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的界限究竟是如何划分的呢?自己、家人、朋友、工作伙伴……怎样算是朋友,朋友又是否能够真的交心,是否会被分成三六九等,那自己在余堇的心中算是哪一类?楼上的那个邻居呢?
这种渴望被放在最高位上的感觉好奇怪,从未出现过,复杂到无法被概括。
宁羽池倚靠在床头,望着抬手可及的香包出神。明明是他先和余堇认识,两个人吃饭睡觉都在一个空间里。那种被人用心对待的感觉令他上瘾,以至于愿意剖开本心展示给对方看,可好像换来的依旧是防备。
松鼠一直藏在针状的叶片之间,探头小心地看过来,他走近,它不躲,但也不出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它抱着残破的尾巴去找另一只松鼠取暖。
宋岚希好像确实比他看起来更友善些,更直白可爱。心揪起来一样的痛,有一瞬间忽然理解了电视剧里不甘心的男二号,凭什么后来者居上,前者明明尽力了……
一小时前,宁羽池在书房里抱着吉他,大脑一片空白,连最简单的和弦都组合不到一起,窗帘敞开一道不小的缝隙,他时不时从中看向院子里,除了摇晃的花叶之外什么都没有。
不多时,楼梯那侧的脚步声很轻易地将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听着人悄声走过,开门,关门,逐渐远离。
心随着余堇走了,宁羽池垂眼四下看了看,地上堆满的琴谱就像是乱码一样叫人读不懂,他轻叹口气,整理好转身上楼回了房间。
一碰凉水泼在脸上,宁羽池试图让自己清醒些,但失败了,他的脑子里还是余堇的那双眼睛,闪着水光的黑宝石,比初见时的澄澈多了些复杂的情绪,令他捉摸不透,但更想占有。
宋岚希也会看到这样的一双眼睛吗?余堇也会像照顾自己一样去照顾宋岚希吗?宁羽池胡思乱想着,指甲不自觉地抓挠了两下手臂,留下几道红痕。身体从床上转移到工作区的沙发上,在哪里坐着都不舒服。
视线上移,本想去看窗外的月光,却落在了摆件堆里,小小的白瓷娃娃保持着标准的微笑,宁羽池一阵恍惚,他不记得这是谁送给他的,只知道发现时躺在丝绒盒子里,一定很重要。
盯着看久了,额角处传来的痛意让宁羽池不得不将这只晴天娃娃和先前的那些东西联想在一起,真相近在眼前,但另一个主人公似乎不愿意戳破。
晚风将室内的空气卷起,带进庭院中隐约的花香,是栀子又开了吗?宁羽池想着,再回神时人已经出现在阳台上了。发丝没有任何阻拦得垂落在脸前,那双在镜头前带着魅惑的眼睛里,此刻暗淡无光。他倾身,手肘搁在栏杆上,笔直的长腿略微弯曲,斜下方的白色花苞仍藏在叶片间,小小一个。栀子没开,香味不知何处来。
睡袍的衣袖被风吹得紧贴皮肤,宁羽池垂眼,除了这条胳膊,余堇已经将他的另一面看了个遍。忽地,宁羽池瞪大了眼睛,瞳孔失焦,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幻,一种可怕的猜测从心底升起,余堇是否是因为见到了自己不完美的一面才会感到畏惧。
有点后悔了,不该放纵,该装下去的,没准保持着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就能永远享受余堇对他的照顾。
宁羽池闭了闭眼,用力压制住心中的躁动,让自己冷静下来。余堇说过他很好,很多遍,他该信任余堇的。
“我有个弟弟,他不喜欢我,或者说他很恨我。”
寂静的夜中,断断续续的人声也变得清晰,宁羽池很轻易的就分辨出那是余堇的声音,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楼上同一位置的房间,不难猜出和余堇待在一起的是谁。
“原来是去找宋岚希了。”莫名松了一口气,那股淡淡的栀子香再一次出现,宁羽池细嗅着,舍不得离开。
“他不缺吃穿,甚至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唯独没有自由。可恰好,我最不缺的就是自由。”
交谈声还在继续,在平淡柔和的声线中时不时出现几个稚嫩些的高音,“他有病吧!真过分!”
握住栏杆的手用力到泛白,原来余堇过得那么不好。宁羽池张了张嘴,又难堪地合上,他做不到那样讲话。
宁羽池不想再听下去,余堇选择宋岚希的原因显而易见,在他彻底放弃追求完美之前,没资格获得余堇的信任。
其实如果再多呆一会儿,就一会儿,宁羽池便会知道自己所想的一切都是错的,余堇从不会因为这些小事不爱他,只是因为太爱了,才必须克制着远离,装作不爱。
阳台门被动作很轻的关上,将屋内外的气味和声音都彻底隔绝开来。宁羽池走到浴室,站在镜子前,缓慢地解开腰带,双手抓着下半部分使其不至于掉在地上。
睡袍随着惯性自然敞开,露出精壮的腰身和一层薄肌,宁羽池一向对自己的身材还算满意,但今天没有任何自我欣赏的**。那双浅瞳紧紧盯着从肩膀处下滑的布料,直至露出大臂。
一道手掌宽的嫩红色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三年前就在了,他的父亲亲手留下的。
“好丑。”宁羽池喃喃自语,转动了下僵直地脖子,眼底没有一丝情绪。这是他的秘密,在这个看脸的圈子里从未被发现过。由于他先天的疤痕性体质,也成为了唯一无法被遮掩的不完美。
长袖穿久了,宁羽池对这样的自己有些不适应,别开视线不再去看那道疤。他空出一只手来将衣服重新合拢系严,就像是刚刚的一切没发生过一样。
离开浴室,只觉一阵口渴,宁羽池转动卧室门把手,意料之外的,耳边响起了上楼的脚步声,他动作一顿,喉结滚了滚,最终还是按照原计划出了门,刚巧撞上回来的余堇。
小助理眼眶微红,很显然是哭过,颤动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易碎,行动比脑子更快的,宁羽池向前一步走到了余堇的身边。
“还好吗?”
倾诉过一通,余堇好了很多,尤其闺中秘语的男主角此刻还在关心他。他点点头,意识到哭腔没法遮掩,便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
“那就好,多和朋友聊天是好事。”宁羽池垂手立着,周身的暖气包裹住手脚冰凉的人。
“如果还不舒服可以向我请假,常乾后天就回来了。”说完正欲走,手腕被人握住,身侧的声音中带着倔强。
“说好的陪你去。”余堇见人停住才发现自己的动作有些暧昧,他忙松开手,轻咳了声,“我也没那么脆弱。”
“哦。”瞧见藏在发丝中红透了的耳尖,宁羽池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余堇还是在意他的不是吗?终究还是他和余堇的关系近一点。
对话止于此,日子还要照常过。
常乾休假结束,一早就到了工作室和宣发对接新歌上线的安排,突然的松懈让人懒散,余堇没有听见闹钟,在隔壁房间有响动时才将将起床。
“呼——差点。”无论关系又多近,在工作上出错都是不合规矩的。
余堇状态一般,只准备了一些简单的早餐,和宁羽池一起吃完就直接挎上包赶往目的地。
连续几天的早出晚归让余堇无心顾及其他,考虑到未来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直接给花园装了自动浇水装置。
盛夏的暑气笼罩着一切,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夏堇的花瓣皱在一起,就像是随时要倒下一样。仅靠喷出的水雾无法满足它的需求,本能地缩着,从叶片的缝隙中扬着头,渴望一场没那么的大的雨。
“小可怜。”宁羽池俯身扶着膝盖,用一个崭新的水壶给这一小块地浇水。
他是被余堇赶回来的,原想着陪人加班,奈何眼底的乌青实在太重。
常乾看着自家老板脸上瞬间消失的笑容,多少品出些什么,有点无奈,“我会把小余安全送到。”保证了两边才把人赶走。
特意去网上搜的教程就是好用,浇上水,没有烈日的照射,夏堇很快就恢复了生机。
“大明星?”
宁羽池闻声抬头,是余堇总念叨的小邻居。他朝上方招招手,保持着得体的笑,“好久不见。”
“抱歉,余堇最近比较忙,不能陪你了。”宁羽池自觉担当起责任,替余堇解释道。
“猜到了。”视线从宁羽池的脸上移动到对方的手中,最后落下后方的小花上,满园只有这一块闪着水光。宋岚希眉毛轻挑,“你知道你浇的是什么花吗?”
“夏堇。”宁羽池很聪明,明白了对方的调侃之意,跟着补了句,“余堇的那个堇。”
“花都蔫了才来浇水?”
“我的错,如你所见,正在补救。”
宁羽池感到对方话中有话,但琢磨不透,刚想追问,就听到一声轻叹。
“未来可能会有大雨,夏堇比较脆弱,记得固土。”宋岚希原也是不懂园艺的,听好友讲过睹物思人的故事后特意去查了下,原来那些漂亮的小花和自己一样易折。
心尖一颤,一种莫名的不安感随着血液蔓延至全身,宁羽池重重地呼吸了几次,看着上方的身影消失在围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