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祖望满脸麻木地来到工厂,庆幸的是他出门得晚,看守的仓库又在工厂的边边角落里,路上还真没碰上人。
当然,还得归功于看门大爷眼神不好,听到是乔祖望的声音就放他进去了,也没注意他背后还背了一个小孩子。
乔祖望坐在仓库里开始思考人生,往常这时候他已经躺在躺椅上,悠闲地喝茶。
而现在,别说喝茶了,怀里还揣着一个娃,还得哄娃娃。
原本魏淑英和乔祖望都是钢铁厂里的工人,乔祖望嫌产线工人的活计累,加上缺了半截脚拇指,软磨硬泡、死皮赖脸地求了厂长给他换了看仓库的活计。
每天干活轻松,没人盯着,可以在躺椅上睡一天,只要仓库没丢东西,没有出现火灾之类的,便是一天也没人进来管他,是个再舒服不过的活了。
工资也没有比产线工人低多少,乔祖望已经盘算着就要在这个钢铁厂养老了。
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始养老,倒先要带起孩子来了。
乔祖望一脸怨念地盯着小祖宗,忍不住轻捏了捏乔七七红润的小脸。
这一捏倒好,原本睡得沉沉的乔七七突然大哭起来,整得乔祖望手足无措起来,一边笨拙地手臂摇晃,一边向乔七七的尿布摸去。
没湿!乔祖望松了一口气。其实乔七七是一个很好带的婴儿,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晚上也不闹人,除了饿了尿了,根本不会轻易哭泣。
乔祖望估量乔七七应该是饿了,正想冲奶粉的时候,一阵嘈杂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诶诶,你们几个,等下把这箱货放那里,就是那个架子后面。”
郑厂长领着几个工人过来存放货物,正在指挥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哭声。
“咦?什么声音,我怎么好像听到了小孩哭声?”郑厂长一脸疑惑地走进仓库,然后和心虚的乔祖望对上了眼。
郑厂长吓得手上的东西都掉到了地上,“你你你,老乔,你啥时候回来的?你手上抱的是啥?怎么还有个孩子!!!”
郑厂长的声音突破了仓库天花板,直冲天际。
他用谴责并且怀疑的眼光左右来回地扫视着乔祖望,看他就像在看一个人贩子。
他真怀疑乔祖望是不是穷疯了偷了别人家的孩子!
乔祖望被郑厂长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舒服,心虚地左右乱瞟。
“孩子他妈出院了,在家养身体呢。我这不就想着早点回来看仓库,要是一直没人看管,仓库出问题了怎么办。”
乔祖望说着说着,忍不住挺直了腰杆,一副为厂里打算的正直样子。这话说的,他自己都差点信了。
“还有这个小娃娃,是我的小儿子,名字叫乔七七。你也知道,孩子他妈这次生他的时候难产,大出血住了半个月的院,出院之后身体也不好。家里还有四个小崽子,哪里照看得过来啊!”
乔祖望说完,狠狠地叹了一口气,“实在没办法,家里这么多张嘴巴要吃饭,我必须要来厂里上工,孩子又没人照顾,只能把他带来厂里了。我想着,看守仓库,活不重,还能照看照看孩子。”
“这孩子听话,不闹人,不会影响我上工。厂长,你不会怪我吧?”论卖惨,还没有人能比得过乔祖望。
果然,听完乔祖望一番凄惨陈述,郑厂长也开始怜悯不忍起来。
不得不说,乔祖望有一张好面皮,哪怕已经快四十岁了,哪怕平常不修边幅,早已经没有年轻时候俊秀,可当这个人用真挚的眼神跟你卖惨的时候,确实很有欺骗性。
郑厂长就是这样,他是知道乔祖望家的情况的,知道他老婆魏淑英生孩子难产,在死亡关里走了一遭。
也正是因为这样,厂里才给乔祖望放了足足一个月的产假。
要知道厂里其他工人,老婆生孩子,加上预产期和月子期也不过才五天。
郑厂长本就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知道了他家里的情况,此时又正对着乔祖望凄苦的面容,哪里还能说得出其他话来。
“好了好了,老乔你不用多说了。你家里的情况我也知道,你我是兄弟,弟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养身体。至于小侄子,你只要不影响工作,便是带到仓库来也没什么。”
“只有一条,仓库里货物货架都很多,你得好生注意着,要是出现什么意外,厂里可不负责的。”
郑厂长将丑话说在前头,提前叮嘱了乔祖望。
无他,以他对乔祖望的了解,他实在不是一个靠谱的人。在仓库里喝大酒,睡得昏昏沉沉也是常有的事情。
郑厂长并不怀疑乔祖望嘴里话的真实性,他只是震惊于,一向五事不管、不负责任的乔祖望居然会自己照顾儿子,甚至把儿子带到厂里来照顾,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莫非是老婆遭此大难,乔祖望转性了?
不管怎样,乔祖望上工带娃的事情算是在领导面前过了明路。
同时,没过多久,这则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钢铁厂。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而乔祖望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其他人还没有下班,乔祖望就会提前几分钟去饭堂打饭了。每次还会想方设法地让食堂大姐多给他打半勺肉。
这一次,乔祖望的身边难得聚集了很多同事。
她们将乔祖望团团围住,然后对着他背上的背篼“指指点点”,甚至想上手摸一摸背篼里的乔七七。
其中最八卦的王姐率先开口,她惊叹道:“老乔,这就是你家小儿子?刚刚听说你把孩子带厂里来了,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啊!”
“是啊是啊!”其他人亦叽叽喳喳地附和道。
“呀,瞧这小娃娃,长得可真好看,长大了肯定是个俊小伙!”
挤在最里面的一个年轻女人趁着大家不注意,摸到了乔七七的小脸蛋,笑得一脸满足。
“哎哎哎,小徐,你怎么还上手了呢。不知道小孩子的脸颊不能捏,捏了容易流口水的!”
一个身材略微丰腴的女人将小徐挤到了一边,自己凑近了乔七七的脸。
“我的乖乖,长得可真可爱!谁家还没满月的小孩,皮肤这么圆润光滑的!”女人一惊一乍地叫道。
“欸,老乔,话说淑英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听说大出血住了半个月院呢!”
“是啊是啊,可惜厂里没假期,家里事多比较忙,就没来得及去看弟妹!”
“我也是我也是,没来得及去看淑英姐......”
当然没时间都只是借口,魏淑英已经四五年没来上过班了,就算以前有几个关系好点的同事,现在感情也淡得差不多了。
至于乔祖望,她们不躲着他就不错了,天天偷懒耍滑,还爱占小便宜。
这些女人心中是有些瞧不上他的。
乔祖望被挤得差点喘不过气来,“都离远些离远些,挤死人了!”
乔七七被这一嗓子惊醒了,也开始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欸欸欸,这么大声吓到孩子了!”王姐没好气地瞪了乔祖望一眼,我就说男人怎么可能带得好孩子嘛,全是儿戏!来给我抱抱,背在背上像什么样子!”
乔祖望巴不得有人能帮他带娃,忙不迭地解开背带让王姐抱走孩子。
王姐皱着眉头,“看这样子是饿了,可是淑英不在,谁给喂奶呢?”
王姐后知后觉地想到这点,有些为难起来,“孩子饿一天可怎么行!你们这做父母的也太不靠谱了!”
就在王姐想要叫一个还在哺乳期的同事帮忙喂奶的时候,好不容易得了清闲,正在往嘴里刨饭的乔祖望大着舌头道:“有奶粉!给他喂奶粉就好了!”
“奶粉?那玩意可贵得很!”
“想不到老乔你家还挺有钱的,郑厂长家的老四也没喝过牛奶呢。”
“要我说,还是奶水有营养,那奶粉还能比得上奶水?我听一个远方亲戚说,她家邻居小孩就是喝牛奶长大的,瘦得跟猴子似的,快两岁了看起来跟一岁的小孩似的,走路都走不稳。还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地进医院。”
围观的一个妇女摆了摆手,话语中充斥着对奶粉的质疑。
“是呀,有奶水喝那玩意干什么!”她右手边的瘦高女人赞同道。
乔祖望有点尴尬,莫说是这些女人不理解,就连他自己都不理解。
那奶粉,小小的一包,贵得离谱,泡奶粉的时候他心都在滴血。
但是这话现在不能说出口,于是乔祖望正了正神色,压低了嗓子说道:“孩子他妈现在身体不好,虚弱得很,再加上这都生第五个了,哪里还有奶水喂。”
周围一片嘘声,生产过的女人们随即了然,并且忍不住产生了怜悯之意。都是女人,她们完全感同身受。
尤其是生产过好几个的,或是天生奶水不充足的,为了喂养孩子,天天被迫喝下奶的汤汤水水,只要稍微透露出一点不愿意的意味,就会被所有长辈指责自己没有责任感,白费她们的好心。那种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堵奶涨奶的时候,更是痛苦又羞耻。
原本喧闹的环境难得安静了下来。
王姐用食堂里的热水给七七泡了牛奶,其他人打了饭一边吃饭一边凑在旁边逗弄着小婴儿,给乔祖望空出时间吃饭。
虽然她们看不惯乔祖望,可自家的男人又好得到哪里去呢?都是一个死样子,至少人家老乔不会打老婆。
更何况人家老乔现在知道心疼老婆了,开始主动带娃了,上工都带着哩。
再看看那些臭男人,跟猪似的,只知道吃,甚至恨不得再整上二两小酒。
一些女人向周围哼哧哼哧吃饭的男人投去了眼刀子。
一时间,乔祖望在她们心中的好感度直线上升,同时,对自家男人更加嫌弃了。
乔祖望不知道的是,由于老实带娃,他之后成为了厂里人见人夸的全能“奶爸”,更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妇女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