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木镇的雪来得悄无声息。余小聒早上推开窗时,天地间已经裹了层薄白,连空气都带着雪特有的清冽,吸进肺里,凉得人鼻尖发麻,却又透着股干净的甜——像含了颗刚从雪地里挖出来的薄荷糖,凉丝丝的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滑,连心里的小雀跃都被勾了出来。河滩的芦竹丛顶着雪,像插在白瓷盘里的银簪,秆子上积着的雪粒,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结冰的河滩上,没发出一点声响,只在冰面留下个小小的白印,转瞬又被新雪盖住;俱乐部门口的老槐树也落了雪,枝桠弯着腰,像在给路过的人鞠躬,雪落在树干上,慢慢融成水,顺着树皮的纹路往下淌,在树根处积成个小小的冰碴儿,阳光一照,亮晶晶的像块小水晶,引得路过的麻雀停在枝头啄了两下,又扑棱着翅膀飞走,雪沫子跟着撒了一地,落在赶早市的阿婆肩头,阿婆笑着抬手拂掉,嘴里念叨着“这雪,倒比往年软和些”。
她揣着奶奶刚煮的热豆浆往河滩跑,豆浆装在李爷爷编的小竹杯里,杯沿裹着层棉布——是上次磨竹杯剩下的边角料,她缝了个小布套,针脚歪歪扭扭,却刚好能套住杯身,热乎气透过棉布渗出来,贴在棉袄内袋上,暖得心口发慌。手腕上还戴着支细细的竹节银镯,是去年生日妈妈送的,圈口不大不小,刚好贴着手腕,她平时总戴着,只有洗东西时才会摘下来。昨天跟安昱远、籽羊约好下雪堆雪人,她特意早起半小时,帮奶奶扫了院子里的雪——奶奶腰不好,去年冬天扫雪闪了腰,疼了好几天,现在重活她都抢着干,连奶奶晒在屋檐下的萝卜干,都踩着小板凳收进屋里怕受潮。奶奶捏着她的脸笑“小聒比雪还暖”,往她口袋里塞了颗橘子糖,透明糖纸裹着橘色糖块,像块小太阳:“冷了就含着,甜丝丝的,心里也暖。”
刚拐过巷口,就看见安昱远蹲在芦竹丛旁,手里攥着几根修剪整齐的芦竹枝,雪落在他深蓝色棉袄肩头,像撒了把碎糖,连头发丝上都沾着雪粒,却没见他拍掉。他蹲得认真,指尖捏着芦竹枝在雪地上比量长度,时不时用指甲刮掉枝上积雪,露出芦竹青绿色的秆子,连枝节处的小芽都小心翼翼护着——上次帮李爷爷编竹筐,老人特意叮嘱“冬天芦竹芽藏着春天的劲,碰坏了来年长不旺”,他记在心里,选枝时都避开有芽的地方。手里还攥着片半干的芦竹叶,叶尖染着浅黄,是昨天特意捡的,想给雪人当装饰,又怕余小聒觉得幼稚,揣在口袋里没好意思拿出来。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笑,耳尖冻得发红,像被雪映透的樱桃:“你来得正好,刚挑了几根直的芦竹,做雪人的胳膊刚好——你看这根,粗细均匀没断纹,连芽尖都没掉,李爷爷见了肯定夸我。”
余小聒把豆浆递过去,棉套还带着体温:“先喝口热的,手都冻红了。”安昱远接杯子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他的指尖带着雪的凉和芦竹的清味,她的还留着豆浆的暖,两人都顿了顿,像被电到似的,他赶紧缩回手,低头用袖口擦杯子边缘的雪——怕雪水渗进棉套,又用指尖碰了碰杯壁,确认不烫才抿了一口。热流顺着喉咙滑下去,冻得发僵的手指都暖了些,他指着不远处的雪堆笑:“籽羊从早上六点就来堆雪球,说要堆个比她还高的雪人,结果雪球滚到一半脚下滑了,摔了个屁股蹲,雪灌进衣领里,刚才还跟我闹‘雪球欺负她’,现在躲在雪堆后面翻漫画呢,连年糕都带来了,猫正趴在她围巾上睡觉。”
“安昱远你胡说!”籽羊的声音突然从雪堆后冒出来,抱着漫画书往这边跑,怀里还裹着个比自己还大的雪球,雪球沾着地上的枯叶,像裹了层碎金子,跑起来雪渣掉在棉鞋上也不在意。围巾上趴着她家的橘猫年糕,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眼睛半眯着,像在享受雪天的暖。书包上挂着《我心里危险的东西》的角色挂件,晃个不停,雪粒沾在头发上像撒了层碎星,她鼻尖冻得通红,下巴沾着点雪,却笑得眼睛都眯了:“是雪球太滑了!我才不是故意摔的!年糕都帮我作证呢!”把雪球放在地上,小心地把年糕抱在怀里,才展开漫画书,封面上是京太郎偷偷画杏奈的插画,笔触软乎乎的,“我刚看到京太郎给杏奈挑便当里的胡萝卜!跟你上次偷偷给小聒挑粥里的芹菜一模一样!你还说不爱吃芹菜,结果自己碗里堆了一大团,小聒都看见了!”
安昱远耳尖瞬间红了,赶紧低头摆弄芦竹枝,指尖无意识攥紧了那片芦竹叶:“谁、谁偷偷挑了……我那是觉得芹菜扔了可惜。”余小聒也忍不住笑,想起上次在“甘回”吃粥,她随口说“不爱吃芹菜,总觉得有股怪味”,安昱远没说话,趁她低头吹粥时,悄悄用筷子把她碗里的芹菜都夹到自己碗里,还假装漫不经心说“我妈说芹菜补铁,我多吃点”,结果一碗粥喝完,他碗里的芹菜堆得像座小山,连老板都笑他“小伙子真爱吃芹菜”。现在被籽羊用漫画戳破,他连脖子都泛了热,手里的芦竹叶差点掉在雪地上。
“好啦不逗你了!”籽羊吐了吐舌头,把年糕放在雪地上,猫立刻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蜷起来继续睡。她从书包里掏出团红毛线和支黑色马克笔,毛线团上沾着几根橘猫毛——是年糕昨晚蹭上去的,猫总爱趴在她漫画本上睡觉,今早出门时,猫扒着她裤腿叫,她往猫碗里多放了把猫粮,又把自己的围巾拆下来裹住猫,才偷偷溜出来。突然盯着余小聒的手腕看,眼睛一亮:“小聒,你这竹节银镯真好看!借我戴戴呗?我最近想编个银镯样式的手链,想照着你的镯子比量下圈口,不然编大了晃、编小了戴不上。”
余小聒愣了下,抬手把银镯摘下来递给她:“小心点别摔了,这是妈妈送我的生日礼。”籽羊接过银镯,假装在自己手腕上比量,指尖悄悄捏了捏银镯的圈口,又飞快地从书包里掏出张小纸条,用指甲在纸条上划了个大概的弧度,藏进漫画书里,才笑着把银镯还给她:“圈口刚好!我知道怎么编了,谢谢小聒!”安昱远在旁边看着,耳尖又红了些,低头继续摆弄芦竹枝,却悄悄把刚才攥着的芦竹叶塞进了口袋——他记着刚才籽羊比量银镯时的眼神,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咱们堆个‘杏奈雪人’吧!”籽羊把银镯还给余小聒,指着漫画里山田杏奈的发型,眼睛亮晶晶的,“安昱远你做雪人胳膊,要像京太郎帮杏奈捡画笔那样,带点害羞的弧度;小聒你滚雪球,要圆滚滚的,像杏奈笑起来的脸蛋,别太扁了不好看!”
三人分工明确。安昱远堆雪人的身子,找了块平整的空地,先用脚把雪踩实——上次帮李爷爷堆柴火垛,老人说“底不实,上面再高也塌”,他记在心里,踩雪时踮着脚后跟,用脚尖把雪碾得紧实,连边缘都踩出整齐的弧度,像给雪人搭了个“小舞台”。双手捧雪往上堆,雪粒从指缝漏出来,落在袖口融成水,浸得深蓝色布料发深,他也不在意,时不时后退两步眯眼打量雪人形状,还偷偷对照籽羊翻开的漫画页,怕雪人“胳膊”的弧度不够“害羞”:“这样是不是跟京太郎的姿势有点像?胳膊稍微弯点,像在等杏奈递东西似的。”说着,把口袋里的芦竹叶轻轻插在雪人的“手”边,像留了片小装饰。
余小聒蹲在旁边滚雪人的头,雪沾在手套上,很快裹成圆滚滚的雪球,她往雪团里塞了颗橘子糖——上次籽羊说“雪人吃了糖,冬天不化”,现在想起漫画里京太郎给杏奈留的草莓牛奶,忍不住笑:“咱们的雪人也有‘秘密零食’,比京太郎还贴心,他只留牛奶,咱们还留橘子糖,甜加倍!”摸出口袋里的橘子糖,剥开糖纸小心翼翼塞进雪团,对着雪团呵了口气,白气裹着糖香飘在雪地里:“这样糖暖暖的,雪人吃了也甜,冬天不冷。”滚雪球时特意滚得大些,怕雪人“头太小配不上身子”,结果雪球太重,差点带得她摔一跤,安昱远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指尖碰到她胳膊,两人又红了耳尖,他赶紧缩回手,假装调整雪人的胳膊。
籽羊坐在石头上绕毛线,红色毛线在手里绕来绕去,时不时抬头喊:“雪人辫子要扎两个!像杏奈那样的双马尾,别扎太高会掉!还要用毛线做蝴蝶结,风一吹能飘起来,别太松容易散!”边绕边翻漫画,看到京太郎偷偷画杏奈的片段,小声念出来:“‘我好像比昨天更在意她了’——安昱远,你是不是也更在意小聒啦?刚才还扶她呢,比京太郎主动!”安昱远手里的芦竹枝差点掉在地上,赶紧说“别乱讲,我怕她摔了”,却偷偷往余小聒那边看,刚好撞上她的目光,两人都赶紧错开,像漫画里偷偷对视又躲闪的主角,连雪落在身上都没察觉,只有年糕在旁边“喵”了一声,像在嘲笑他们的害羞。
雪越下越密,鹅毛似的雪片落在雪人的半成品上,很快积了层新雪。安昱远直起身捶了捶腰,腰上还带着昨天练球的酸劲儿——昨天为了练清台,弯腰摆球摆了几十次,现在一动就隐隐发疼,却没说累。看见余小聒的手套沾满雪,指尖冻得发紫,毛线都被雪浸得发硬像结了冰,就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递给她:“戴我的,我手不冷——这是奶奶去年织的,厚还防风,上次帮李爷爷修煤炉,戴这个都没冻着。”那是双灰色毛线手套,指尖磨出毛边,指缝处缝了道补丁——上次帮李爷爷修煤炉被铁皮勾破的,他自己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像条小虫子,却暖得很,里面还留着他手心的温度,余小聒接过时,能清晰感觉到暖意顺着指尖往心口钻。
余小聒没接,把自己的手套往他手里塞:“我戴你的,你戴我的,这样都不冷——我的手套是新的,奶奶上周织的,还绣了朵小梅花,你看,花瓣是不是跟杏奈衣服上的花纹有点像?”她的手套是米白色的,跟围巾一个颜色,梅花针脚细密,花瓣微微翘着,边缘还绣了点浅粉色——奶奶特意加的,说“这样更像春天的花”。两人交换手套时,指尖又不小心碰到,安昱远的指尖带着芦竹的清味,余小聒的还留着豆浆的暖,雪落在手背上很快融了,凉丝丝的,却没让他们缩回手,反而都攥了攥手套,像握住了点珍贵的东西。籽羊在旁边翻着漫画偷笑,把书往两人眼前凑:“你们看京太郎和杏奈碰手时,耳朵红得跟番茄一样!你们现在也差不多,比漫画里还可爱!”
安昱远赶紧蹲下去调整雪人的胳膊,余小聒低头滚雪球,两人的耳尖都红得像雪地里的红毛线。籽羊不放过他们,掏出马克笔:“小聒你来画雪人的脸!要像杏奈那样圆圆的眼睛,笑起来有小梨涡,别画太圆像熊猫;安昱远你帮我扶着雪人,别让它歪了——就像京太郎帮杏奈扶画板那样,轻轻的,别太用力把雪人弄塌!”余小聒接过马克笔,在雪人头上画眼睛,笔尖沾着雪,线条有点歪,左边的眼睛比右边圆,她不好意思地抿嘴:“画歪了……会不会像没睡醒?”安昱远蹲在旁边看,轻声说:“这样也好看,像刚睡醒的杏奈,萌萌的,比画得整齐的还可爱——你看,雪人好像在笑,小梨涡比漫画里还甜。”说着,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雪人的脸颊,雪粒沾在指尖很快融了,像雪人真的在互动,连旁边的年糕都抬头看了一眼,好像也觉得雪人可爱。
雪人堆到一半,安昱远突然往芦竹丛走:“上次看李爷爷用芦竹编过小篮子,我试试给雪人编个小便当盒,像漫画里杏奈的便当盒那样,让雪人有‘秘密礼物’,比京太郎给的还特别。”挑了几根细芦竹枝,坐在雪地上编起来,手指灵活地绕着芦竹枝,先编出长方形盒身,再慢慢编盒盖,盒盖还留了个小搭扣,用细芦竹枝缠成小圆环,像漫画里便当盒的扣子。雪落在他发梢,睫毛上都沾了雪粒像挂了层霜,呼出的白气落在芦竹枝上凝成小冰晶,他却毫不在意,只专注地编,怕错一步就不好看。余小聒凑过去看,芦竹枝在他手里慢慢成形,便当盒边角编了圈细芦竹像镶了银边,盒盖的小搭扣亮晶晶的,雪落在上面像颗小纽扣:“你还会编这个?上次帮李爷爷编竹筐怎么没露手?是不是偷偷练了?”
“上次是帮李爷爷递竹枝,没敢上手,”安昱远把便当盒往雪人手里放,大小刚好,雪落在盒子上积了层薄雪像撒了糖霜,“李爷爷教了我两招,说‘编东西要用心,线拉紧才不散’,我在家练了好几天,编坏了三个小篮子,还被奶奶笑‘编的篮子能漏光’,才敢编这个便当盒——怕编得不好,配不上咱们的‘杏奈雪人’,也配不上你画的小梨涡。”最后半句说得很轻,像怕被听见,余小聒却刚好听清,心里像橘子糖化了似的,甜丝丝的。籽羊赶紧跑过来,用马克笔给雪人画了弯弯的嘴角,在雪人脸颊画了两坨红晕像冻出来的好气色,连鼻尖都画了个小红点:“现在像杏奈啦!还差双马尾!安昱远快用芦竹枝做,我来缠毛线,要像漫画里那样扎红色蝴蝶结,别扎太高会掉!”
安昱远从口袋里掏出把小折刀——是爷爷留下的,刀身磨得发亮,木柄上刻着个小小的“远”字,他平时用来削竹片刻字,从不离身,连睡觉都放在枕头边。拿起两根细芦竹枝,坐在雪地上仔细削,先把芦竹一头削尖,再用刀在秆子上刻几道浅痕像辫子的纹路,刻的时候特意把边缘磨光滑,怕划到雪人“头发”,也怕扎到余小聒和籽羊。削到一半,刀不小心蹭到手指,破了点皮渗出血珠,他赶紧用雪擦了擦,雪的凉意压下疼,又把手指藏在身后——怕余小聒看见念叨“怎么这么不小心”,还要掏药膏给他涂。上次手被铁皮划了,她每天放学都追着问“换药了吗”,连练球都盯着他的手,生怕碰水感染,这次更不想让她担心,悄悄把受伤的手指蜷在手心,继续削剩下的芦竹枝。
终于做好“双马尾”,插在雪人头上,籽羊立马用红毛线一圈圈缠上去,在发尾系了个小蝴蝶结,系完后退两步歪头看:“再松点才好看,像杏奈跑起来飘着的辫子!”安昱远顺着她的话调整毛线松紧,风一吹,蝴蝶结真的飘起来,籽羊拍手喊:“成啦!咱们的杏奈雪人活啦!”
余小聒看着雪人,突然想起口袋里的干枫叶——是秋天捡的,一直夹在课本里当书签,枫叶边缘有点卷,却红得像火。她轻轻把枫叶插在雪人的便当盒上:“这样像杏奈带的小装饰,比漫画里还多了点颜色。”安昱远看着枫叶,又看了看余小聒,突然笑了:“你连这个都带着,比京太郎还细心。”余小聒的脸瞬间热了,赶紧低头摆弄雪人的“手”,却没发现安昱远的耳尖红得更厉害了。
这时,年糕突然从雪地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往芦竹丛走。籽羊急了,赶紧追过去:“年糕别跑!雪地里有刺!”安昱远和余小聒也跟着过去,才发现年糕蹲在一丛芦竹旁,盯着雪地里的一只小麻雀——麻雀的翅膀沾了雪,飞不起来,正缩在芦竹根下发抖。
“它好可怜啊,”籽羊蹲下来,声音放得轻轻的,“咱们帮它暖暖吧?”安昱远点点头,从棉袄口袋里掏出块干净的棉布——是奶奶给他擦笛子用的,他小心翼翼地把小麻雀裹起来,放在手心呵气:“先暖一暖,等雪停了再放它走。”余小聒则找了片大一点的芦竹叶,铺在雪地上,又往上面撒了点碎面包屑——是早上奶奶给她的早餐,她没吃完,一直揣在口袋里。
小麻雀在棉布上慢慢缓过来,偶尔啄一口面包屑,年糕蹲在旁边,睁着圆眼睛看,却没敢碰,像知道这是要保护的小生命。籽羊掏出拍立得,对着这一幕拍了张照:“要把这个也贴在漫画本里,叫‘雪地里的小救援’,比漫画里的剧情还暖!”
等小麻雀能扑棱翅膀了,安昱远把它放在芦竹丛高处的枝桠上,那里背风,还能晒到太阳。看着小麻雀蹦蹦跳跳地梳理羽毛,三人都松了口气,籽羊还对着麻雀小声说:“下次别再撞进雪地里啦,要好好飞哦!”
回到雪人旁,太阳已经升得更高了,雪也小了些,变成细细的雪粒,落在脸上痒乎乎的。安昱远掏出笛子,笛身还带着棉布的暖,他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雪,又放在嘴边呵了口气:“刚才说要吹《南木谣》,现在吹给你们听,还有小麻雀和年糕,都当听众。”
笛音飘起来时,雪好像真的慢了。《南木谣》的调子软乎乎的,混着雪粒落在芦竹上的“沙沙”声,连年糕都安静下来,蹲在雪人旁边,耳朵竖得高高的;远处的小麻雀也不梳理羽毛了,歪着头往这边看,像真的在听笛音。籽羊坐在雪地上,抱着膝盖,手指轻轻跟着笛音打节拍,漫画书放在腿边,雪落在书页上,她都没察觉;余小聒站在安昱远旁边,手插在安昱远的灰色手套里——手套里还留着他的温度,听着笛音,看着雪地里的雪人、年糕和远处的小麻雀,突然觉得,南木镇的冬天好像不是冷的,是热豆浆的暖,是红毛线的甜,是笛音里的软,连雪落在脸上,都像在轻轻碰你。
笛音落时,籽羊突然喊:“快站好!咱们跟雪人、年糕一起拍照!”她把拍立得举起来,镜头里有扎着双马尾的杏奈雪人,有蹲在雪人脚边的年糕,还有站在雪地里的他们三个——余小聒的米白围巾飘在风里,安昱远手里攥着笛子,籽羊的头发上沾着雪粒。闪光灯“咔嗒”响时,余小聒刚好和安昱远对视,两人都没躲开,反而都笑了,连冻得发红的脸颊都透着甜。
照片显影时,籽羊突然“哎呀”一声:“我忘带草莓酱了!本来想给雪人‘尝’的,也给你们涂面包吃!”她有点懊恼地戳了戳雪人的便当盒,“都怪年糕,刚才追它把这事忘了。”安昱远却笑着说:“没关系,明天再来,我带奶奶做的豆沙包,热乎的,配你的草莓酱刚好。”余小聒也点头:“我带橘子糖,再给雪人塞一颗,让它甜两天。”籽羊的眼睛立马亮了:“真的?那咱们明天还来!还要给小麻雀带面包屑!”
该回家时,籽羊抱着年糕,还不忘跟雪人挥手:“雪人明天见!给你带草莓酱!”安昱远则把雪人周围的雪扫得更整齐些,又把刚才编便当盒剩下的芦竹枝围在雪人旁边,像给它搭了个小栅栏:“这样没人会碰倒它了。”余小聒没说话,却把口袋里剩下的橘子糖都掏出来,放在雪人的便当盒里——三颗,刚好够雪人“吃”到明天。
三人往回走,安昱远手里攥着笛子,余小聒手里拿着那片干枫叶,籽羊怀里抱着年糕,雪地上的脚印一串跟着一串,像画了条甜甜的线。路过李爷爷的文具店,灯还亮着,李爷爷正趴在柜台后编竹筐,看见他们,就从抽屉里掏出三个小竹牌:“早上编的,上面刻了你们的名字,挂在书包上,下雪天不迷路。”
余小聒接过自己的竹牌,上面刻着“小聒”两个字,笔画圆圆的,像雪人眼睛的形状。她摸了摸竹牌,又看了看身边的安昱远,发现他的竹牌上“远”字的笔画,跟他木柄折刀上的刻字一模一样——原来他早就跟着李爷爷学刻字了,难怪能做出那么精致的便当盒。
快到余小聒家巷口时,安昱远突然停下,从棉袄内袋里掏出个东西——是支用深紫色紫竹打磨的贵妃镯,镯身泛着温润的光,边缘被磨得贴肤的圆,内侧还刻着个极小的“雪”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的指尖有点抖,把镯子递过去时,声音比平时轻:“前阵子跟李爷爷学削紫竹,试了八次才成……上次籽羊借你银镯,偷偷把圈口画在纸条上给我了,我照着那个弧度调的,应该刚好能戴。”
余小聒愣住了,才想起刚才籽羊借银镯时的小动作——原来那时籽羊就在帮安昱远,心里像被橘子糖裹住似的,又暖又甜。她伸手接过镯子,紫竹的触感比想象中温润,没有普通竹器的凉硬,反而带着安昱远手心的温度,顺着指尖漫到心口。轻轻把镯子套进手腕,果然刚好贴合,转动时,内侧的“雪”字和浅浅的打磨痕迹蹭着皮肤,像能摸到安昱远对着纸条比量弧度、用酒精灯烤紫竹时的专注。
“我还怕调不准,”安昱远挠了挠头,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手心——那里还有个浅浅的小印,是上次用打火机烤紫竹时不小心烫到的,“第一次照着纸条弯弧度,紫竹断了;第三次烤太急,边儿焦了,只能重弄……”
余小聒抬头看他,他的耳尖红得像雪地里的红毛线,眼神却很亮,像落了雪后的星星,她忍不住笑,小声说:“很好看,我会一直戴的——连这些小痕迹都好看,像能看到你做镯子的样子。”
安昱远也笑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原本还怕那些没磨平的痕迹会让镯子不完美,却没想到,这些带着“手作温度”的小细节,反而成了最动人的心意。
这时,巷口传来奶奶的喊声:“小聒——粥熬好啦!”余小聒应着,又对安昱远说:“明天记得带豆沙包。”安昱远点头,看着她跑向巷口,手腕上的紫竹贵妃镯在雪光下泛着淡紫色的光,像把今天的甜都系在了她手上。
回家后,余小聒把拍立得照片贴在书桌最显眼的地方,又把紫竹贵妃镯放在旁边,台灯的光落在上面,暖得像雪地里的太阳。奶奶走进来,端着碗热粥,看见镯子笑着问:“这紫竹镯真好看,是小远送的吧?”余小聒点点头,没说镯子背后的小插曲,却在心里偷偷记下——明天要跟籽羊说声“谢谢”。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细细的雪粒落在窗台上,没发出一点声响。余小聒趴在窗边,看着远处河滩的方向,好像能看见杏奈雪人站在雪地里,带着枫叶装饰,抱着装着橘子糖的便当盒;能看见年糕蹲在雪人旁边,尾巴扫着雪;还能看见安昱远对着纸条比量紫竹弧度的样子——原来喜欢,就是有人愿意为你花时间,有人愿意悄悄帮你搭起心意的小桥。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紫竹贵妃镯,轻轻转动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