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浮生跪在地上揖道,“若非姑娘用药将掌力逼至此处,我家鸿儿只怕…只怕难逃此劫。”
虞音闻言一怔,“甚么?竟有这般凶险,我倒是没想这么多。甚么叫‘将掌力逼至此处’?这掌中带毒吗?为何用药前不见这般严重,反是用药后肿起这许多?”
叶浮生听后已然明白,心下想着,“想必这姑娘医术尚未纯熟,误打误撞将少主体内掌力引了出来。”口中却说道,
“此掌本无毒,但被大梦…”
思鸿听到此处已知不妙,倏地坐起身来,连忙装作咳嗽,欲从榻上而下,众人皆惊,纷纷上前阻拦。
他顺势将叶浮生等扶起,“叶伯伯,我…我感觉不太好,快些帮我医治罢!虞姑娘是自己人,不必如此多礼。”
虞音听叶浮生话说一半,追问,“你说的甚么大梦?”
思鸿不待叶浮生答话,截道,“是…是我做梦!做梦身体变得虚弱,看着好似中毒!”
虞音知道他在胡诌,若不是见他发热的面颊微红,早上去揍他了,可此时不好发作,见他们又在合起伙骗自己,低声说了句,
“那我走。”转身便去。
思鸿急欲追赶,踉跄几步险些跌倒,又被三人阻住,只得远远喊她,
“虞姑娘!”
见她仍是朝屋外走去,急得又喊,“阿音!阿音!”
虞音身形微微一顿,便即推门而出…
***
叶浮生取过针匣,拈起数枚银针,依次刺入思鸿胸前要穴。秦家兄弟见他怔怔的躺在榻上一言不发,又见四下没了外人,忍不住问道,“叶先生,思鸿哥这是被甚么掌法所伤?”
叶浮生手上不停,解释道,“是中了刚猛无比的掌力,如今少主正处于何等关头,二位应当知晓。”
秦家兄弟听后应了声,只见叶浮生又取出三根银针,续道,“少主这第三次散功至关重要,机缘巧合让方才那位姑娘将他体内所吸收的掌力尽皆引出,虽要多受些苦,好在只需化解肋间这一处淤滞便无大碍。”
说话间三针已落毕,似是要等待片刻,他直起身来对二人又道,
“此次也是少主洪福,若不是用剑鞘挡了那下,这掌力遇见少主散功时的身体,会化作无形暗劲潜伏在他体内。待得数月后散功期满,重聚真气之时,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秦家兄弟似懂非懂地点头,忽又想起甚么,惊道,“先生是说少主数月后便可聚功?难道当真可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完成这最后一重突破?”
叶浮生含笑望向思鸿,见他仍是一言不发,秦天忍不住探身问道,“思鸿哥,你倒是说句话,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思鸿突然听见有人唤他,连忙起身回道,“可是治完了?我能走了么?”方才三人谈话,他是一点没听到。
叶浮生扶他重新躺下,温言道,“此番掌力虽已移至肋间,但拖延数日,我放心不下,还请少主静候半个时辰,再行用药。”
“不…不行,半个时辰不行。”
他见三人都满面不解之色,又想到叶伯伯说的准是没错,定是自己唐突吓到他们了,缓了缓语气,又道,“还请快些,我有要事需出去。”说话间看了看卧室房门。
“谨遵少主吩咐。”叶浮生躬身应下,随即引着秦家兄弟前往煎药,又命秦佑速回雪诺城分舵取几味外敷药材。
待众人离去,思鸿低头见胸前和臂上扎着十数根银针,动了两下似乎也没甚么影响,便缓缓起身,趁着没人,向屋外寻去。
他径直来到车马刚至时的那东边花园,见虞音独自一人站在园中未曾离去,心头一喜,远远唤道,“主人!”
原来虞音自上次同见闵锋后便已想通,若强行让他在一群兄弟面前向自己低头服软,对他确实没有好处。
后来更知这些人当真是对他忠心耿耿,虽然不知这其中缘由,但心中已然不想再另他为难。
无论他在别人面前如何称呼自己,虞音已然都可接受,因为思鸿说过,待钱塾捻一事了结,便辞去这位置,与她浪迹江湖。
可此番他却又说谎,假称秦天秦佑与闵锋相熟,却未曾说这二人俱是他属下。
若不是路上遇险,不知到了雪诺城后还要瞒她到甚么时候,虽然她也明白,思鸿是怕说出实情后被打,可即便这样,也绝不能轻易饶了他。
虞音闻声回眸,见思鸿裸着上身,胸前臂间插满银针,她蹙着眉的小脸突然被逗笑。
思鸿不敢走快,张着双臂像个木头人般缓缓来到她身前,急道,“我…我以为你走了!”
虞音想骂他,可见他这个样子却又说不出口,“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能走去哪?”说着又转过身去,背对于他。
思鸿凑近两步,低声道,“对不起主人…”
“不必说了。”
虞音静默片刻,又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嗯。”思鸿应了声。
“这里人太多,我不要在这里,待你伤好后,给我另寻住处。”
思鸿明白,她已然知晓众人又有事情在隐瞒,是以不想在此久留,连忙回道,
“正因我伤势未好他们才在这里,等我伤好了,便不会再有人前来,主人留下好不好?”
虞音默然半晌,娇斥,“那还不快滚回去躺着?”
思鸿牵住她衣袖,“随我回去,见不到你,我放心不下。”
“我不去,免得耽误你们讲悄悄话。”说着转身摸了摸他额头,感觉已不是那么热了,又道,“我去其他地方逛一逛,这里还挺大。”
“你当真不会走?可不要骗我。”思鸿见她看着自己不作声,又道,“我本想同主人一起的…”
“不必管我,我随便看看,你回去罢。”
“嗯”,思鸿应了声,“那我快些疗好伤便来陪主人。”
虞音轻哼一声,“你这么急着领罚?”
思鸿一怔,“领…领甚么罚?”
“怎么?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完了?”虞音问道。
思鸿道,“那要…要如何罚法?”
“等你来了,自会知道。”虞音说罢径往后院而去。
思鸿一颗心又悬了起来,暗自发起愁。
***
却说秦佑领命而去,秦天随叶浮生至药房煎药,他仍是不敢相信思鸿能在一年之内,完成这第三重突破,
“叶先生,这世间当真有人可以做到三散三聚?”
叶浮生一面往陶罐中添药,一面笑道,“不瞒你说,我开始听锋三哥提及,也是将信将疑。但锋三哥平生从无虚言,直到我数月前去凉陵亲眼见到,方知天外有天,眼前活生生的例证也摆在这里。”
秦天闻言面露惊容,叶浮生续道,“更难得的是少主宅心仁厚,此乃习武之人至为可贵之处。”
“正是。”秦天执扇轻拂炉火,忆起往事,“当年他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给我们,对我等有如亲兄弟般,只可惜直到今日,我们连一重都未能突破。”
叶浮生微微颔首,“这《大梦无照》心法,少主曾传予你兄弟二人,另有云舒与司无双姑娘。如今仅有司姑娘完成一次散功,那也是她在十七岁那年,用了整整三年时间方练成的。”
他顿了顿又道,“这功法最难之处也在于此,但每突破一重,便只需原先半数内力催动相同招式,等同于内力倍增!”他向秦天一笑,“云舒年龄尚小也就罢了,你兄弟二人进展怎地如此之慢?”
秦天叹了声,“唉…习武终究讲究天赋,莫说与少主相比,就连司姑娘与我等也是天壤之别。眼下这般形势,我兄弟二人如何敢舍弃三年时间?况且我二人资质本就不及司姑娘,三年能否功成还是未知之数。”
叶浮生盖上药罐,含笑劝道,“我看你如今挺好,接下来就随我习医罢!”
秦天抿着嘴笑道,“先生休要拿我取笑。”
待汤药煎成,见思鸿正在榻上闭目歇息。叶浮生上前探了脉象,这才将银针取下。
思鸿服用汤药后,顿觉一股清凉流转四肢百骸,原来体内残留的余热也尽数散去。诸多被银针所刺穴道也隐隐生出稳固之感,仿佛那被吸收的掌力,都被封于肋间那处红肿当中。
恰在此时秦佑携药而归,叶浮生制成三贴膏药,先取一贴敷于思鸿肋间。
等到酉时末刻取下时,膏药已呈墨色,可思鸿的伤处却又浅一分,红肿竟消退大半,只余淡淡一道剑鞘痕迹。
他又换一贴,夜间子时取下,只见思鸿肋间肌肤已恢复如初。
叶浮生手持剩余膏药笑道,“多了,多了。”再让思鸿服下晚间新煎的汤药,叮嘱道,“少主,此番散功期间吸纳的掌力已尽数化解,往后切莫再行涉险。”
思鸿笑道,“原来是这般原因,我当时也没弄明白,这可谢谢您了叶伯伯。”
“少主专精武学,一时未察也是常情。”叶浮生拱手一礼,“明日我便与秦家兄弟同回分舵。这三日还请少主静心调养,切忌劳顿。”
思鸿恭送叶浮生回房歇息,待叶浮生身影甫一走远,他便把叮嘱尽皆抛诸脑后,直奔后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