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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月传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倚梅 探花

作者:书狸 分类:穿越重生 更新时间:2021-03-07 17:20:42 来源:文学城

从武举场回来没几天,即墨沁受到黎太贵妃邀请,请她到太极殿一叙。即墨沁甚感突然。这位黎太贵妃,据说已年逾八旬,极受弘文帝尊敬。因年事已高,日常并不出殿应事。此次突然来邀她,也不知所为何事。

玉芸一听说是黎太贵妃,倒是挺高兴:“姑娘 ,黎太贵妃甚是仁善慈爱,那些后宫娘娘们,以前最爱去她太极殿中赏花聊天。这两年,太贵妃身体抱恙,太极殿已不大邀人前往了。这次太贵妃特意来邀姑娘,不知要羡煞多少人呢。”

玉芸有一点不知,这位黎太贵妃,在当年九子夺位的腥风血雨中,曾全力支持弘文帝登基。作为宗靖帝妃嫔中仍在世且地位最尊贵的太贵妃,她当时的表态,在一片混乱之中,是极为重要的风向标。

这位太贵妃,平时为人低调,不涉朝堂,关键时刻却行事果断。为天下苍生,快刀斩乱麻,及时表态,制止了进一步的混乱。因此,弘文帝特别尊敬她,特许她奉养在太极殿。

知道这位黎太贵妃性情温和仁善,即墨沁安心不少,精心调制了些花茶,带到太极殿赴约。

走近太极殿,感觉这里的氛围特别宁静,服侍的都是年纪较大的宫女,走路、说话极轻,看着极有涵养。进入宫内,里面的陈设、布局也十分简朴雅致,点的香也清淡温宜,即墨沁顿生好感。

“国师来啦,来,往近处来……”刚刚走入殿堂,一个温熙声音轻轻传来,说了几字,轻咳几声,显然身体不是太好。

即墨沁缓缓走近,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端坐在凤椅上,一双眼眸半睁半闭,脸色甚是苍白。看见即墨沁靠近,伸出瘦弱的右手说道:“来,走近些,让我瞧瞧……听闻国师多次解救天下苍生,功德无量啊!”

“臣,梦中遁形,能藉此救助无辜之人,是臣之幸!”即墨沁不由地伸出右手,递上前去,黎太贵妃苑尔一笑,轻轻握住她的手:“好!是个胸怀仁义大志的孩子!来,来,坐我身边……”旁边一位脸色温煦的宫女,给即墨沁搬来一把椅子。

即墨沁连忙道谢,为示尊重,将脸上面纱轻轻摘下,一边将花茶双手奉上:“太贵妃 ,这是臣平日调制的花茶,里面配有玫瑰、甘草、绿茶,口味清甘,请太贵妃笑纳!”

“好,好,真是个懂事的孩子!素尘,来,去把茶泡了,待会我尝尝……”黎太贵妃又咳了几声,喘了一喘,又看向即墨沁,说道:“原来是个这么年轻的姑娘啊!芳龄几许啦?”

“臣,十七岁!”

“好孩子,这么年轻,经历了许多事了吧……”

望着这双已经不太清澈的眼睛,即墨沁心中一片温暖,太贵妃简单话语中的关怀之情,更是让她感动。微微笑着,默认地点了点头。这位黎太贵妃,与她短短一个照面,似已能参透人心,一句话,说进了她的心里:“臣这一年多来,从家乡来到皇城,遇到了许多人,确实经历了许多,受益匪浅。”

“嗯……是个大气的孩子!”黎太贵妃微微点头,看向即墨沁的眼色里,满是欣赏:“听懿贵妃说,国师茶艺了得,琴技也是一流。前几日,在公主府与云洛合奏一曲,甚是美妙。”

即墨沁一听此言,微微一愣,自己到公主府一事,懿贵妃怎会知晓?看来,后宫娘娘们确实清闲,消息灵通,什么事都会打探,竟然还传到了这位久居深宫的太贵妃这里。

“素云,请国师到琴边就座……”黎太贵妃拍了拍即墨沁的手,说道:“老身已多年未听古琴,那日听懿贵妃提起,甚是向往。国师,今日可否弹奏一曲?”

“是!”即墨沁连忙起身。这位太贵妃说得客气,实际是让人无以拒绝。

缓缓坐定,敛息凝神,即墨沁手指一碰琴面,便觉这把形色朴质乌黑的古琴,亦非凡品,琴弦一拨,音色铿锵,清脆明晰。即墨沁微一斟酌,一曲《醉渔唱晚》似流水从手间潺潺而出。音色明暗跳跃,低音沉寂寥然,恰似渔人吟唱,甚是撩动人心。

愈听愈沉醉,黎太贵妃形似半寐的眼眸,渐渐睁开,直直盯住即墨沁,脸上渐现惊诧之色。又听了一会儿,竟缓缓站起身,从凤椅上小步走下来,在两位宫女搀扶下,站定在即墨沁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即墨沁,愈看,脸上隐现一丝笑意。

即墨沁弹得入神,脸若凝脂,眸眼晶亮,长长睫毛若蝶翼轻覆,容颜清绝。一曲弹毕,即墨沁抬眼看向太贵妃,眉眼间微微一笑,动人心魄。

黎太贵妃看得神色一愣,一边喃喃自语:“这倒是奇了!这眉眼,竟似有三分相像……”眼中似有流光闪过,又道:“那女娃娃,弹起琴来……若非已隔四十年,就这眉眼……”她似是一边回忆,一边道:“甚像!孩子,你,家住哪里,原是何方人士?”

“太贵妃,臣是裕陵州海清郡云间人士。”

“噢,裕陵州……”黎太贵妃似是略一失神:“那里,离和京有千里之遥了吧……”

“是,太贵妃,裕陵近海,臣从小在海边长大……”

“噢,是吹着海风长大的孩子,长得倒似个雪娃娃似的……”黎太贵妃目光中又泛起一阵笑意:“你这抚琴的吟猱之法呀,技巧朴直,音域宽泛,独具一格,老身已几十年未听见了。来,再弹一曲……”一位宫女搬来座位,放上坐垫,扶黎太贵妃坐下。

即墨沁听太贵妃讲起自己的抚琴之法,头头是道,也是个古琴行家。略略一偏头,寂下心来,玉指轻抚,一曲《平沙落雁》,似高山流水,恬淡惬意,汩汩流淌而至。

黎太贵妃双目极为专注,直直注视着即墨沁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曲终,仍认真地看着即墨沁,沉寂了一会儿,才问道:“孩子,你是师承于哪位琴师?”

“太贵妃,臣的琴技,受教于臣的祖母。小时候,臣为了练琴,没少挨训,祖母对臣甚是严格……”说完,不禁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

黎太贵妃听得呵呵大笑起来:“学习古琴,初始确实枯燥,想来,你祖母在你身上,是花了不少心血。”一边轻轻抚着她的双手,深深叹了一口气:“你这一手琴技,可是深得精髓啊!你这个祖母啊,必然是个犟骨头!好孩子,你虽然学得苦,却学有所成,不枉你祖母一番苦心,也是个有骨气的!”看向即墨沁的眼神中,满是爱怜。

即墨沁看着她,觉得她与祖母一般慈爱,不禁心中一暖,自然而然地贴近她身旁,伏下身跪坐着,轻轻将头靠在黎太贵妃膝上。旁侧两位宫女见她甚是没有规矩,脸色微变,又怕她令太贵妃受累,急忙想制止,齐声喊道:“国师……”

见她们喊叫,黎太贵妃立刻挥手示意她们退下,轻轻一叹,爱抚着即墨沁的乌发:“这孩子与我有缘,且让她靠着吧!当年,我的小云洛,也喜欢这样靠着我。可惜,云洛自嫁入将军府后,不愿再亲近人,老身已经好久没见到她了。”

听到云洛两字,即墨沁身体顿时一僵。看来,以前的云洛,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那时她,应该是怎的聪明伶俐,贴熨人心,让弘文帝与黎太贵妃万般疼爱,念念不望。她又究竟遭遇了什么,为何心智会倒退至此,时常状若痴儿。听黎太贵妃这话,又似与嫁到将军府有关。难道这也与荆红林有关?可是,看他对她,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百般照顾,万般疼爱。弘文帝又对他极尽信任,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问题。一念至此,心情复杂,神色也黯然了起来。

“以后啊,隔个一月,你来看看老身,好不好?”黎太贵妃抚摸着她滑顺的乌发,眼光中满是疼爱。

即墨沁连忙应答:“好,太贵妃,以后臣每个月都来看您,给您弹琴!”

“好孩子!你身为国师,小小年纪,要承担如此重任,想来日子过得不轻松!以后,若有什么委屈,只要你愿意,与老身讲。在这皇城之中啊,人心也是颇为复杂叵测,你要保护好自己!”

听得这番话,即墨沁略有疑惑,抬头看向太贵妃,见她慈爱地看着自己,目光虽然有些混浊,却充满了力量。顿时,又觉得非常心安,连忙点了点头:“臣知道了,谢谢太贵妃关心!”

正说着,一位宫女捧着煮好的茶过来,黎太贵妃顿时非常高兴:“好,老身来尝尝这花茶。听说你在帝上身边侍茶,极是用心,深得帝上喜爱。这茶艺,也是你祖母教的吧?”

“是,臣的祖母,除了让臣在私塾里受教,还自己教臣各类学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茶艺刺绣一应俱全,臣小时候可忙了!”

“嗯,你这个祖母啊,是个狠人!”黎太贵妃听着,笑得很开心,呡了一口茶,微微一品,笑容愈发灿烂:“果然别有风味!素尘,以后每天卯时,便泡上一壶。”

“太贵妃,您真是行家!这花茶,最适宜晨起后喝,生津养胃,是一道提神安气的好引子!”听得太贵妃这句话,即墨沁顿觉原来她也是个精通茶学之人。

“年纪小小,倒是个惯会说话的,怪不得帝上如此中意你!”黎太贵妃听得即墨沁讲话虽然随性率直,但每句话都能挠到听者的心痒处,知她蕙质兰心,又非常宠爱地看了看她。

在太极殿待了近一个时辰,即墨沁方才告辞回晨晖殿。

目光送走那个小小的身影,黎太贵妃倚靠在凤椅上,陷入了沉思。素尘见她脸现疲态,连忙问道:“太贵妃,要不去寝宫卧睡一会儿?”

黎太贵妃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与这小娃娃聊天,甚是开心!”

“素尘也是许久未见太贵妃如此兴致盎然了!”

“这小娃娃,天性活泼朴直,心地也和善,甚是让人放心!”又微微叹了口气,接着道:“只是,如此年轻,便身负苍生重任,是个辛苦的主儿!”

目光微微一亮,黎太贵妃望向远方,似是回忆起什么:“当年啊,相国府的三小姐,天姿聪慧,冠绝和京,巾帼不让须眉,号称‘女诸葛’。没想到,失踪了四十余年,教导出了一个好孙女!”

“这位国师的祖母,确是太贵妃认识的故人?!”

“当年和京城中,能将倚梅派古琴弹得出神入化的,唯有相国府三小姐,那琴声,真是清和亘远,冠绝古今。当年,我与宗靖帝、德音皇太妃在崇景殿听那位三小姐拨弦抚琴,惊为天人。这孩子弹琴时的眉眼,真是与当年那位相府小姐一模一样。”

“相府的千金,怎会去了千里之外的裕陵州?”

“这个孩子,天赋异禀,能够梦中遁形。看她面相,才十七岁的年纪,已现孱弱之相,必是命运多舛。想来,为了保护孙女,当年的‘女诸葛’必是想尽了办法。匿迹躲到偏远之地,也是可能的。只是,世间之人,又怎能抵得住天命之运。这孩子,终还是要为天下苍生出世的。”

“ 听说,这位国师的祖母也住在晨晖殿,太贵妃是否也邀她过来一叙?”

微微摇头,黎太贵妃神色凝重起来:“不了,不去打扰她了。隐匿至此,她也是一番苦心!”

目光又似穿越到远方:“这位相府小姐,自小聪慧秀敏,声名在外。六岁起,便得宗靖帝恩准,着男装在国子监上学。待得二八妙龄,满朝文武大臣,替儿孙侄甥上门求娶者几乎踏破门槛,一时风头无二。谁晓得,武德年元宵灯会之后,相国府突然传出消息,三小姐元宵之夜逛街时偶遇女方士,因缘际会,被收为徒弟,竟随师父云游四方去了。”

黎太贵妃一声叹息:“至此,和京城内,再无绝世的倚梅派古琴之音,甚是遗憾呐!”

两位宫女面面相觑。素云问道:“这位三小姐,若云游四方,便是入了教门,怎么又有了孙女?”

黎太贵妃沉思了一下,摇了摇头:”如今看来,相国府当年是有苦衷的,不能明讲而已。不过,这位三小姐,应该确是遇上了有缘人,终是成了家。如今,又教导出了一个好孙女。这孩子,慧根深种,本性纯朴,甚是讨喜,必然也易招妒。这皇城之中,总是不太平。以后,几个会来事的嫔妃那里,还是要多留个心眼,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素尘与素云立刻微微点头。

黎太贵妃深深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这皇城里的事,原本,老身是不应该再挂心了。只是,钦天监上呈的星相,实在惊世骇俗。这天下的安泰,若真是命悬一线,谁人又能置身世外呢?走吧,先去躺会儿……”

又过得几日,科举揭榜。玉芸早早就去打听了一下,回来兴奋地告诉即墨沁:“姑娘,听说今年科举的状元,是位姓陈的年轻贡士。此人从乡试起,连中三元,简直是个奇才。见过他的人,都说长得儒雅端庄,一表人才。”

“姓陈?”即墨沁心口轻轻一跳,不禁想着,不知华文轩中了哪个名次,便问:”有姓华的贡士名次么?”

玉芸微微一笑,立刻道:“有,有位姓华的,是第三名。”

即墨沁心头一喜,华文轩,终不负十几年寒窗苦读,如今高中探花,必授官职,前途一片光明。

“姑娘 ,这位姓华的探花,是你在平川的那位熟人吧?”玉芸悄悄看了她一眼,轻轻问道。

即墨沁自豪地微一点头:“嗯,是啊!当时,便觉得他定非池中之物,没想到,他果然争气……”心中暗暗替他高兴,脸上绽出灿烂微笑。

闵夫人坐在一旁绣花,一直注意听着她俩的对话,看即墨沁如此高兴,轻悠悠地开了口:“沁儿,与这位华姓探花熟识一事,在皇城中,还是不要让他人知晓……你身份特殊,需要避嫌……”她抬眼看着即墨沁,目光流转。

即墨沁微一愣,立刻知晓闵夫人的苦心,乖巧地点点头:“好的,祖母,沁儿记得了!”她用目光暗示了一下玉芸。玉芸连忙也吐了下舌头,连连点头。

又过得十几天,弘文帝御赐“恩华宴”,新进士与殿试官员齐聚兰馨苑。即墨沁也接旨赴宴。

走入兰馨苑,觉得四处披红挂彩,气氛隆重。一位小太监迎上前,引着她一路往前。一个转弯,迎面碰上几位身着深色蓝罗袍的进士,头戴进士巾,簪翠叶绒花,看着甚是喜气,正围在一起聊天。

见小太监恭敬地引着一位白衣蒙面的女子过来,几个人瞬时噤了声。即墨沁今日穿得素雅,一身纯白纱衣,腰间系条烟红色锦带,衣饰简约,仙气翩然,气度非凡。

几位进士见了,争先恐后作长揖,态度极为恭敬。今日兰馨苑里,来的不是皇亲国戚,便是礼部兵部高官,谁也不敢怠慢。见是女子 ,想着必是哪位公主,进士们自然十分恭敬。小太监在旁伶俐地宣告:“各位进士,这位是本国国师!”

闻听是国师,进士们的长揖又深了一深。大晏国国师,多次显身救护百姓,在民间被誉为“活菩萨”,是神仙一样的存在。没想到,竟能在兰馨苑亲眼见到这位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几位进士顿时激动得神不附体。其

中,一位进士激动之余,忍不住悄悄抬头看向即墨沁。见她虽然薄纱蒙面,整个人却光华耀眼。一双明眸,清澈若泉水,眼角翘起一道弧线,笑意盈然,如同弯月。这眉眼,甚是熟悉……

全身蓦然一震,心脏似被闪电击中,“即墨沁……”一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华文轩作揖的双手禁不住微微颤抖,目光凝滞,直愣愣地盯着这位国师,整个人呆若木鸡。

“恭喜各位!”即墨沁轻轻点头示意,压低了嗓音,向几位进士表示祝贺。随之,继续往前走去。眼角余光,已瞥见一脸震惊的华文轩。轻咬嘴唇,脚步丝毫不乱,目光直视前方,神色如常地掠行过他身边。

不管他有没有认出来,在这皇城,她是国师。她与他,已非当日在平川的玩伴。有些距离,必须保持。闵夫人的话,牢牢回响在她耳边。

一场宴席,由几位科举进士的对诗斗赋开始,又以几位武举人的搏刀舞剑结束。全场气氛颇为热闹,众人均是兴致高涨。只有一人,失魂落魄,目光总是犹疑地注视着珠帘后面的即墨沁。

即墨沁其实向来喜欢凑热闹,听着这几位才华惊世的进士们吟诗作对,可比上次在皇宴听皇亲国戚们故作高雅有趣多了。她几次都听得差点拍案而起,心中暗叹“妙哉!”只是,每次轮到华文轩,他总是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几句脱口而出的诗句,依然让人听得拍案叫绝。

唯有即墨沁,他念一句,心里跳一下。那些,多是他在平川与她一起时所作的诗句。那时候,他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来,如今,他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眼神,则是一动不动地看向她。

几次下来,虽然隔着珠帘,她也有些坐不住了。华文轩如此表现,若被宴席上的有心人看到,难免会起好奇之心。已经有几位进士看他老是发呆,用手肘提醒了他。即墨沁知道他书生性情,耿直顶真。只是,公众场合,他如此表现,实在太过失常。为今之计,最好还是要避嫌一下。

乘几位武举人入场,一时刀光剑影,大家看得兴起。即墨沁与左右几位打了声招呼,准备先行回晨晖殿。她身形一动,一直注意着她举动的华文轩,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立刻也跟着起身。

即墨沁走得缓慢,请引路的小太监领着绕了几条小径,饶有兴趣地欣赏了一番兰馨苑。至一处亭台处,华文轩从旁侧闪出,弯腰作揖,恭敬地称呼:“进士华文轩拜见国师!”

即墨沁吃了一惊,旁边的小太监也被吓了一跳,挺身上前便说道:”华进士,你怎的如此莽撞……“

一惊之下,即墨沁瞬间镇定,知道华文轩今日若不问个明白,恐怕以后都不会安生,便制止了小太监:”公公,无妨,且让我与华进士说几句话。“她神情温煦,声音轻柔。

小太监原就是怕华文轩冲撞了国师,见她丝毫不恼,自然也不愿得罪新晋进士,立刻改了脸色,知趣地远远退到一旁。

“华进士,不必行此大礼。”即墨沁见他依然恭敬揖礼,和颜悦色地说道,一边抬手轻轻示意了一下。她在皇城也生活了些日子,举止、语气都已颇具国师风范。

“华文轩谢国师凌云峰救命之恩!”华文轩深深揖了个礼,缓缓挺直了身子。一双温润的眼睛,瞬间盯住即墨沁。

即墨沁目光也不躲闪,微带笑意地看着他。

望着眼前这双如此熟悉的眼眸,华文轩犹豫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用极低的声音唤了一声:“沁儿……是你么?”

即墨沁听出他声音里激动的颤抖,一声“沁儿”,让她瞬间心头暖了又暖,谁能想到,本以为,平川一别,与华文轩的缘份就此断绝。然而,泱泱大晏国,他与她,竟还能够相会在皇城之中。

此时此刻,望着这个在平川时给予自己满满温暖与快乐的人,她的心中,自然也不复平静。或许,她遁形到平川,认识华文轩,是缘份天定;凌云峰梦遁,救起赴京贡士,更是天命所为。如今,华文轩终得偿所愿,寒窗苦读十数载,终得圆满,她又是见证人,心中真是满是喜悦。

这世间,毕竟不会辜负真正的有心人。对于华文轩,她自觉没有什么应该隐瞒的,微笑着轻轻点头,低声道:“是我!”

华文轩的眼睛,瞬间被点亮,脸上的笑容如同春风拂面。此刻的激跃与开怀,仿佛比刚刚得知中了进士还要浓烈上几分。

“是你,沁儿,真的是你!那天,那天我在凌云峰,看见你模糊的身影,我便很吃惊……沁儿,沁儿,原来你就是国师!是你救了我们!”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这段时间,他一直心存疑问,千百次地设想,如果万一这是真的。此刻,当即墨沁的确站在面前时,那种激动真是前所未有。

这是第一个令他心动的女孩,与她有过太多美好的回忆。虽然,自大婚之后,他深深将她埋藏在了心底,然而,难以抑止的感觉,总会随着回忆突然浮上心头。而且,这些回忆始终是他此生中最甜蜜的时刻。对于即墨沁,他自知不能再逾越半步。然而,这是他心中珍藏的女孩,无论他有无意识,这始终是他最在乎的女孩。何况,她竟然就是大晏国深受爱戴的国师。在凌云峰,她是他与一众贡士的救命恩人!

“在凌云峰那儿,你竟然能认出我……”即墨沁笑着轻轻摇头,面对着华文轩,在平川时两人默契的感觉瞬间又回来了,她禁不住打趣他。

“我当然能认出来,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我都记得!仿若昨日!”华文轩的眼中有温柔流淌:“沁儿,原来你天赋异禀,能在梦中遁形,你,当日从平川离开,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华文轩直直地盯着即墨沁,胸口心跳犹如鼓击。

当日,她突然失踪,他像发疯似地找遍了方圆几十里,没有寻获一丝讯息。后来,他赴京赶考日子已近,叔父执意要让他即刻成婚。他犹豫了几天,终于答应下来。那时的他,一心认为即墨沁不辞而别,伤心欲绝。之后,即墨沁回到平川,当时的惊喜交加,只有他自己知晓。只是,婚娶之事已经木已成舟,他不能再辜负张灵儿。

送喜帖的那一晚,他在即墨沁住宿的驿站外流连了近一个时辰,最终黯然离去。在他心中,即墨沁的突然离去,始终是他心中过不去的一道坎。即墨沁当日无法明说,只能表示她是有事才走。如今,他才恍然大悟。

“是!”即墨沁轻轻点头,轻声道:“还记得我如何突然出现在平川吗?那一日,我便是从云间梦中遁形,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平川。只是,那时我刚刚开始有了梦中遁形的迹象,觉得自己像个怪物,极为惊恐。怕被人知道后嫌弃我。所以,说是流浪到了平川……后来,我又从平川遁形,来到了和京……”

华文轩身体微微一颤,嘴唇紧抿,望向即墨沁的双眸中,目光复杂,一言难尽:“沁儿,沁儿……”连着喊了她两声,却一时语噎。

“看我们多有缘,又能在和京相遇。”即墨沁笑得像绽放的花儿一样,开心得不行:“如今,你心想事成,多好啊!恭喜恭喜!”

华文轩呆呆地看着她,心中泛起丝丝苦涩,哪有半点喜悦:“沁儿,我……”

即墨沁乐呵呵地偏着脸,看向他,显露出一幅少女的憨态。在平川,她便时常这样偏头看着他。

不远处的一条小径上,一个欣长身影停下脚步,侧身隐在一丛树林后,认真侧耳倾听着两人的对话,满脸诧意。昊王赵显,今日也应该出席“恩华宴”,因有事耽搁,已经迟到,特意抄了兰馨苑的近路。没想到,走到半路,一眼看到即墨沁与一位年轻进士聊得正欢。

习武之人,听力远超常人,稍一留意,听到进士轻轻唤了一声“沁儿”,语气亲密,顿时极为惊讶:这位国师,怎么连新晋的进士也有熟识?立刻警觉起来,停下脚步,暗暗观察了一番,发现这位进士年纪轻轻,长得甚是温雅清秀。心中不禁暗叹:这位国师,招惹桃花的能力,真的不是一般的强!旋即竖起耳朵,一字不漏地仔细听着。

见华文轩一时无语,望向她的神情,呆滞得有些反常。即墨沁收敛起了女儿姿态,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关心地问道:“怎么了,华文轩,你似不太高兴?”

“高兴,我,我太高兴了!”华文轩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沁儿如今是国师!受万人敬仰……”

“我?华文轩,你要为自己高兴啊!寒窗苦读,终得硕果。如今,你高中探花,过几日,便要衣锦还乡。到了平川,扬眉吐气,也能更好地照顾奶奶……”即墨沁越说越开心,一双眼睛恰如明媚弯月,格外晶亮。

华文轩脸上缓缓现出笑容。即墨沁的微笑似有魔力,哪怕只能看到她两弯眉眼,也会令人心情大好。而且,她话里的每一句,都是实实在在为他考虑,为他高兴,这让他更觉得开心。

这个女孩,一如往昔,笑颜如花,温暖如春。曾经以为永远失去了,如今,却又回到了身边。华文轩只觉得自己恍若做了一场美梦,一觉醒来,进士考上了,更重要的是,即墨沁回来了。

看着华文轩眼中情意渐深,即墨沁倒慢慢冷静下来了,咬了咬嘴唇,准备把话讲开了:“华文轩,得知你中了进士,我真的很开心!”她缓缓垂下眼帘:“在平川的日子,我也真的很感谢你。如今,我授之于天命,许多时候,身不由己。以后,你必然前途锦绣,鹏程万里。在这皇城,我们或许再无机会像这样……今日便在此,作一个道别好么?从此,你我之间,再无即墨沁,只有国师,好么?”

“沁儿……”华文轩眼中瞬间满是苦楚,一声呼唤,几乎如同哀求。即墨沁说的这些话,他何尝不懂。无论从身份上,还是从婚娶上,即墨沁与他,都已远隔重山。

即墨沁眼神透亮,温柔似水却蕴含坚定。默默望向华文轩,不作任何退让。以她对华文轩了解,自己这一番挑明了的话语,应该足够让他答应下来。

“好么?”她不再多话,只是重复又问他一遍。

目光闪了又闪,华文轩心中几番犹,终是无奈,轻轻点了点头,眼神禁不住地有些落寞:“好,沁儿,我答应你!”

微微一笑,即墨沁神色瞬间不知觉地黯了黯。平川,是那么地像云间。在那里,她与华文轩,共度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因此,格外美好。如今,像云间一样,因着她的天命,因着她的身份,也必须完全舍弃。

她突然发现,自十六岁以后,她能做的,所有正确的事,都是在舍,都是在退。紧紧咬了咬嘴唇,抑下内心突如其来的忧伤,她向华文轩轻轻点头:“如此,华进士,就此别过!”她的声音瞬间冷静,深深看了他一眼。旋即,翩然往前走去。小太监一见,赶紧跟上。

华文轩连忙也揖手行礼。只是,即墨沁走了很久,他依然定定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赵显隐在树丛后,一直观察着华文轩,见他一个姿势保持不动,整个人似已石化。看了一会儿,心中不禁一声叹息,走出树丛,大步往宴席方向走去。两人的对话,他听得清晰,明显是熟稔的旧相识。看来,无论新识旧识,即墨沁都人缘颇好。

这位进士,长像端正俊逸,一派儒雅风范。而且,明显对即墨沁颇有牵挂。即墨沁倒是顾忌身份,退避得很决断。只是,看这位进士如今石化的样子,哪里像是已经放下。赵显颇暗暗留了个心眼,以后这位华进士的动向,还是需要关注一下。

“恩华宴”后,陆续进入封任阶段。前三名进士,入职翰林院编修。既然留在和京,华文轩不日派人到平川将奶奶与妻子一并接来。

对于他而言,从小念想的一切,如今均得偿所愿,人生开始走上正轨。内心深处,虽然藏匿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遗憾。可是,现在得知她也在和京,心中倒是又笃定了下来。无论如何,她离他不远。这份牵挂,总感觉依然触手可得。她是国师,在这皇城,以后,总应该能听得到她的些许消息。这样,他便是欢喜的。

科举是一年中的盛事。前前后后,热闹了大半年。即墨沁不时从玉芸那里得知些新消息。据说,当科状元尚未婚娶,成了和京城里权贵人家眼中的热饽饽。各显神通的媒婆们今天给这位大臣提亲,明天给那位皇亲作媒。整个和京城里,如今最热门的,就是猜测这位状元郎最终花落谁家。

状元郎的八卦还没结束,又传来武状元被人半路拦住求亲,动手打了起来。最后,混乱中有人受伤,被报了官。还好,这位武状元一门心思只想为国建业,根本无心婚娶,主动请缨去了边疆戍守,算是免了牢狱之灾。

即墨沁听玉芸讲得眉飞色舞,不禁也笑了起来:“想来,今年科举、武举都是少年英才倍出,惹得和京城少女们心潮澎湃。这说明大晏国人才济济,好事呀!”

“好事?简直世风日下!哪有求亲这般如狼似虎的?”玉芸连连摇头:“听说,武状元被拦住后,周围一圈人,一拥而上,都把女儿家生辰帖往人家手里塞,乱哄哄一片。你想,这种架式,谁吃得消。他是武状元,手脚自然重一些。推搡之中,有人倒地,赖着不起,就被人报了官。就为这,武状元差点因为伤人被判流放,这都什么事呀?”

即墨沁听得现场这么火爆,也是吃了一惊,又觉得甚是有趣,不禁又笑起来:”原来,和京城里的人家,为了女儿有个好归宿,都这么拼?”

玉芸深叹一声:“本来呀,科举之后,争相攀婚之事也算正常。不过 ,今年格外凶猛。据说,那位状元郎还接姑娘们的帖子,只是拖着不给回复。这位武状元脾气可耿直,谁家递过来的帖子都不接。这下可好,这些人便半路拦着求亲。”

她看了一眼即墨沁,见她神色讶然,笑了起来:“姑娘你想,这和京城里想求亲的,非富即贵,这事可关乎面子。据说,被伤着的人里,有几个还真是会搞事。接了这案子,和京府尹都为难。幸好,这事传到天策将军那里,他想了个折中法子,让武状元戍边一年,躲了开去。回头跟搞事的人说是远赴关外,为国戍边,堵住了那些人的嘴。”

讲到这里,玉芸得意得摇头晃脑。陈吉将这些细节说给她听时,两人几乎拍案叫绝,连夸荆红林聪明绝顶。

蓦然听到天策将军四个字,即墨沁心头一跳,默了默。回过神来细想,这办法确实精妙,两边都有了交代,也都不算失面子,不禁为荆红林的缜密安排暗暗叫好。

说到这里,玉芸突然想起一件事,俯首低声在即墨沁耳畔说道:“听说近期北疆有些不稳,陈吉说,他们要即刻赴边关巡防。”

“陈校尉要巡防?要多久?” 即墨沁只问陈吉,是因为知道,只要他去,必然是跟随荆红林左右。这意味着,荆红林也将离京巡防,心下不禁有些失落。

“此去至少半年。”玉芸轻声回答,提到这个,她心里也不好受。陈吉与她,感情日益深厚,如今要远离半年,心中极为不舍。

即墨沁 “噢”了一声。两人一时都沉寂了下来。

从认识荆红林起,即墨沁便觉得他一直很忙,要么迎战,要么剿匪,要么防灾,似乎一直奔波在外。但忙归忙,事务完成后,一两个月,他总会回到和京。如今,突然得知他要外出巡防半年。不知怎地,心里便觉得有些烦躁。右手不知觉地抚住颈脖处的“琼枝”,似乎要借着它的一丝暖意,来抚慰心头的阵阵阴寒。

与他同处和京,哪怕不能相见,心中也颇感安宁。如今,却突然空落落地。不知觉地咬住嘴唇,一丝疼痛传来,心中突然一惊:早就决定不去想他了,怎么又故态重萌?暗暗斥了自己,努力提起神来。只是,眼眸中依然黯然一片,神思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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