去嘴角沾上的一点汤药。他这几天给她喂药,已经习惯成自然。肌肤相触,即墨沁却被吓了一跳,瞳孔瞬间放大。

他的手指,有暖暖的温热。刹那间,嘴角似被灼烫,她脑海中电光火石般清明,耳畔有个声音在大喊:“这不对!这不应该!”她全身紧绷起来,条件反射似地往后蜷缩,尽力拉开与荆红林的距离。

荆红林见她忽然全身绷紧,双肩打开,猛然往后退开两尺距离,如临大敌,双目充满警惕地看着他,倒也不是太奇怪。目光纹丝不乱,镇定地看着她,一边缓缓开口:“即墨,我与云洛和离了。你,知道了吧?”

即墨沁继续严阵以待地看着他,轻轻一点头。

“这意味着,我已婚娶自由!”要这样直白地说出这层意思,对荆红林而言,其实并不容易。他三岁进国子监,博学广识通贤达智,七岁出入军营,血逐疆场家国天下。从小到大,对于男女之情的了解,基本为零。

十七岁时,他迎娶云洛,只是责任与守护,更是与情爱没有一点关系。直到二十二岁时遇到即墨沁,才恍若梦中惊醒。

这三年多的时间,碍于两人的身份,又常在压抑、纠结、犹疑之中,体验爱而不能的锥心之感。如今,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与即墨沁提起这件事,他比任何时候都小心翼翼。

目光紧紧追逐着即墨沁的目光,希望在这双晶亮的眸眼中,能够看到欢喜、动情和希冀。然而,没有!即墨沁的眼眸在一点点收缩,一点点冰冻,不起一丝波澜。女孩紧紧地抿起了自己的嘴唇,依然神色戒备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即墨,我与云洛的和离,一半原因是为了你……”胸口似有一声长长的叹息响起,荆红林挺了挺腰身,继续把话讲得更开些。

即墨沁目光有些迷离,她确实未曾想到,荆红林的和离,竟还会与自己有关。但是,荆红林眼中那种拽掠之感,不会有错。她似有感觉,荆红林是在表白什么。

可是,这一刻的本能反应却是,这太危险了,我不能再与他靠得太近!愣了半晌,终于开了口:“将军胸怀宽广,放云洛公主自由。将来,必定会另有天赐良缘。”

荆红林眼波一闪,腰身瞬间僵直,默默地看着她,许久,才开口:“那,即墨说说看,何谓天赐良缘?”

即墨沁未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目光所及,沉浸于煜煜眸光,此刻的感觉脱口而出:“两情相悦,情之所向……”

荆红林听着,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如此圆满之事,即墨是否也会有所期待?”

微微一愣,咬了咬嘴唇,即墨沁才缓缓开口:“即墨身为国师,唯有顺奉天命。青灯伴佛,一世足矣。”

嘴唇上的咬痕,清晰可见,隐隐渗血。即墨沁一边说着,看向荆红林的眼神,无比坚毅。

女孩此刻说的话,似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荆红林收敛起咄咄逼人的气势,腰身靠后,声音放柔,轻声地询问:“即墨,我此去西境的半年,你在和京受苦了!没有在你身边,你可否怨我?”

“将军何出此言?即墨在和京一直挺好……何况,非亲非故,即墨为何要去怨将军?”即墨沁轻轻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又是非亲非故!荆红林咬了咬牙根,这个女孩为何如此倔强,忍到嘴唇咬出血痕,依然不愿吐露真心实意。

:“既然一切都好,三天前,你为何让陈吉连夜将玉芸带离皇宫?玉芸为何会在晨晖殿中毒?你又为何孤身昏迷在闵夫人墓前?即墨,如今即便你不愿信我,但是,连对我说一句真话,都不愿意?你就如此不屑于我?”

“不,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听得荆红林这么说,即墨沁顿时有些懵,连忙摇手否认:“我没有不屑于将军……”

一紧张,完全忘了荆红林原是个套话高手,一下又掉进了他挖的坑里:“玉芸她,在我身边已经不安全。我,是煞月之身,凡是对我好的人,好像都会遭遇噩运。跟在我身边,玉芸在皇城里就遭了难,我害了元长老,害了祖母,绝不能再让玉芸受到伤害,所以,我得送她出宫……”即墨沁急急地解释着。

荆红林目光沉静,望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庞,渐渐了然,又愈发心疼。能够将女孩逼到此种绝境,这几个月里,她究竟在皇城遭受了怎样的打击?如今,又面临着怎样的危机四伏?

他微微探起身,缓缓靠近即墨沁:“即墨,我说过,你祖母已将你托付于我,于情于理,我都对你负有责任。此去西境,确实仓促,有些话,我没有与你说清楚,这是我的错。可是,无论你如今怎样看待我,我却绝不能失信于闵夫人!当日,你既然知道身边如此危险,也知道我已经回到皇城,为何不吹响玉哨?”

即墨沁瞬时哑然,荆红林这番话,简直戳心。一些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为什么?因为你是我最珍视的人!我绝不能再让你靠近我,我绝不能让噩运靠近你!

睁大了双眼,望着荆红林,却发不出一个声音。心中千回百转,最终吐出口的,却是底气极为不足的一句:“玉哨,找不见了!”

荆红林目光一凝,深深一叹,从腰封里掏出玉哨,放在自己掌心上,身形继续压近即墨沁,几乎是用审问的口吻问道:“知道我在哪里发现它的么?你的掌心!从在闵夫人墓前起,你一直攥在手里。哪怕在这里昏迷时,你依然攥在手里!即墨沁,你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对我扯谎?”

即墨沁脸颊瞬间绯红。她突然明白,无论自己怎样处心积虑搭建起防线,在荆红林面前,都如同虚设。所有的千思万虑,反复斟酌,在他面前,不堪一击,假的就是假的,他总有办法看穿。好不容易装扮起来的冷漠,瞬间土崩瓦解。此人真正是自己命中的克星!

她的身心,瞬间都软弱了下来,瘫倚在贵妃椅上,一开口,声音哽咽:“将军,玉哨之事,我不该对你说谎的。可是,我是煞月之身,接近之人,恐怕会有无妄之灾……待会,我就回晨晖殿去……”

荆红林目光依然严峻地直视着她,似是根本不在意什么煞月之说,继续追问她:“那,你真心实意告诉我,所谓天赐良缘,即墨可有自己的期待?”

即墨沁眸光黯然,闪过一丝苦楚:“即墨原本的宿命,便是青灯黄卷、暮鼓晨钟,承启天命……”她一瞬默然,缓了一缓,抬眼看向荆红林:“将军英明神武,是国之擘柱。而且,一肩扛起天下责难,成全了云洛公主的姻缘。如此至情至义,必有福报。今后,自有金玉良缘!”

这句话,确实是即墨沁真实意愿的表示。从她知道天命短寿无法逆转,从她知道自己是煞月之身,她已断绝了一切念想。对于荆红林今日此番试探的表白,她压根就没往自己身上去想。他是冉冉升起的耀眼星辰,而她,则是即将陨落的煞月。她唯愿远远注视,默默祝福,这是她最切合实际的想法。这一点,她确实没有说谎。

从她的眼神中,荆红林似乎已经看穿了一切。他缓缓收回身体,目光渐渐恢复清明,缓缓说道:“晨晖殿已经不安全,你还要回去?”声音中不带一丝情感。

即墨沁低下头,看了看晶莹如葱白般的手指:“我会见机行事!周大人已经找到了元凶,帝上会严惩,经此一事,晨晖殿应该会太平一段时日。我会照顾好自己,我也,没那么没用……”

荆红林收回目光,将玉哨放到贵妃椅上,倏然站起:“你在这里再住三天,将配制五天的药都喝完了,再回晨晖殿。”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帝上那里,我自会去禀报。”

即墨沁默了默,连忙客气地喊了一声:“谢谢将军!”

这一声颇为见外的“感谢”,令荆红林身形微微一滞,但是,他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即墨沁注视着那个英挺身影的离开,目光许久没有收回。等到回过神来,轻轻拿起玉哨,将它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突如其来地,一阵失落感,令她极度难过。翻过身,将脸庞埋入毛毯中,眼泪无法抑制地涌出。

这一次,在荆红林面前,她对自己的心意有了无比清晰的认知。哪怕荆红林已经和离,能够与他执守幸福的,也是他人。而她,天命之女,煞月之身,从来就只能远远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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