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与心跳 第3章 第 3 章

时光荏苒，转眼间她们已步入大三。校园里的银杏树又一次披上金黄，但今年的秋天似乎比往年都要冷一些。

“你决定要考研了？”陈浅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望向对面的林未。

图书馆的角落，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桌面上，把林未面前那堆考研资料照得发亮。

“嗯。”林未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方音乐史》的书脊，“我觉得自己还需要更系统的学习。而且...”

她顿了顿，没有说出后半句——而且她希望将来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足够支撑她和陈浅的未来。

陈浅沉默了片刻，嘴角勉强牵起一个微笑：“挺好的。你一定会成功的。”

林未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异样，伸手握住她的手：“怎么了？你不支持我考研吗？”

“当然支持。”陈浅回握她的手，力道却不如以往坚定，“只是想到你会更忙了。”

事实上，陈浅自己也面临着选择。她的父母一直希望她毕业后出国深造，以她的钢琴造诣，申请欧洲的音乐学院并非难事。但自从与林未在一起后，这个选项在她心中的分量越来越轻。

“再忙也会每天见你的。”林未承诺道，低头继续翻阅资料，没注意到陈浅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霾。

变化是悄然发生的。

林未开始泡在图书馆和自习室，她们见面的时间从每天数小时缩短为一起吃晚饭的片刻。而陈浅，则似乎越来越频繁地接到家里的电话。

每次接完电话，陈浅都会沉默很久。林未问起，她总是摇头说“没事”，但眼中的忧虑却骗不了人。

十月的一个傍晚，林未在琴房找到陈浅时，她正盯着琴谱发呆，眼眶微红。

“浅浅？”林未轻声唤道。

陈浅猛地回神，迅速合上琴盖，挤出一个笑容：“你来了。今天复习得怎么样？”

“还好。”林未在她身边坐下，仔细端详她的脸，“你哭过？”

“没有，只是有点累。”陈浅避开她的目光，“未未，我今天可能不能陪你吃晚饭了。有点事要处理。”

这已经是这个星期第三次陈浅临时取消她们的约会。

“什么事？我能帮忙吗？”林未关切地问。

“不用，只是一些家里的事。”陈浅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我先走了，明天见。”

她匆匆离开，甚至忘了带走乐谱。林未翻开一看，是她们为即将到来的校际音乐比赛准备的合奏曲目，但陈浅负责的钢琴部分几乎没有任何标注——这在她来说是极不寻常的。

“你觉得陈浅最近是不是有点奇怪？”林未问周雨和沈墨。

三人坐在食堂里，不远处，陈浅正站在窗边接电话，眉头紧锁。

“是有点。”周雨咬着吸管，“她最近总是神神秘秘的，连我们约她出去都推了好几次。”

沈墨推了推眼镜：“她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未叹了口气：“我问过，但她不肯说。”

这时陈浅结束了通话，走过来坐下，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

“谁的电话？”林未试探着问。

“我妈。”陈浅简短地回答，然后转移了话题，“你们的参赛作品准备得怎么样了？”

周雨立刻兴奋地谈起他们的新歌，但林未的注意力始终在陈浅身上。她注意到陈浅的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是一条银行短信的预览，陈浅迅速按掉，神色有一瞬间的慌乱。

当晚，林未送陈浅回宿舍时，终于忍不住直接问道：“浅浅，你家里是不是遇到困难了？你可以告诉我的。”

陈浅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然后摇头：“真的没事，就是普通的家常。”

月光下，她的眼神闪烁，这是她们相识以来，陈浅第一次对林未撒谎。

真相在一个寒冷的十一月下午揭晓。

林未提前结束自习，想给陈浅一个惊喜，却在她宿舍楼下看到了令人意外的一幕——陈浅正和一个中年女子争执，那女子的面容与陈浅有七分相似，但憔悴许多，衣着也不复往日的光鲜。

“我说了不需要！”陈浅的声音带着林从未听过的激动，“我能自己解决！”

“浅浅，家里现在这个情况，你不能再任性了...”女子伸手想拉陈浅，却被她避开。

“那就接受秦家的帮助？妈，你们明明知道秦风他...”陈浅突然噤声，因为她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林未。

三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凝固。

“未未...”陈浅的脸色变得苍白。

那位女子——陈浅的母亲，上下打量着林未，勉强挤出一个社交式的微笑：“你就是林未吧？常听浅浅提起你。我是她母亲。”

林未礼貌地问好，然后看向陈浅：“需要我离开吗？”

“不。”陈浅深吸一口气，转向母亲，“妈，你先回去吧。钱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

陈母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前又深深看了林未一眼。

沉默在母女二人之间蔓延。最后还是林未先开口：“家里出了什么事？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陈浅靠在宿舍楼外的墙上，闭上眼睛：“家里生意失败了。爸爸的投资全部亏空，还欠了不少债。”

林未怔住了。她从未想过陈浅这样的家庭会面临经济困境。

“所以你这段时间一直在为这个烦恼？”

陈浅点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爸妈想让我...接受秦风的帮助。他家里愿意借钱给我们，条件是...”

“条件是什么？”林未的心沉了下去。

陈浅没有回答，但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答应了吗？”林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当然没有！”陈浅猛地抬头，眼中闪着泪光，“但我不知道能撑多久。爸爸的压力很大，妈妈已经来找我好几次了...”

林未将她拉入怀中，感觉到陈浅的肩膀在微微发抖。这一刻，她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一个还在备考的学生，能做什么呢？

“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林未轻声说，“你不该一个人扛着。”

陈浅摇头，退后一步，擦掉眼泪：“你专心备考就好，不要为这些事分心。我能处理。”

这句话像一堵无形的墙，将林未挡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从那天起，某种微妙的变化在两人之间产生。

陈浅不再对林未完全敞开心扉，关于家里的事总是轻描淡写地带过。而林未则发现，陈浅开始偷偷接一些钢琴家教的工作，有时甚至因此耽误了练琴和与她的约会。

更让林未不安的是，秦风出现在陈浅身边的频率明显增加了。

一次，林未在音乐系大楼外等陈浅下课时，看见秦风和她一起走出来。陈浅怀中抱着一叠乐谱，而秦风的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姿态亲昵。

“未未？”陈浅看见她，下意识地与秦风拉开距离。

“我来接你下课。”林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秦风学长也在啊。”

秦风笑得一如既往地温和：“正好遇到浅浅，跟她聊了聊比赛的事。对了，恭喜你们进入决赛。”

林未点头致谢，然后向陈浅伸出手：“走吧，不是说好今天一起去琴房练习吗？”

陈浅犹豫了一下，才握住林未的手。这个微小的迟疑，像一根刺扎进林未心里。

去琴房的路上，陈浅一直很安静。

“秦风找你什么事？”林未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就是比赛的事。”陈浅回答得很快，太快了，“他是评委之一，给我一些建议。”

林未知道她在撒谎。刚才她分明看见秦风递给陈浅一个信封，而陈浅迅速将它塞进了背包里。

但她没有戳穿。因为她知道，陈浅的自尊心太强，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怜悯和帮助，即使是来自最亲密的人。

那天在琴房，她们的合奏第一次出现了不和谐。陈浅频频弹错音符，而林未的吉他也失去了往日的灵气。

“对不起。”又一次中断后，陈浅沮丧地盖上琴盖，“我今天状态不好。”

林未放下吉他，坐到她身边：“是因为钱的事吗？如果你需要...”

“我不需要。”陈浅打断她，语气生硬，“未未，请不要再说这个了。”

林未闭上嘴，心里一阵刺痛。她们曾经无话不谈，现在却有了不能触碰的禁区。

校际音乐比赛决赛前夜，林未在自习室复习到很晚。回宿舍的路上，她鬼使神差地绕道去了琴房。

令她意外的是，这么晚了，琴房还亮着灯。

透过门缝，她看见陈浅独自坐在钢琴前，却没有在练琴。她低着头，肩膀微微抽动，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纸。

林未推门而入：“浅浅？”

陈浅慌忙擦掉眼泪，把手中的纸塞进乐谱夹：“你怎么来了？”

“这话该我问你。”林未走近，看见陈浅红肿的双眼，心揪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陈浅摇头，却忍不住又落下泪来。林未不再追问，只是轻轻抱住她。

良久，陈浅才低声说：“爸爸住院了。压力太大，高血压发作。”

林未倒吸一口冷气。

“医药费，家里的债务，还有...”陈浅的声音哽咽了，“秦风今天又来找我，说他家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只要我...”

林未紧紧握住她的手：“一定有其他办法的。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陈凄然一笑：“未未，你马上就要考研了，不应该被这些事拖累。”

“你怎么能这么说？”林未感到一阵心慌，“我们是一体的，你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

陈浅看着她，眼神复杂：“正是因为在乎你，我才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林未头上。她突然意识到，在陈浅眼中，她们的爱情与现实的压力已经被放在了对立的两端。

那天晚上，她们相拥在琴房里，却感觉彼此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陈浅没有告诉林未那张纸上具体写了什么，林未也没有再追问。

但她们都心知肚明，那是秦家提供的“帮助”的具体条件——一个陈浅越来越难以拒绝的诱惑。

回宿舍的路上，林未紧紧握着陈浅的手，仿佛一松开就会永远失去她。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独自承担。”林未在宿舍楼下说。

陈浅看着她，月光下的眼神深邃难懂：“我答应你。”

但当她转身走进宿舍楼时，林未清楚地看见了她眼中的犹豫和挣扎。

那一刻，林未明白，有些承诺，即使真心许下，也未必能够守住。就像她们的爱情，曾经坚不可摧，如今却开始出现裂痕。

初冬的寒风中，林未独自站在宿舍楼下，第一次感受到了爱情在现实面前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