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蕙心和萧妤走在路上,晚宴就要开始了。百花宴本不包括晚上,但瑞王的身份既已暴露,他就趁此机会,让小厮去通传广平侯,称要借侯府设宴。
她们两姐妹也被瑞王强留下来,让两人晚点再走。
萧妤用手攥紧帕子,俨然还是神游天外的模样:“蕙心,你信我,我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
“我自是相信你的。”萧蕙心语气温柔,“可光我相信阿姐是无用的,等回府后,你需要再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与我听。”
萧妤一口应下:“好。你和陆大人说了什么?你没来之前,我还以为他会把我关到刑部去。”
萧蕙心的思绪飘回一个时辰前。
“阿姐是受人蒙骗,此事与她无关。”
“你想说的只有这句?”陆聿显然很失望,“我为陛下办事,不能放过一处疑点,你阿姐既然和瑞王有牵扯,光凭你的保证可不行。”
他充满暗示性地道:“此事可大可小,一切取决于二娘子怎么做。你也不想萧妤受苦,对吗?”
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不就想要她去求他吗。
“我不懂您的意思。”
她就像一个被恶人欺负的小娘子,轻轻啜泣,“我没什么可以给您的。”
“离瑞王远点。”
“萧家自是不敢攀附瑞王殿下,我待会就去转告阿姐。”
“我说的不是萧家。”陆聿眼中闪过一丝蔑意,“你离他远点。”
萧蕙心咽下阿姐怎么办的问题,整个萧家在他眼里,不过是路边轻易踩死的蚂蚁,如果牺牲萧妤能带来好处,他眼睛都不会眨。
陆聿很满意她此时的乖顺:“过几日陪我去一个地方。”
他说完就走,那不是询问,萧蕙心没有拒绝的权利。
*
萧蕙心收回思绪,她们已经走到了门前。
席上女眷颇多,瑞王坐在主位上,与众人说着玩笑话,觥筹交错间,一派其乐融融之景。
婢女引领着她们来到座位前,像是刻意把两人分开,萧妤的位置离主位很近,而她则被带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婢女一板一眼地道:“还请娘子勿怪,这是王爷特意安排的,萧大娘子是王爷的客人,不可怠慢。”
萧蕙心不在意,坐哪都是一样的。她刚抿了一口酒,就有人寻了过来。
“总算找到你了二娘子,刚刚怎么没看见你?”
“百花宴人潮如织,员外郎要是一眼就能看见我,那才叫稀奇。”
她又喝了几口,“还未谢过你告诉我侯夫人的事。”
“我好歹从小在长安长大,别的事不懂,这点秘辛还是懂的。”
王员外郎摆摆手:“倒是有一事,你听说了吗?”
“什么?”
他神秘兮兮:“李义死了。不光是他,剩下人也都死了,听说他们得罪了中书令。他们家人没有一个敢去叫屈,连尸首都是草草下葬。”
萧蕙心眉毛一挑,露出惊讶的神色:“真是不幸,他们家人应该祈祷,陆大人没有牵连到自己的族人。”
“是,这本是好事。”王员外郎的声音更低了,生怕被人听见,“你也知道瑞王回来了,李义家里似乎跟他有些关系。虽说这事和你无关,但他们惹不起陆大人,难免会迁怒于你。”
他担忧的有理,萧蕙心却不害怕:“你也在朝中任职,你认为瑞王和中书令谁更有权势?”
“不好说,朝中有不少老臣支持瑞王殿下。”
“你看。”
他朝上首看去,瑞王身侧坐着陆聿和广平侯,三人似乎在谈论政事,偶尔能听见“陛下”,“宫中”等字眼传来。没说几句话,陆聿起身欲走,竟半点不给瑞王面子。
还是广平侯拦住他,劝慰了几句,他才重新坐下,但也没再理会瑞王。
他不懂:“即便中书令强过瑞王,他也不会管这等小事。据我所知,他不是个热心肠的人,更可能在瑞王刁难你时视而不见。”
萧蕙心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柔柔地对着他笑:“我知道你担心我,但如李郎君这种人都没对我怎样,瑞王就更不会了。即使有事,不是还有你在这吗?你会帮我吗?”
他信誓旦旦:“当然!我虽然官职不高,但一定会尽全力护佑娘子。”
离两人不远的婢女,明显有话说,萧蕙心谢过他的好意,起身向婢女走去。
婢女称瑞王要见她,把她带到了前头。
她在萧妤边上坐下。
瑞王还在讨论政事,广平侯几次想把话引开,都被他绕了回去。
少帝登基不过三年,御医出入内廷的次数已经比先帝病重那几年还多,他难以上朝,寻常政事皆由陆聿代为处理。长安城内歌颂中书令的童谣传遍大街小巷,官员们畏惧中书令甚过天子。
如今瑞王回来了,若他只当一个闲散王爷也罢,可短短一会,他就有要插手朝政的意思。
眼看连广平侯都要坐不住了,瑞王突然发现她在这:
“二娘子来了。抱歉,我只关注阿妤,疏忽了你,我以为明霁会要你过来。”
她彬彬有礼地道歉,这对一个亲王来说实属难得。
“您言重了。”
“在我来长安前,就听一位小辈提起过你,想不到你还是阿妤的妹妹。看来我和萧家当真有缘啊。”
他为自己斟上一杯酒,轻酌一口:“明霁,听说你近日也常去萧府,莫不是我们心有灵犀?”
陆聿的指节轻叩案几,并未搭话。
萧蕙心敏锐地感觉出他心情很差,她接过话头:“萧家能得王爷和大人的关照,我替家父谢过。”
“令尊养出了两位出水芙蓉的娘子,关照是应当的。特别是二娘子,生得一副招人喜欢的模样,就连我都忍不住想去萧府,日日关心二娘子。”
瑞王又说了几句,中心一直围绕着她。
萧蕙心心知肚明,他在试探她和陆聿的关系,不管是什么,总归能掣肘陆聿。
萧蕙心刚想说话,却见陆聿淡淡地扫她一眼,她一下紧闭嘴巴。
陆聿面无表情:“需要我帮殿下回忆一下,当年是如何离开长安的吗?”
瑞王脸色一下变了,但他很快把这种情绪压了下去。
“当年的人都没剩几个了,还提这些旧事做什么。不说这些了,来,喝酒。”
奏乐响起,先前的龃龉消失不见,萧蕙心却觉得瑞王一直在打量她。
那种眼神令她很不舒服,所幸直到宴会散去,也没出什么事。
*
百花宴过后,萧蕙心又去了几次广平侯府。
她总是静静地陪伴在广平侯夫人身侧,不过多说话,她没有刻意模仿那个女子的举止,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再相似也不过是东施效颦。
广平侯夫人却越发喜欢她,把对早逝女儿的思念寄托在她身上,待她极好。
侯夫人琴艺高超,但在女儿逝世后,就把琴封存了起来,如今看她感兴趣,便手把手地教她。
萧蕙心学得认真,等她要走时,夫人依依不舍地握着她手,让她以后常来。
这天,萧蕙心刚踏出侯府,就被数个人高马壮的侍卫堵住,侍卫态度恭敬,但若她不上前方的马车,她毫不怀疑这些侍卫会将她绑上去。
她心中有了个猜想,没有过多询问,跟着他们走了。
马车将她载到一个富丽堂皇的酒楼前,楼高三层,琉璃瓦铺在屋脊上,焕发着流光溢彩。门前进出的客人非富即贵,萧蕙心戴上车上的幂篱,步行至二楼。
二楼被分隔成不同的雅间,正对楼下的戏台,陆聿从容地倚在太师椅上,对着她勾勾手:“过来。”
“陆大人。”
萧蕙心微微垂首,纹丝不动。
“你大可以站在那,慢慢想如何向来客解释你在这。刚好,来客你也认识。”
不用他多说,萧蕙心已经听见脚步声快要来到门前。
陆聿不屑于在这种小事上骗她,可这屋子不大,毫无藏身之处,唯一的地方是……
注意力集中在陆聿身上,萧蕙心才发现他今日的穿着都和以往不同,以前像是教养极好的郎君,如今多了几分贵公子的浪荡之气。
门被打开,一个人走进来,屏风把房间隔成两半,那人坐在另一侧,向陆聿打招呼:“明霁。”
萧蕙心扑进他的怀抱中,将脸藏起来,声音细若蚊呐:“我不想被人看到……”
“我知道。”陆聿轻拍她的背,哄她,“别怕,谁也不会看见。”
她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在上方响起:“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