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何小姐呢?”伊莎贝拉声音颤抖着,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带着绝望,“你也不爱她吗?”
问出这个问题,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多么希望听到他也否认对何静舒的爱,那样至少证明,他的凉薄是对所有人,而非唯独对她。
听到“何小姐”三个字,云琅青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凝滞。
他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翻涌起复杂难辨的暗流。
但很快,那点异样就被更深的笑意掩盖了,他甚至低低地、愉悦地笑出了声,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有趣的问题。
他看着伊莎贝拉绝望的眼睛,桃花眼弯起,里面闪烁着一种病态的、混杂着痛苦与执念的光芒,声音带着一种笃定:“静舒啊·····” 他顿了顿,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带来的独特感受,然后,带着笑意,也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奈和认命:“她是例外。”
“例外·····”
伊莎贝拉重复着这两个字,身体晃了晃,几乎快要站立不住。最后一点微弱的火光,在云琅青带着笑意的“例外”二字中,彻底熄灭了。
她眼眸里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和空洞。
原来·····不是他不会爱。
只是·····他爱的,从来都只有那一个人。
而她伊莎贝拉·温莎,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点缀旅途、供他消遣的玩物。
连“爱”这个字,都不配被他用在她身上。
她看着云琅青那张依旧英俊,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的脸,看着他那双带着笑意却冰冷的桃花眼。
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她没有再哭,也没有再质问。
所有的希冀,所有的光芒,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
正是因为爱得太深,太纯粹,那句话才显得如此锥心刺骨,碾碎了她最后一点可怜的幻想。
她看着他,这个她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男人,此刻正用一种漠然的眼神看着她心碎。
悲伤如同海啸一般将她吞噬,可心底那份深入骨髓的爱意,让她依然像个溺水的人,本能地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她还在期待,期待他哪怕有一丝一毫的不舍,一句挽留的话。
然而,云琅青却似乎已经厌倦了这场充满泪水和质问的闹剧。
他脸上那点复杂情绪褪去,变成了一种隐隐的不耐。
他像是厌烦了哄她的把戏,直接侧身,几步走到奢华的丝绒沙发前,慵懒地坐了下去,从西装内袋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了一支香烟。
袅袅烟雾升起,模糊了他俊美的轮廓,也隔开了他与心碎欲绝的伊莎贝拉。
他隔着烟雾,看着她依旧站在原地,泪流满面却不再发出声音的绝望模样,看着她身后那个装满的行李箱,用一种事不关己的、甚至带着点劝慰开解意味的平静口吻,缓缓说道:“伊莎贝拉,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很感谢你的喜欢。但是感情这种事,强求不来。”
云琅青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我不是个专情的人,这一点,你在英国的时候,应该也了解得很清楚了吧?所以,别生气了,好吗?”
他看着烟雾缭绕中她模糊的身影,仿佛施舍般,又补充了一句,语气温和依旧:“我还是很喜欢你的。”
“喜欢”
·····不是爱。
是像喜欢一只漂亮的宠物、一件新奇的玩物那样的“喜欢”。
伊莎贝拉站在那里,浑身冰冷,仿佛连血液都凝固了。
她看着那个坐在烟雾缭绕中如同置身事外的男人,看着他吐出“喜欢”两个字时那轻描淡写的姿态,最后一丝力气也被彻底抽干。
所有的泪水,所有的质问,所有的爱恋·····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云琅青看着她如此伤心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不忍。
他向来不喜欢旁人妄议他与静舒之间的事,但对着眼前这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那点愠感又被一种耐心压了下去。他叹了口气,语气放缓,带着一种安抚的温和:“别这样·····如果你愿意,回英国之后,庄园依旧为你敞开。你可以继续住在那里,亨利也会像以往一样,尽心照料你的一切。”
这话听来宽厚,甚至称得上慷慨,却像一根冰针一样狠狠刺入伊莎贝拉千疮百孔的心。
那个庄园·····那个被他命名为“静园”的地方!他怎能·····怎能如此残忍提议让她住回那个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所爱之人另有所属、且那“所属”还被如此郑重铭记的地方?
泪水汹涌夺眶而出,眼睛刺痛得几乎难以睁开,一股混合着悲伤与被羞辱的怒气冲了上来,伊莎贝拉深吸一口气,仰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向云琅青,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颤抖:“我告诉她了·····我告诉何小姐了!”
她看着云琅青微变的脸色,心中竟生出一丝扭曲的快意,“我告诉她,你爱她,爱到甚至在英国的庄园,都以她的名字命名——静园!”
云琅青脸上那点残余的温和瞬间冻结,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沉为幽深的愠怒,尽管他克制着没有立刻发作,但伊莎贝拉还是感受到了他身上气压的变化。
她索性豁出去了,继续说着,语气带着一种报复性的尖锐:“你很惊讶是吗?不敢相信我竟敢去对你的初恋说这些,是吗?”
“可是琅青,你知道她是怎么回复我的吗?”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复那个足以剜他心肝的答案,“她说,她不爱你。她与你,此生唯有做朋友的缘分。”
伊莎贝拉甚至笑了笑:“如果你还不明白,她不介意让我,再转告你一次。”
“你向她求过婚,对吧?”
“被拒绝了,对不对?”
云琅青眼底的怒意终于难以抑制地漫上来,他霍然起身,周身气压骤低,那副风流倜傥的面具出现了裂痕,似乎下一秒就要呵斥出声。
伊莎贝拉却抢先一步,堵回了他的话头,看着他终于动怒,她竟感到一阵可悲的快意:“这就生气了?我才只是说了这么一点点,你就受不了了?”
她心一横,像是要将所有的委屈和秘密都倾泻而出,声音带着决绝:“好,那我干脆全都告诉你!我不止说了静园,我还说了·····我还说了你在伦敦庄园的那间画室!”
云琅青瞳孔微缩,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愕然的神情,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凛冽:“画室?”
“是的!画室!”伊莎贝拉迎着他冰冷的目光,心脏痛得发颤,却倔强不肯退缩,“那间从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画室!那间满墙、满画架·····只画着何小姐一个人的画室!我告诉她了!”
这个伊莎贝拉小心翼翼藏在心底、以为会永远埋藏的秘密,最终还是以最惨烈的方式剖开在他面前。她原以为会带着这个秘密黯然回国,她以为,她能藏住的。
莫大的心痛攫住了她,但看着他骤然变色的脸,一种扭曲的平衡感又升腾起来。
云琅青被彻底激怒了,那双向来含情的桃花眼此刻冰封一片,盯视着她。
伊莎贝拉被他眼中的盛怒惊得下意识害怕,但被伤到极处的自尊心反而刚硬起来,她哽咽着,努力让声音清晰:“你不爱我,你只爱她!可结果呢?可她呢?她根本不爱你!她甚至对你的深情不屑一顾!她听到画室的事,一丝动容都没有!云琅青,你死心吧!你深深爱着的人,对你没有半分男女之情!你比我·····更可怜!!”
伊莎贝拉最后那几句话,像淬了毒的针,精准扎进云琅青最不容触碰的禁区——不仅私自窥探了他的秘密禁地,竟还敢将这些事捅到静舒面前,甚至·····一字不差复述静舒那决绝的回应!
被窥探、被冒犯、尤其是那份深藏心底、不容玷污的情感被人如此轻慢地拿去当作谈判和刺激的筹码,甚至得到了最残忍的印证·····一股混合着暴怒与某种被羞辱的剧痛,冲垮了他惯有的从容。
云琅青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周身散发出骇人的低气压。
他没有动手打女人的癖好,但他有无数种方法,能让冒犯他的人生不如死。
然而,目光触及到伊莎贝拉那哭得红肿不堪的眼睛、惨白如纸的小脸时,以及那副因恐惧和伤心而颤抖的脆弱模样·····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暴戾,终究还是被硬生生压了回去,他咬着后槽牙,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显然怒到了极致,却又对着这张脸下不了真正的狠手。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再多看一秒,他怕自己真的会失控,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伊莎贝拉被他眼中那要将她焚烧殆尽的盛怒惊得浑身发冷,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窗框,退无可退。
这种极致的沉默,比任何暴怒都更令人窒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云琅青忽然毫无预兆地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右手探向腰侧——那里,在他裁剪精良的西装之下,习惯性别着一把用来防身的勃朗宁手枪。
下一瞬间,冰冷的金属已然握在他手中,他没有刻意瞄准,手臂倏然抬起,枪口微转,指向房间另一侧博古架上那只清乾隆年间的粉彩九桃天球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猛然炸开,撕裂了房间内凝滞的空气!昂贵的花瓶应声而碎,瓷片四溅,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枪声的回音还在房间里嗡嗡作响,硝烟的气息弥漫开来。
这一枪,并未让云琅青的火气有丝毫消减,他握着枪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伊莎贝拉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得魂飞魄散,短促惊叫了一声,双腿一软,直直瘫软在厚厚的地毯上,整个人蜷缩起来,瑟瑟发抖,连哭泣都忘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她终于清醒认识到,自己触碰了怎样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区,激怒了一个怎样危险的男人,那一枪没有打在她的身上,已是他对她最后的、也是极大的仁慈。
云琅青没看那满地狼藉和吓得瘫软在地的伊莎贝拉,他握着枪的手垂了下来,枪口还袅袅着一缕淡薄的青烟。
他微微侧过头,线条利落的下颌绷得紧紧的,以一种睥睨的、冰冷的眼神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身影,那目光里没有半分怜惜,只剩下未散的戾气和一种极度厌烦的冷漠。
云琅青走向房门,一把拉开。
阿成正一脸担忧地守在门口,显然也被方才那声枪响惊动了。
云琅青看也没看他,直接将那柄犹带余温的手枪塞回腰侧,动作利落带着未消的火气,齿缝里挤出一句命令:“买最快的船票。”
“把她给我送走,严加看管,直到船离港。”
“是,少爷!”阿成心头一凛,垂首领命,不敢抬眼去看房内的情形。
房门被重重甩上的巨响,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震得伊莎贝拉的心也跟着一颤。
她方才强撑的勇气和那点扭曲的快意,随着云琅青的离去和那声骇人的枪响,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后怕。
瓷器碎片散落在不远处,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快要将她溺毙的绝望和·····悔恨。
她骗了他。
她根本没有告诉何静舒关于画室的事!那个堆满画作,每一笔都诉说着疯狂与执念的禁地,那个她偶然窥见便心惊肉跳、深知绝不可对外人言的秘密·····她怎么可能有勇气对何静舒提起?
她只是太痛了,痛到失去理智,痛到口不择言,只想用最尖锐的话语刺伤他,让他也尝一尝自己此刻万分之一的痛苦,所以她选择了最残忍的谎言,将那个他深藏的秘密当作利剑,掷向他,也掷向了自己。
可现在,谎言出口,他盛怒离去,留给她的只有满室狼藉和一颗被碾得更碎的心。
那点可怜的,属于温莎小姐的骄傲,或许早在爱上他那一刻起,就碾落尘埃了。
而痛苦·····爱他本就是一场极致的欢愉与极致的痛苦交织,只是她未料到,最终的滋味,会苦涩至此。
爱到最后,恶语相向。[爆哭]
骄傲与痛苦并存,爱恋与绝望交织,最终都化作了无声的泪水和无法言说的痛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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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恶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