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殊短短一句话,砸得宁辞头晕目眩。
她指了指自己,一副怀疑自己幻听的模样:“真的?可是升学考不是还没结束吗?”
宁殊轻笑:“长老们手中的名额有限,所以通常要等到升学考彻底结束后再综合考虑,只不过四长老明说了要留你,便无需再等上那么多时日。”
他话音未落,缓过神来的宁辞嗷嗷乱叫:“我愿意我愿意!我的荣幸!!”
“我会帮你转达。”宁殊含笑点头,“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呢,小竹?”
宁竹道:“没,我也只是想来看看宁辞。”
“既然如此,那我和小竹便不多打扰了。”宁殊从宁辞手中接过那根木签——他还得把木签交还给执法堂的侍者,“好好休息,半个月后,到执法堂报道。”
“是!”
宁辞一双眼亮晶晶的,哪还见得半分先前的郁闷。
宁竹也笑:“恭喜。”
他跟在宁殊身后,在宁殊转过身时,宁竹快速打了个手势。他走出门,落在后头自然要“顺手”将门关上,他借此时机抬起眼,宁辞便朝他微微点头。她看见了。
宁竹心下稍稍松了口气。此刻跟着宁殊离开了医药阁,宁竹这才有了思考的间隙。
宁轲的确如他所料,没有在这一轮分组里使些什么小手段。毕竟宁辞在第二轮中已然拼尽全力,伤势惨重,若是宁轲操纵了这一局,定然不会把她留给宁竹。
而宁辞愿意弃权下一轮是她多方考量后的结果,虽是最后也得到了执法堂抛来的橄榄枝,但在她亲口说出弃权之前,她并不知道自己会在下一刻得到什么。
她的弃权,能给宁竹带来整整一周的修养时间,这份人情不可谓不大。
更何况,她能得到四长老的赏识,也全是她自己本身的能力,与宁竹无关。
宁竹没理由心安理得接受她的这份好意。
他暗暗握了拳,在他的储石手环中,化灵散与聚灵散早已炼制完毕,等着宁辞休息调整好身体后来找他,他再亲手交给宁辞道谢。
“在想什么?”
宁竹不自觉想得有些出神,宁殊骤然响起的声音便吓了他一跳,他骤然回神,看向宁殊。
“……没什么。只是想下一轮可以先松一口气,不至于撑不到第四轮了。”
宁殊并没有转过视线与他对视,他目光直视前方,脚下速度分毫不减:“嗯,前两轮你不容易。”
不对。宁竹瞬间警觉起来。宁殊话里有话。
“确实不太容易,运气不好,抽中了两个结了梁子的;这一轮更是运气烂到家,抽中了朋友,差点就要两难了。”
宁殊低低笑起来:“小竹,你一向聪明,何必这种时候跟我装糊涂?”
果然。
“这一轮分组公平公正,你不必忧虑什么。”
——这一轮是,但前两轮不是。
“我向你保证,下一轮,分组也是如此。”
——接下来,不会有任何人能干涉得了分组。
宁竹顿了顿。宁殊没把话彻底挑明,但也暗示得几近明示了,他应当是误会了宁竹方才的神游,以为宁竹在想分组异常的问题,不过,宁竹也没有纠正的必要便是。
他轻声道:“知道了,宁殊哥。”
“你也好好休息,你还要负责医药阁的接诊工作,这几天也不会轻松,你要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
二人行至岔路口,宁殊还要回执法堂一趟,便与宁竹不同路了,他停了下来,到底没忍住侧过身,看向他这位总是心事重重的堂弟。
“小竹。”
宁竹轻轻应了一声:“嗯?”
“……要加油啊。”
“嗯。宁殊哥也是。”
两人挥了挥手便当做告别,宁竹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收拾收拾便是又坐进小院里。他深吸一口气,接着便是盘膝而坐,灵源盘旋,小院里充盈的木灵气受到牵引,温和地朝着宁竹簇拥而来。
他的意识中,已经睡过一轮醒来的蝎子无语凝噎:“……疯了啊你,都不困吗?”
宁竹唇角弯弯,没应声。
他当然困,可若是真把时间用来休息,宁竹只怕是睡都睡不稳。
升学考三轮下来,最后能进入第四轮的人,都是实力过人的对手。
他们越强,对宁竹便越是不利。
他只是聚气三段,哪怕凭借着伪灵诀能勉强攀上聚气五段,可伪出来的灵力终究没有真实的灵力浑厚。与其浪费时间,倒不如抓紧再修炼巩固伪灵诀,以免被逼急了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灵属,到那时再被发现,麻烦可就大了。
一夜修炼,东方日出。
在院里盘坐了一夜的宁竹沐着朝霞起身,整夜的修炼到底还是有些折磨人的,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浑身各处便传来酸胀的痛感,骨头也跟着他的动作发出“咔咔”的声响,听上去颇为骇人。
他反手从手环中取出银针,利落地扎进自己的穴位中,灵力便又一次运转,跟随着银针揉开紧绷的肌肉,过一会儿了,他才一一将针取下。
宁竹长出一口气。
新的一天到了。
.
比试过后第二天的医药阁总是热闹非凡,有些弟子唯恐自己排不上队,天还没亮便提前来到医药阁的广场上,更有甚者直接在广场上打坐修炼,熬了个通宵。
宁竹照例踩着钟点,赶在迟到的前一秒打着哈欠出现在广场上。
他下意识往人最少的队伍走去,刚绕到桌子后头,便有人黑着脸推了他一把:“干嘛!”
宁竹:?
宁竹还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反问:“这不我座位?”
那人闻言脸更黑了。
排在空桌前的人看见了他,顿时兴奋起来朝他挥手:“宁竹!这边!”
宁竹循声望去。
——然后愣在原地。
原本应当没什么人排队的桌前,此刻排出了一条过长的队伍,站在队伍最前,来过两次的宁灼满脸写着邀功:“怎么愣住了,快过来啊!”
宁竹:……
宁竹:“……你上哪找的这么多人。”
本来宁竹是乐得清闲,原以为上次宁灼给他找的那么些人就是极限了,他这才敢通宵修炼,谁曾想宁灼的人缘丝毫不逊于宁辞,给他拉来的人居然还能再翻一番。
宁灼嬉皮笑脸,轻车熟路地拉着椅子就坐下:“哪的话,他们可不都是我介绍来的。”
“有些是宁辞姐介绍的,有些呢是上一次被你诊疗后觉得效果好去推荐朋友来的。”他掰着手指算,然后一抬头,露出了个略带几分讨好的笑,“怎么说呢,还是你本身水平好,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
宁竹:“手。”
宁灼连忙把手搁脉枕上了。
介绍人不是什么问题,宁竹不会推拒,只是他熬了一宿,脑子里又还有个蝎子大声嘲笑。
真的很吵。吵得宁竹脑子疼。
他狠狠用灵脉捆束蝎子,蝎子这才收敛几分,它甩甩蝎尾,话语里还是憋不住笑:“这么些人,你搞得定吗?”
“搞不定也要搞得定啊。”
要是没答应蝎子争取那枚清神枞果还好说,可答应了的事宁竹也只能尽力做到。他揉揉自己眉心,没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被把着脉的人顿时心跳到嗓子眼:“我靠怎么了大夫我要死了吗?”
宁竹:……
宁竹:“不好意思,你没事,是我有事。”
他撩起宁灼的衣袖,又看了看他恢复良好的手肘,微微点了点头:“基本是好了,我再给你扎几针活络通血,按之前的方子继续熬两副补元药,早晚各一,再过两天就能正常修炼了。”
宁灼刚听见要挨针时脸色唰一下惨白,刚想把手抽回来,又听见了宁竹的后半句。
他沉默片刻,旋即眼一闭心一狠,甚至用了另一只手压在胳膊上进行一个左右互搏:“那你快点……”
宁竹好笑地拍开他的手,自己抵着穴位按了上去,半个小臂长的长针浸染了他的灵力,几下钻心的刺痛过后,宁竹拍了拍他的手:“行了,先拿着药方去熬药吧,药喝完了来找我取针。”
对面的人扭着头微微掀开一条眼缝,好似看见了针怎么扎进肉里便会痛感翻倍。
他瞄了一眼桌上,快速抓走那张方子,又抬着一手针绕开人群去往后方药堂,看上去好不可怜。
宁竹又叹了口气,早知道今天人这么多,他昨晚就不熬夜修炼了。他招了招手:“下一个。”
排在下一个的宁霈上前一步就要坐下,旁侧却忽地伸过来一只手将椅子拉走,宁霈措不及防,一屁股坐了个空,摔得声音巨大。
“我靠!”
宁霈咒骂一声,怒火瞬间涌了上来,他狼狈从地上爬起,而原本应当由他坐着的椅子已然坐下了一个人。
“我靠,你这人有没有素质,不知道要排队?”
宁竹也有几分不悦,他看着面前这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其他人都规规矩矩地排队等候,你上来便是插队,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
“你看就是,诊金少不了你的。”
她张口便是冷硬至极的话语,丝毫没有将身后狂怒的宁霈放在眼中。
宁竹眉头蹙起:“看来是我说得委婉了。我的意思是,我有权拒绝不守规矩的人。”
他扬起手,示意后边巡视的弟子与侍者看过来:“麻烦将她送走。”
少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她看上去确实虚弱,捂着腹部,在椅子上半转过了身:“你,两千积分,够吗?”
宁霈愣了一下。
反倒是排在他之后的人叫出了声:“那我们呢?你插队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往后延!”
少年皱着眉头,她又看向宁霈:“你和我换序。一万积分。”
周遭的人顿时都愣住了。两千积分便不算小数目了,她张口便是一万积分,什么人敢这么狂?周遭人远远打量过来,接着便是一连串此起彼伏的感叹。
“是她啊?”
终于反应过来的宁霈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屈服于那一万积分点了点头,自觉走到队伍最尾重新排起。这么多人看着,倒也不怕她赖账不认。
少年烦躁地回正身子:“现在能看了吗。”
宁竹微微颔首。换序和插队是两回事,既然宁霈没有意见,也算她是守了规则,没有影响后边其他人的排队。
宁竹知道这个人。外族出了名的任务狂,虽无灵脉,修为却比一些内族弟子还要高,这是这人行事自私自利,从不考虑他人,和她一起出过任务的人皆是苦不堪言,风评极差,久了自然没有人愿意跟她往来,她倒也不介意,就这样成了独行侠。
但要说名字,那宁竹倒也叫不出来。
他提笔,装作一副例公行事的模样:“名字。”
“宁虹泉。”
“症状。”
“使用丹药后出现排异不适,灵力郁结堵塞,无法正常修炼。”
她说得平静坦荡,周遭清晰听闻的人皆是眉头一跳,有人想说什么,又看了看面色苍白的宁虹泉,还是没忍住仗着她此刻状态不佳小声叨叨:“……有积分了不起啊。”
宁虹泉面色不改,坦荡如初。
比试上没有禁止使用丹药,她买来用有何不可。
诊疗上没有禁止和人换序,她砸积分换又有何不可。
反正她最不缺的就是积分,能用积分享受到的便利,为什么不享受。
宁竹也听见了,他倒不觉得宁虹泉此举有什么问题,他只是叫宁虹泉伸手,手按上了她的腕。
“服用的什么药?”
“血元丹。”
冰冷的三个字掷出,附近排队中的炼丹堂弟子便是倒吸一口冷气。血元丹,服用者能短暂屏蔽痛感,失血越多,灵力便越是汹涌狂躁,但此药却是丹药中少数副作用较小的类型,真论起来,或许还没失血透支得多。
但宁虹泉说自己是排异不适,那便是个人体质问题了。
炼丹堂弟子心下“啧啧”一声,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准备看宁竹如何解这题。
“可还有服用其他药物?天材地宝也算。”
“没有。”
宁竹在经脉上滑动的手一顿,他抬了眼,看向面前冷若冰霜的少年。
“不对。”
他说。
“你服用了其他东西。”
宁虹泉脸上的冰霜裂开了一角缝隙。
“既然选择来就诊,就要知道,对医生隐瞒只会对你自己不利。”宁竹按着她的经脉,轻轻点了点桌,“若是不便说,就写下了,若是不愿说,那就请你另寻高明。”
他收了手,将纸笔往前轻轻一推。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