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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那栋令人压抑的建筑,午后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温晨深深吸气,尘埃与尾气混杂的味道呛得他喉间发痒。他快步走向路边的白色SUV,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砰”的一声,车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卸下了他所有的伪装。
温晨向后靠在座椅上,方才挺得笔直的脊背终于彻底垮塌。他抬手想松开领口的纽扣,却发现指尖正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只好放弃,顾默珩那张愈发凌厉的脸,在温晨的脑海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心脏处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像一根深埋八年的刺被连根拔起,血肉模糊。
原来,不是忘了。
只是藏得太深,深到连他自己都快要相信这个谎言。
温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将车开回工作室的。一路上的红绿灯、鸣笛声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切。他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抽离灵魂的躯壳,仅凭肌肉记忆操控着这台冰冷的机器。
直到车辆稳稳停入地下车库,熄火。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电梯平稳上升,镜面般的轿厢壁上,映出他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
“叮——”
电梯门开。
他用指纹解锁,推开厚重的玻璃门。
室内空无一人,小李和其他同事已下班回家。
“咔哒。”门锁落下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清脆得刺耳。
温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方才在人前强撑的所有体面在这一刻尽数崩塌。
八年。他用八年时间为自己筑起一座看似坚固的城池。直到顾默珩的出现,仅用一个照面就让这座城摇摇欲坠。
“嗡——”
口袋里的手机,极轻地震动了一下。
温晨眼睫微颤,迟缓地睁开双眼。他掏出手机,屏幕上亮着一条新消息。来自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他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有片刻迟疑。最终他还是点了进去。
短信内容只有言简意赅的三个字:
“看楼下。”
温晨的瞳孔随着心脏,骤然收缩。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他如坠冰窟。他几乎立刻就知道,这个号码背后的人是谁。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温晨呼吸一滞,身体已快于思考,大步流星地走向巨大的落地窗,伸手握住了百叶窗的拉绳。
“哗啦——”握着拉绳的手用力一拉,紧闭的百叶窗应声开启。
窗外,夜幕早已降临。
楼下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织成一片璀璨的星河。
他的目光越过川流不息的车灯,精准地定格在街对面。
那里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就像一头蛰伏在暗夜中的猛兽,低调,内敛,与周边相比却又充满着不容忽视的阶级压迫感。
车边,倚着一个人。
黑夜将他笼罩住,高大挺拔的身影。即便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和冰冷的玻璃,那熟悉的气场依然让温晨瞬间认出了对方。他没有穿下午那身一丝不苟的西装,换上了深色高领羊绒衫,外搭剪裁利落的黑色长大衣。
他就那样闲适地倚着车门,微微仰头,漆黑眼眸穿透夜色与车流,精准地落在温晨所在的这扇窗上。
仿佛他早已笃定,他会在这里。
他一定会看见。
顾默珩手中握着一部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下颌,也映亮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
他们的视线,在夜空中相撞。那道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穿透数十米的距离,死死钉进温晨的灵魂。
对视不过几秒,温晨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他手里仍然握着那根拉绳,攥紧的手几乎要将那细绳勒断。
下一秒。
他猛地松手。
“哗啦——”百叶窗的叶片应声落下,干脆利落,像一道斩下的闸,瞬间隔绝了两个世界。
工作室重归黑暗,温晨的身体却在细微地颤抖。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寒意透过衬衫侵入骨髓,却依旧压不住心脏那灼烧般的剧痛。
大厦之下。
顾默珩的眼中,映出那扇窗瞬间被黑暗吞噬的景象。
意料之中。他扯了扯唇角,眼底却勾不起一丝笑意。俊美的脸上,只剩一片被夜色浸染的落寞。他靠上冰冷的车身,昂贵的羊绒大衣也抵不住那份从骨子里渗出的寒意。
他低头从口袋里摸出银色烟盒,修长的手指夹出一根烟。
“咔哒。”
火光亮起,一闪而逝。
他低着头,那张平日干练的脸上,露出近乎破碎的疲惫。橘红色的烟头在暗夜中明灭,像他心底唯一残存的火种。
来往行人中,有路过的女孩忍不住回头看他。那个男人英俊得不像话,周身的气场却比深秋的夜风还要冷。
女孩们不敢靠近,只在远处低声议论。
顾默珩对此浑然不觉。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扇紧闭的窗上。烟雾被他深深吸入肺里,又缓缓吐出,白色的烟气模糊了他凌厉的轮廓。
记忆倒灌而回。
八年前。
同样是一个这样寒冷的夜晚,天空淅淅沥沥下着雨。
“分手吧,温晨。”
公寓里,他亲手把温晨给他织的围巾,连同那颗滚烫的心,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为什么?”那时的温晨眼眶通红,死死抓着他的手臂。
“玩腻了,不行吗?”
他听见自己用最残忍的语气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先捅穿自己,再去凌迟他最爱的人。
“顾默珩,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温晨不信,抓着顾默珩手的力度加大了些,连着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他没有。
他不敢。
他只是用力,一根一根地,掰开了温晨紧抓着他的手指,“别再纠缠了,很难看。”
说完,他拉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瓢泼大雨。
“砰!”
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听见了身后传来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那声音像烧红的钢针,刺穿耳膜,从此夜夜在梦里回响。
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冰冷刺骨。他在门外站了很久,久到浑身湿透,血液冰凉。
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那一夜的雨,似乎就这么下了八年,从未停歇。
……
“嘶——”指尖传来灼痛。烟已经烧到了尽头,烫醒了沉浸在回忆里的顾默珩。他回过神,自嘲地笑了笑,将烟蒂扔进垃圾桶。重新站直身体,挺拔的身形再次被冷硬包裹。只是那双看向楼上的眼睛深处,翻涌着比夜色更浓的偏执。
手机震动,是他的特助秦书发来邮件提醒。
顾默珩迫不及待地点开邮件,屏幕冷光照亮他毫无表情的脸。文件的标题清晰地写着:《温晨:八年履历及社会关系详尽报告》。
翌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切出明亮的光痕。
温晨一夜未眠。洗手间的镜子里,除了眼底淡淡的青黑,依旧是那张温润清俊的脸。他换上一件熨帖的白衬衫,外面套着浅灰色羊绒开衫,金丝眼镜恰到好处地遮掩了眉宇间的疲惫。
上午九点,筑梦工作室的会议室里,空气紧绷。
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墙上,映出复杂的三维结构图。
“宏远的设计稿很保守,但胜在成本控制,是我们最强的对手。”
“星辉请了海外团队,概念前卫,也是个劲敌。”
……
团队成员们围坐在长桌旁,人手一杯黑咖啡,脸上写满疲惫。
温晨修长的手指在图纸上划过,声音平静笃定:“不必自乱阵脚。我们的‘归巢’,核心竞争力在于人文关怀。”
他的话语总能给到安抚人心的力量。团队成员紧绷的神经,在他的鼓励下不自觉地松弛了几分。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所有人的讨论戛然而止,目光齐刷刷望向门口。助手小李扶着门框,因情绪激动而喘着气,满脸惊喜地向会议室里看去,目光搜索着。
“冷静点。”温晨微微蹙眉,递过去一杯水。
小李顾不上喝,激动地挥舞着平板电脑,声音变调:“温老师!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吼出来的:“项目方刚刚发来邮件!我们入选了!而且还是第一顺位!”
“什么?!”
“真的假的?!”
会议室瞬间炸开!压抑数月的紧张和疲惫在这一刻化为狂喜,几个年轻的实习生激动地抱在一起,眼眶泛起红色。
温晨指尖捏着的那支派克钢笔,“嗒”的一声,轻轻磕在桌面上。
成了。他耗费无数心血的“归巢”,终于要从图纸走向现实,一丝极淡的笑意,在他唇边一闪而过。
“但是……”小李吞了口唾沫,脸上的狂喜被一种古怪的敬畏取代,“默盛资本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
温晨抬眸,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小李的目光小心翼翼落在温晨身上,怯怯地道:“他们要求……在项目期间,由温老师您,每周与资方代表顾默珩先生,进行一次单独的项目进度汇报。”
“单独汇报?”项目经理皱起眉,“这不合规矩吧?正常的项目对接都有固定流程。”
“是啊,哪有让主设计师直接跟大老板汇报的道理?更何况对方还是顾默珩。”
周围的议论声嗡嗡作响,温晨却一个字也听不见。小李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他的世界,在听到“顾默珩”三个字时,就陷入死寂。放在桌下的手,缓缓攥成拳,指节根根发白。他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温和模样,只是镜片后的眸光冷得像冰。
“告诉他们,我拒绝。”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
小李惊住,“归巢”不是温老师最看重的作品吗?从构思到设计,每一个细节都是数不清的日夜熬出来的。“温老师,对方说这是硬性条款,签在补充协议里。如果我们不答应,就等于主动放弃第一顺位的资格。”
“这……这不是霸王条款吗!”有人低声骂了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温晨身上。期待、担忧、不甘……
他们知道,“归巢”对温晨意味着什么。那是他的心血,是筑梦工作室的立身之本。
温晨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像在敲响命运的丧钟。
退,是海阔天空,却要亲手扼杀自己的心血与整个团队的希望。
进,是万丈深渊,是顾默珩为他量身定做的囚笼。
良久。他松开了紧握的拳。再次抬眼时,所有的情绪都已沉淀下去,只剩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看向小李:“我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