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池冬掌控着方向盘,机场路上的景色飞驰而过,如同她繁乱的内心。
宋池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失控的感觉了。
即使在最初温卿第一次向她提出想出来工作;即使是温卿认识了除她以外的第一个医生朋友;即使是温卿第一次试图离开她。
宋池冬不喜欢失控的感觉,只想要迅速将事情掰回正轨。
或许,她一开始就不该同意让温卿离开家门。
虽然无趣了些,但能一直当被她豢养起来的小猫,也很不错。
这次把温卿带回去以后,就让她安心待在家里,哪里也不用去。
她会再买一间更大的复式公寓,和温卿一起布置里面的家具装饰,就像从前她们感情最好时那样。
她会对温卿一如往常——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地好,给她她想要的一切,做回从前那个无微不至、温柔体贴的恋人。
像从前那样,就很好。
宋池冬甚至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未来的计划。
机场到了。宋池冬来到贵宾室找来客服,并不费力就查到了钟羽萱的航班号。
距离起飞还有三个小时。
“我们已经了解情况了,会尽力帮宋小姐找寻您的家人的。”
宋池冬“嗯”了一声,抬头看向眼前的工作人员:“有任何线索第一时间告诉我。”
“明白。”
交代好一切后,宋池冬来到候机厅,来来往往的游客穿梭于此,想要从中找到那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此刻正是午餐的时间点,机场内的餐厅人流络绎不绝。
宋池冬的目光游离在其间。
她看见了好几个熟悉的身形,但定睛观察,最终却又失望地移开视线。
或许,她该进店去找一找。
宋池冬刚迈开脚步,动作却又停顿在了半空中。
她望向面前的这家牛肉面馆,一时眼底写满了茫然。
她一时间想不起来,温卿爱吃什么。
在她的印象里,温卿总是迁就着自己。
除了这一碗牛肉面,她再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寻温卿的踪迹。
……
“怎么样?”钟羽萱兴奋地给温卿夹了一筷子鱼肉,“这家烤鱼是我去年才发现的宝藏店哦。机场的餐厅一般又贵又难吃,可是他家的味道是我吃过最好的。每次坐飞机我都会忍不住嘴馋!”
温卿尝了一口,眼睛都亮晶晶的。
“很好吃!”
看她大块朵颐,快活得就差漏出尾巴和猫耳来,钟羽萱也不禁笑嘻嘻地感叹。
“你真的很喜欢吃鱼呢。”
“清蒸鲤鱼,喜欢吗?”
温卿眼前又是一亮:“你会做吗?”
“对呀。”钟羽萱傻笑道,“我还可以教你呢。这样我不在家,你就也可以自己煮喜欢的鱼来吃了。”
温卿的脸颊红彤彤的,谈论起中意的美食,连带着心情也变好了,点头应和:“好!”
钟羽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温卿的头。见她没有抗拒,就又大着胆子摸了两下。
温卿突然放下筷子,“吃得太多了,我想要上个厕所。”
“卫生间在那里……”钟羽萱指了一下路标,“你的烤鱼还没吃完,需要留着吗?”
“嗯!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钟羽萱忍俊不禁,哈哈大笑,“知道啦,小馋猫。快去吧。”
温卿走后,她独自坐着玩了会手机。直到两个拿着对讲机的乘务人员偶然路过,谈论的声音无意间飘进了钟羽萱的耳朵里。
“前面几个登机口查过了吗?”
“还没有,宋总在催了,你们加快点,一定要把温小姐找到。”
钟羽萱动作一僵,很快反应了过来,下意识望向温卿离开的方向。
宋池冬?!
糟了!
她怎么像个阴魂不散的幽灵一样!
钟羽萱在心底怒骂一声,随即立即拿上行李,匆匆奔赴离去。
……
宋池冬站在人潮拥挤的中心,目光失神,额头也沁出了一层薄汗。
比起来时的心潮澎湃,她此时更像是一杯凉透的茶。脑中的幻想逐渐被现实而扑灭。
她已经徒劳地找了将近一个小时,没有半分收获。
让她忍不住去怀疑,温卿的离开,是戚佳伙同钟羽萱的阴谋。
还是,其中也掺杂着几分她自己的意愿?
宋池冬和温卿的关系,从来都是以她为主导,由她掌控着二人之间的进退。
只要她回心转意,只要她招一招手,只要她开口的一句话,温卿就随时都能被她轻而易举地哄好,继而回到从前的甜蜜与温存。
向来都是如此。
哪怕这一次,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毕竟,温卿那么爱她,千辛万苦才重回她的身边,又怎么会舍得就这样离开?
若说,这只是她以退为进的把戏,只为让宋池冬切身实地地体会到她的重要。
那么,宋池冬也愿意为温卿多花一些时间。
宋池冬终于明白了温卿对她而言的特殊。
即使交往过那么多人,她却从来都没有过爱情的感觉。仿佛不断地滥情,只是一种麻痹自我的逃避方式。
她从未真的对谁交心,自然,谁的离开都不会掀起任何的波澜。
可温卿不一样。
于她而言,很不一样。
宋池冬只想把温卿长久地留在身边,那样强烈的**,她还是第一次体会。
是出于多年前未弥补的愧疚吗?
还是孤单太久了,需要一个陪伴?
宋池冬自己也说不清。
“温卿……你到底在哪里?”
她呢喃低语着,心中的落寞无以言表。
一扭头,视野中却陡然闯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温卿。
她看上去像往常一样,穿着一件明黄色的蕾丝花边裙。那抹明艳的颜色,如一束耀眼的暖光,投射进了宋池冬的瞳孔里,将黑夜也撕扯出一道缝隙。
“温卿……”
宋池冬情不自禁迈开步伐,越来越快。
“温卿!”
宋池冬倏地伸手拉住了她,直到温卿迟疑地回过头来,两人的视线撞上。
宋池冬感到喉咙有些酸涩。
“……找到你了。”
温卿却缓缓蹙起眉头,眼神里是化不开的困惑。
宋池冬没有再继续,而是等待着温卿主动开口。她在等一个解释,或是等一个说法。却没想到,温卿停顿了许久,忽然话音一转道:
“你身上,有股酒味。”
“……好恶心。”
眼见温卿如此直白的嫌弃,宋池冬的内心猝不及防地被刺痛了一下。
宋池冬依稀记得,从前,温卿说,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樱桃混合着茉莉的清甜香味,她很喜欢。
她这些天的确奔波劳碌,回国后,连时差也没来得及调整,疲态更是肉眼可见。
若说香味没了,尚且能够理解。
但是……至于将厌嫌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以前,温卿也从来没有以这种语气对她说过话。
“你在说什么呢?”宋池冬心中难免有了几分落差感,但嘴上仍然强硬道,“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说完,宋池冬还朝温卿伸出手去,试图将她揽过来。
下一秒,钟羽萱才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姗姗来迟,她气喘吁吁,一眼看到宋池冬和温卿对峙的场景,心瞬间紧张了起来。
钟羽萱担心温卿吃亏,正想上前帮忙,温卿却先一步用力地甩开了宋池冬的手。
“别碰我!”温卿惊叫地后退一步,“我根本不认识你。”
温卿眼底尽是陌生的冷漠与戒备,宋池冬心头一颤。
她迅速使自己镇静下来,继而按照原计划,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长条的礼盒。
缓缓展开,里面是一条闪耀夺目的钻石项链。
是她精心挑选的求和礼物。
“卿卿,不要说气话。”宋池冬放柔了语气,轻哄道,“跟我一起回去吧,我保证,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对你。”
温卿攥紧双手,终于失去了耐心。
“你在发什么疯?”
宋池冬还想把礼盒强行塞到温卿手里,温卿顺势一推搡,将礼盒掀翻在地——那昂贵的钻石项链应声摔落,脆弱的链条很快就断成了两半。
“我为什么要收你的东西?你为什么听不懂人话?”
宋池冬不可思议地瞪着地面上那条破碎的项链,震惊与屈辱密密麻麻地浮上心头。
“温卿,你做什么?!”
温卿并不理她,作势要走。
宋池冬一着急,下意识想使用蛮力,就像之前那样。
可这一次,温卿的反应要迅速了许多。
几乎就是在下一瞬,温卿反手擒住宋池冬的手,锋利的长甲抵在她的的掌心——划出了三道示威的血印子,汩汩地冒出了血花。
宋池冬目瞪口呆地抬起眼,看见温卿露出犬牙——已然是猫科动物进入警觉模式的讯号,“离我远点,我不想说第三遍!”
宋池冬呆呆地望着手上的血印子。
原来,从前的温卿不是无法反抗。只是,不愿意罢了。
“宋池冬,滚远点!”
钟羽萱就在这时大步上前,将温卿护在了身后。
宋池冬满腔的怒火,在看见钟羽萱的一瞬间,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恼羞成怒道:“我和温卿说话,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钟羽萱咬牙切齿地迎上宋池冬的目光,“是你自己先不要她了,现在就不要犯贱又往上凑!”
“我不要她了?”宋池冬反驳,“分明是你——”
钟羽萱冷笑一声,不愿同她争执,只打断道:“随便你怎么说。不管你再怎么破防,都无法改变温卿已经离开你了的事实。这一次,就算你求神告佛,我都不可能再让你这个强盗得逞了。”
宋池冬愕然地瞪大双眼,她转而看向温卿,试图找出任何一丝她是在故作表演的痕迹。
“卿卿?卿卿……”
谁想,温卿却条件反射般避开了宋池冬的目光。她根本不理会宋池冬,而是站在钟羽萱身后,只对宋池冬露出一个冷若冰霜的侧脸。
“姐姐,我们走吧。”
面对钟羽萱时,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
钟羽萱应了声好,最后瞪了一眼宋池冬以示威胁。她正要转身离开,却突然灵机一动,顺势揽过温卿的肩膀,在她迟疑的注视之下——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温卿的睫毛颤了一颤,却没有反抗。
宋池冬感觉自己快要被妒火给吞噬了。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她一定会将钟羽萱千刀万剐。
“让你久等了,走吧。”
达到了目的,钟羽萱挑衅地勾起嘴角,揽着温卿的肩便扭头走向了登机口。
只留下宋池冬一个人,望着两人扬长而去的背影,双眼泛红。
连同她准备的钻石项链,也被裹在灰沉里,黯淡无光。
若钻石的主人并不爱惜,它又和不起眼的石头有什么分别。
她和温卿的关系,从来都是以她为主导,由她掌控着二人之间的进退。
宋池冬原本是这么想的。
原本也应该是这样的。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宋池冬的心口泛起丝丝的疼,不由得暗暗攥紧了双拳。
……
飞机起飞了。
一直到机舱平稳下来,钟羽萱望向身旁闭眼小憩的温卿,总感觉她有哪里不一样了。
虽然样貌还是和从前一样,可她变得更勇敢、更果断,爱憎分明。
其实想来也对,毕竟温卿是从前流浪过的野猫,怎么可能真的像被驯养的家猫一样温顺,身上自然是带着几分不可侵犯的野性的。
只不过,从前为了迁就宋池冬,她藏起了爪子而已。
“你刚刚……”钟羽萱小声地在温卿耳边笑说,“很帅气啊。”
温卿意识到她指的是刚才自己抓伤旁人的事,一时也有些慢半拍的难为情,“我平时不会轻易露出爪子来的。”
“我知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恰恰相反。”
钟羽萱顿了顿,又说,“不好意思,刚才稍微利用了你一下。”
一想到刚才那个突兀的吻,钟羽萱情不自禁又红了脸。从没想过,她和温卿的初吻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虽然带了三分的冲动,可是,并不后悔,“……如果不这样,我怕她要一直纠缠你。”
这个理由虽然正当,但也的确有打幌子的嫌疑。
说她乘人之危也好……原本就是有点藏不住的小心思在的。
好在,温卿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将方才的那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放在心上。
钟羽萱犹豫再三,措了半天的辞,还是忍不住紧张地问,“话说回来,刚才那个人……你对她还有印象吗?”
温卿自然地摇了摇头,反问:“她是谁?我应该认识她吗?”
钟羽萱暗自松了口气。
“怎么说呢……”钟羽萱轻咳一下,突发奇想,恶趣味地胡诌道,“她是你曾经的一个追求者,没追上你,所以才又气又恼。你不用把她放在心上的。”
“噢。”
温卿点了点头,看上去并没有怀疑。
钟羽萱还是没有问到想要的答案,忍不住又多嘴提了一句:“那么,你……怎么看她?”
温卿郑重其事地思索了许久。
然后,认真地道:“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钟羽萱愣了三秒,随即爆发出一声大笑。
“噗……哈哈哈哈!”
温卿呆愣地眨了眨眼:“有什么好笑的?”
“没事、没事啦。”钟羽萱压下迫不及待的心情,故作自然地顺势问了下去,“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这一次,温卿思考的表情则变得深沉凝重了许多,半晌都没有作声。钟羽萱不想为难她,也不想太快听到那个结果,所以便又很快地主动揭过了这个话题:“好啦,先算啦,以后你想好了再回答我吧。我不着急。”
“……嗯,好。”
“快睡吧,”钟羽萱心满意足地笑着为她掖了掖薄毯,“等落地了,我再叫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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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