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蓝 第8章 冰山一角

有人倒吸凉气，有人惊呼。蓝身后的几个人用精神力连接了机甲，释放出的机甲金属外壳闪着寒光，从半空向蓝俯冲过来。不少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更别提上前解救。

蓝只是平淡地转身，仰起头看着几架机甲，是中等级的，在比邻星当下算是很好的机型了。现在两方悬殊的状态差距让很多人都为蓝捏一把冷汗，看着纤细单薄的秘书，真的能躲过这些大块头的攻击吗。

“无相。”蓝站定低眸，嘴唇开合。

“启动防御屏障。”

无相并没有展现类人形态，此时由千百个粒子展开了淡蓝色的屏障。三架机甲一时间无法控制惯性，径直冲了上去，刚接触粒子屏障，剑刃撞击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场域内。机甲被弹开了一段距离，无相也自动收回，转换形态，变成了蓝手中两把粒子长剑。

金属外壳在地面上的剐蹭声很是刺耳，对方几人在驾驶舱中一阵眩晕，精神力连接变得不稳定，耳边是智脑的告警声音。他们手抖得厉害，不得不拿出了精神镇定剂，缓缓静推，舱内显示屏的精神匹配值才回到正常水平。

蓝此时双手持剑，莹莹的蓝色光晕在他身边环绕着。他并不着急进攻，而是看着机甲蹒跚站起来，分头朝他走过来。他并没有怯意，反而高匹配度的精神力让无相在他的身体表面幻化出了晶蓝色的外骨骼，如宝石一般装点着蓝的关节。

“你只用外骨骼是无法战胜机甲的。”

对方的机甲从不同方向开始强攻。蓝一跃而起，他轻盈柔韧的腰身在空中如一轮弯月，银亮色的皮肤表层如月华一般冷冽，钛金双剑劈下，剑光所及，气势万钧。他灵活地踏上对方的机甲，在他们之间跃动。这样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的挑逗举动，让他们更恼火，机甲操控的动作也失了准度。

蓝的身影出现在机甲驾驶室前的一瞬间，驾驶员看到了他鸦黑的双瞳中闪动着晶蓝色。只有眨眼的一瞬，机甲告警响起，驾驶室中红光乍现。

“精神连接被抢夺，请重新连接！”

三台机甲骤然停下，再无动作。几个人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他们也是机甲师，却被人强行切断了精神连接。机甲驾驶舱弹出，三个人怔愣，已经失去了起身的力气，由于被抢夺精神力，额角阵痛，恍恍惚惚。

“不需要使用机甲状态与你们比试。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蓝收起外骨骼，他并没有一丝疲惫，转身离开，步伐依旧稳健。

军营中的寂静被窃窃私语声打断，随即是巨浪般的欢呼和呐喊。蓝干净利落的招式，身姿轻盈如燕掠过，致命一击却又无比宽容大度的心胸，让在场的将士们肃然起敬。

蓝回头望了望，和方才刚进来的时候不同，士兵们的眼睛里闪烁着敬佩和仰慕，他们笔直地站着，昂首挺胸希望能让蓝多看到他们一眼。

“不要崇拜任何人，崇拜会诞生恶魔。你们每个人都是比邻星的希望和火种，请诸位务必坚守本心，比邻星就如铜墙铁壁，牢不可破！”

虽然没有聚光灯，没有高台，没有扩音，蓝的声音就扎根在了每一位将士的心中。这一次，成为了他政治生涯中无比重要的奠基。

星港还在加紧扩大翻修，破败萧条的阴云已经逐渐散去，完成的部分港口区域已经开始通航，与之前窄小的港口相比，大相径庭。秦云也积极推动着星港的建设，看着希望慢慢降临，梦里的画面变成现实，所有的公民开始期待新的生活了。

蓝答应过费恩的矿业进出口计划，也在稳步推进。他计划着将比邻星的过剩矿产用出口和置换的方式与其他星球合作，同时引入新的设备的技术，做资源的深加工。为此，出差变成了家常便饭，在比邻星的时间越来越短。

从这次拜访的星球的星港望出去，可以看到一点蓝星的轮廓，高速的飞行器贴着地表道路飞驰，窗外是更加现代化的建设模式，空气也清新很多。蓝望着窗外有些出神，比邻星未来也可以是这样子的。

“秘书，看过您的提议了。我们都觉得大有可为，比邻星的矿产本身就比其他星球的纯度高，您给的价格也公道。”

到了酒席上，灯火通明，蓝被大家簇拥着坐到了主位上。有他在的场合，大家都很少饮酒，猜测着这位古亚洲人种的先生可能更偏爱茶水。

“这段时间也辛苦各位了，比邻星会记得大家的帮助。”蓝举起茶杯，得体的微笑，让他本身就柔和的古典韵味更让人移不开眼。

让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的转折点在某一次他去拜访某位垄断设备供应链的董事长。气象预报给出了不宜出行的红色预警，室外狂风大作，大雨滂沱，董事长不肯见他，而这位秘书就站在大雨中四个小时，为了一次见面的机会。

风雨将他拍打得体面全无，在旁人的审视和好奇的眼光中，蓝没有动一步。他扎根在了这场恶劣的天气里，和他的决心一样，不等到对方出现绝不离开。

待到董事长出现在门口，一把黑伞递到了他的头顶。

风雨终于绕开了他。

“希望你能让我满意，十分钟。”

现场的人都不会忘记那十分钟，十分钟里，蓝将当下比邻星的变化和未来的承诺讲述地非常详尽，同时开出了格外慷慨的交换条件：若是可以在比邻星设厂，免除该设备在比邻星生产的两年税金。

眼前湿漉漉的年轻人彻底打动了浸淫利益圈中几十载的老狐狸。

“希望你能坐稳比邻星的头把交椅。”

在坐的多数人都曾因为这份宁静不争的气质愿意试着合作，而合作结果大多时候也出乎意料得好。

“秘书先生，明年的联盟内阁，您可有什么想法啊？”

说到这里，餐桌上的氛围变得焦灼了，大家都各怀心事，打量着周围人的神色。而蓝不紧不慢地添了一杯茶水，也不说话，笑容浅浅，和旁边的人碰了杯。

“联盟内阁的能者居之，蓝人微言轻，也只能在矿产上互惠互利。若是我们当中有人青云直上，蓝自当恭喜。”

“黄先生，听闻您需要购入一笔晶矿？巧了我正有一单，我们可以细聊？”

蓝拿着茶壶，白净的关节泛着粉色，与白瓷比起来更有灵动几分。将对方的茶杯斟满，他略略退开几分，期待对方的回话。如此不着痕迹避开了敏感的内阁问题，大家都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谈及此事。

蓝在比邻星的矿业进出口上的一系列动作，逐渐盘活了比邻星过剩的资源，同时也引入了不少其他星球先进的加工设备和技术。与之前对外几乎毫无往来的状态相比，比邻星可谓是翻天覆地。

“费恩，我答应你的办到了。您是否也应该兑现和我的诺言。”

费恩承认，蓝看上去无欲无求，实则最难周旋，原则性极强。在同意比邻星政府入股矿区这件事上，他与其他的老板们都并没有选择权了，如今的蓝，也可以说是比邻星的官邸，手里掌握了多条线的矿产的供应链系统。从成效上来看，确实他们也赚到了比原来更多的利益。比邻星的权贵们虽然嘴上说着自己被掣肘，却还是实打实心里佩服这位年轻的执政秘书的。

合作，势在必行。

“蓝，合作愉快。”

“比邻星来日方长。”

时光过得飞快，转眼蓝来到比邻星也过去了两年时间。这两年里，他发展教育，从租旧屋夜校到城里政府公益学校，提升矿场的安全等级，翻新星港……一系列举措。比邻星也逐渐摆脱了“破败肮脏”，“下水沟”这样的形容词。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蓝的健康却逐渐滑坡，他困倦的日子变多，视力变得不太好，总是要靠莫娜和手下才能勉强处理完堆积的政务。

“爷爷，我好害怕，蓝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执政官阿尔伯特也衰老得厉害，坐在轮椅上。莫娜趴在他的腿上，裙摆像是一朵绽开的蔷薇花。阿尔伯特抚摸着她的头，轻轻叹息，赤金色洒进屋子，两个人沉默不语，在老者看来，长时间的安宁并不是什么吉祥的预兆。

“莫娜，爷爷老了，比邻星的担子要交给你们这些小辈了。”

阿尔伯特浑浊的双眼中满是慈爱，他在比邻星大半辈子，把青春都献给了这里。他也曾经初生牛犊不怕虎与豪绅争斗，甚至差点丧命。好不容易双方实力都能维持相对平衡，自己却已经垂垂老去，管不了许多。他庆幸，蓝秘书来了比邻星，并且比邻星变得越来越好了。可是蓝的身体每况愈下却让他不得不想之后会面临什么样的困境，他要提前准备一下。

“莫娜，你听好……”

老者语气平静，一扫之前的病态，眼神中迸射的坚定灼人，他似乎也从未老去。

阿尔伯特想到曾经收养莫娜的时候，她小小的身体，哀怨的眼神，宛如一朵失水的花苞，萎靡，没有希望，没有未来。他用了很多年来呵护这朵干枯的花苞，尽心尽力让她走出阴霾，美丽地绽放。他的蔷薇，从来都不是弱者，也从来都不是温室的娇花；他的蔷薇，在悬崖壁上凌空绽放，有傲人的美丽，也有不屈的傲骨。

垂天塔中，刚结束会议的赵习州和莱斯听到路过的人窃窃私语说比邻星这些年可以说翻天覆地了，着实厉害，看来蓝要授勋了。

“上将，蓝先生果然出众。两年多的时间，斡旋在比邻星豪绅势力和联盟议会庭，推行了切实有效的法案和政策，比邻星现在可是改头换面了。”

莱斯也与有荣焉。他侧首，看到赵习州弯了嘴角，深情温柔，金黄的发丝些许挡在额角，眸光流转。这些年，赵上将会抽空去比邻星看上几眼，比邻星的种种变化赵上将是看在眼里的，只是那位蓝秘书恐怕并不知道。

“莱斯，收拾一间客卧，被褥要最松软保温的，还有衣物……”

赵习州用一贯公事公办的语气吩咐着莱斯。只有莱斯能看出来，上将的走路步伐变得轻快，本来被事务烦忧的心也难得有了松懈，雨过天晴起来。

“大夫，我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数的。上次DNA您这边有什么发现吗？”

松软的床铺，繁复的织锦图腾，蓝靠坐着床头，整个人过于消瘦，像是磨到最薄的一柄长剑，剑气长鸣，锋刃锐利。

大夫不做声，递给他几张图片，是基因谱转译，图片上有一串数字：E001。其余几张图片机器均给出的是无权限查阅。蓝皱起眉头，抬头看了一眼大夫，两个人虽没有言语，但是都有了些隐隐的猜测。

“蓝秘书，我想你已经有了猜测。至于基因无权读取的部分，要找联盟生物信息机关的负责人了。”

二人推断到这里，都停了下来，蓝的目光深邃难测，微微蹙起眉头。

“格蕾丝。”

他不久之后就要去蓝星垂天塔授勋，想来这是个最便捷的机会能问个清楚的。

赵家官邸在半山上，坐拥首都星最美的湾区景色，赵习州独坐小阳台，穿着宽松柔软的睡袍，慢慢品着酒，金色的眼瞳望着远处的星港发呆。平日军装上身，一派严肃精英的模样，现在裹着睡袍，反倒散发几分迷茫和温和来。

赵习州在军人世家中长大，父亲是生物机甲工程师，母亲是基因生物学的专家，两人都是高保密环境中工作，后来母亲去世，而父亲因为回避痛苦选择了在军部研发机甲，精神机甲问世不久，父亲也因为操劳过度与世长辞。

赵习州的童年没有太多的苦难，父母离去反而算是他人生中的大事。桌子上放着的金色卡片，上面的号码他已经烂熟于心，但却迟迟不敢播出这通电话。他一向以事实为准则的底线似乎在悄悄破裂。

深谷中一潭幽泉的心海，被未知的撩拨，起了波澜。

“想什么这么投入？没发现我进来。”

老人从赵习州身旁绕过坐下，瞥到桌上的卡片，微微挑眉，看向赵习州。

“我觉得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

老人打开了智脑投屏在二人面前，是一家人的电子相册。照片是空间和片段的捕捉，赵习州在失去父母的一段时间都会很经常翻看，每一张照片他都能准确想起当时的画面。

老人向后翻着，其中有几张图片引起了赵习州的注意，是父母和一位年轻少年的合影。少年黑瞳黑发，一身黑色的军装，微微笑着和父母讲话，又转向镜头，看得出性格温和。

“祖父，这是谁？他……长得很像我一位朋友。”赵习州知道亚洲人种也不在少数，可是气质如此相似的人，倒是少见。

“E001。是人造人，基因编辑最成功的试验品。”

夜晚的风吹了进来，屋内的窗帘轻微敲击着窗框。赵习州直觉自己是只孤帆，遥遥望见巨大的冰山一角，他有些抗拒接下来外祖父可能说出来的话。

“基因编撰的项目有几百年了，幸运的是，几代人的努力没有白费。”赵将军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目光悠远在回忆过往。

“E001是有名字的，他叫蓝，象征着我们永远的母星。”老人话说到一半，停下来，目光落在赵习州的脸上，不出所料，他看到赵习州出现了情绪的裂痕。

“人造人技术没有通过的法案，有违伦理道德，曾经一度闹得沸沸扬扬，暂停了人体试验。而他才20几岁，照片里的人到现在也许已经不在了。是不是弄错了……”

赵习州将额头的碎发向上捋了一把，皱着眉头，他放下了酒杯，试图通过理性的分析来拒绝承认这个消息。

“蓝是‘女娲’的第一个孩子，是彻头彻尾的人造生物。他的完整基因链都是人为编辑的。”

“他是蓝星为了对抗域外生命所作出的人类改造计划，同时他的基因中有大段的古地球文明的片段。”

“而他本身，在和平年代是作为巨量信息的储存器；在战争年代，是作为最后的武器诞生的。”

“他先后‘死亡’了两次，你也可以理解成‘休眠’。这次的苏醒，应该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