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以后,已是次日的清晨。
晨光熹微,清风透着几分寒意。
宋池冬叫了辆出租车,直接回了库房。
车门打开,晨风呼啸着灌了进来。宋池冬下意识裹紧了风衣,站在冷清寂寥的库区路口,眼看着旭日初升,阳光洒在空荡的街道上,不禁一时有些神色恍惚。
她风尘仆仆地回了家,却猛地停在了库房门口,没有再继续动作。
宋池冬渐渐地皱起眉头。
那扇门和她离开时相差无几,关起来的铁锁,严丝合缝。
但她却有种隐约的感觉,有人来过了。
宋池冬眼角的余光忽地瞥见了门口的一盆枯萎的盆栽,迅速印证了她的预感。
宋池冬将盆栽挪开,花盆底下仍旧存放着她随手放的备用钥匙。
表面看上去,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对。
但宋池冬凑近一看,却很快瞧出了端倪。
那钥匙的位置是反的。
她名下的房产太多,所以,会习惯性地在门口存放一个备用钥匙,以备不时之需。
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一点是,她会特意将钥匙的反面朝上,以此来推测,有没有人来过她的房子。
不安的感觉席卷而来,宋池冬紧皱眉头,收回了那枚备用钥匙。
眼下最重要的另有其事。于是,宋池冬暂且压下内心的揣度,伸手推开了房门。顺着楼梯爬上二楼,“温……”
她话音未落,一打开门,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得瞠目结舌。
尽管在此之前,宋池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毕竟她已经超过一个月没有回过这里了,尽管粮食和水都是充足的,但家里的场景一定不会太好看。
直到亲眼一见,宋池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因为,客厅里太干净了。
或许是因为本身家具也少,地板空旷,就更显得一尘不染。就连灰沉最多的窗台也被人细心打扫过了,见不到一根猫毛的痕迹。
就像从来没有生物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但宋池冬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此,她才更加难掩地慌乱。
连门也顾不上关了,宋池冬大步流星来到卧室、厨房、厕所……挨个察看,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但都找不到温卿存在过的影子。
饶是一向冷静自持的宋池冬,到最后也乱了神,心跳如鼓。
恍惚间,她倏地发现阳台的门,竟然反锁关拢着。
门一打开,一股如浪涌般的恶臭味便刺入了宋池冬的鼻腔。
定睛一看,阳台的场景已经不能用凄惨二字来形容。
已然被风干的排泄物随处可见,被打碎的花盆泥土与残渣混在一起。角落里的猫粮碗已经发霉结菌斑,长满了蠕动的驱虫。
宋池冬素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尊处优惯了,她从来没见过这样脏乱不堪的场景,顿时胃里一阵反复翻涌,差些直接失控。
最后,宋池冬扶着墙,移开目光,强行抑制住了脱缰的情绪,再度回过头来。
“温卿,你在哪里……”
她试探性地呼唤了几声,没有回应。
忽然,宋池冬在杂乱的墙角发现了一处异样。
角落的铁丝网上破了一个洞。
那铁丝,是被生生咬断的痕迹,连断口处都还挂着残余的猩红血迹,触目惊心。
宋池冬顿感浑身冰冷,脸色发白。
她走上前几步,视线顺着洞口往下鸟瞰而去。
二楼并不高,楼底下是一片参差的矮草垛,稀稀拉拉的树枝,黄绿的叶片凌乱地交织在一起。
温卿不见了。
直到这时,宋池冬才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
她只听见耳旁嗡的一声,手中的钥匙失力地滑落地面。
……
医院内。
女孩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颊因病痛而显得苍白孱弱。她无声地吸着氧,监视器上显示她的心跳正渐渐平稳。
一门之隔的走廊外,钟羽萱正听主刀医生讲解着温卿的检查报告。
“钟医生,你这个朋友,情况不算太好啊。”医生叹了口气,缓缓道,“她跳下来的时候,是后背落地。脊背和后脑处均有受到重创,我们已经尽力抢治了,虽然目前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但难保未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啊……”
钟羽萱心乱如麻,这几天大起大落的疲累让她像是老了好几岁。
但听闻“没有生命危险”几个字,她还是蓦然松了口气。
“……熬过来了就好。”钟羽萱扯出一个苦笑,“她很坚强,我相信她会挺过来的……也辛苦你们了,连轴转做了好几个小时的手术。”
医生安慰地拍了拍钟羽萱的肩膀。
“这都是应该的,没什么。倒是你,看上去比我们还累啊。这几天你连夜陪护,黑眼圈都熬出来了。现在她脱离危险了,明天就可以转出icu病房了。你今晚就回去好好洗个澡,休息睡一觉吧。”
钟羽萱揉了揉太阳穴,眼神都变得有些晦暗。
摇摇头道:“我睡不着。”
“是不是,因为主任要调你去崇川的事?”医生劝慰道,“其实,这事是好事啊。你在这科室里都熬了好几年了,现在好不容易升迁,应该高兴才是。你去崇川进修几年,回来就可以直接升副主任了。升职加薪,你该高兴点。”
钟羽萱心情五味陈杂,不禁抬起眼,透过病房模糊的窗扇,看了一眼病床上正昏睡着的女孩。
果然,她还是放心不下。
“我……只是担心她。”
“我看了资料,她是个孤儿吧?怪可怜的。”那个医生倒是为钟羽萱出主意道,“既然你们感情这么要好,你何不把她一起带上?你也好时刻照顾她,这样不就是两全其美了。”
其实,在得知消息的一瞬间,钟羽萱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她早就想带温卿远离宋池冬那个烂人了,想和温卿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每每想到这些,说不激情不期待,那都是假的。
但兴奋的情绪没有维持太久,很快,钟羽萱就又忧心忡忡起来,担心温卿会抗拒她的提议。
至今已经过去快一周了,但钟羽萱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夜里,她找到温卿时的模样。
那时已经是深夜了,荒凉无人的街道上,偶尔还会传来几声惊悚的狗吠。
而温卿躺在七零八落的枯草垛上,一动也不动,浑身都是血,气若悬丝。
钟羽萱失控地扑了过去,将温卿抱在怀里,却发现,她的身体已经有些冰冷了,四肢僵硬得无法动弹。
也就是说,她一个人绝望地躺在这里,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
那时候,钟羽萱真的以为她就要永远地失去温卿了。
温卿很坚强,她挺过来了。而才从一段病态畸形的关系里逃出生天,钟羽萱知道,此时的温卿最需要的,一定不会是迅速进入另一段亲密关系。
所以,钟羽萱愿意等。
等她重新敞开心扉,接纳她。
她不想再强迫温卿做她不喜欢做的事,她愿意把绝对的选择权交到温卿手里——由她来决定她们的关系,由她来选择进退。
于是,钟羽萱最后只是笑笑道:“我尊重她的想法。如果她愿意,那当然是最好。如果她不愿意……我也会再想办法的。”
医生赞许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先进去陪她了,今天辛苦你了,日后请你们吃饭。”
“你也注意休息,回见。”
和同事道别后,钟羽萱去接了杯热水,重新回到了病房内。
她将水杯放在床头,以备温卿随时醒来,不至于口干舌燥。
夜晚的医院很安静,只偶尔从隔壁传来几声病人痛苦的呻丨吟。钟羽萱听着感觉内心悲凉,忍不住伸出手,轻抚着温卿苍白的唇角。
忽然,那唇瓣几不可闻地动了一下。
钟羽萱像是触电一般迅速弹起,“温卿?”
没有反应。
钟羽萱按耐不住,继续呼唤着。
“温卿?”
“温卿?”
“温卿……”
……
温卿感觉视野一片模糊。
她好像倒在了血泊里,浑身都是伤,疼得一动也不能动。
然后,眼前出现了一个黑影。
渐渐地,黑影越靠越近。
温卿下意识地感到了害怕,想要张口说话,却倏地发现,那黑影竟有几分熟悉。
可是……
我是谁?我在哪儿?
温卿什么也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她浑身很痛,真的很痛。好像很多很多年前,她也曾这样痛彻心扉过一回。
那时候,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倒在地上,全身都是血。
直到有个人从天而降,救下了濒死的她。
回忆的场景,与模糊的现实逐渐重叠。
温卿望着眼前的黑影,禁不住,嗓音颤抖地问:“……是你么?”
是你,救了我两次么?
可是,你是谁?
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温卿的意识渐渐涣散而去。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地上,钟羽萱揉着睡意惺忪的眼,把从食堂打来的营养早餐放在了桌上。
眼看着出差的日子迫在眉睫了,可她一点也不想收拾行李。成天就是在医院里待着,也不愿去想别的。
其实,她根本并不想走。
至少不想在眼下的这个时间点,离开温卿。
她害怕温卿不愿和她一起去崇川;也害怕她离开后,温卿一个人会走不出来。
她才经历了那样大的痛苦,被爱人折磨,身心受创。钟羽萱真的舍不得就这样一走了之。
就让她再陪温卿几天吧,最少……亲眼看着她醒来,她才能稍稍安心。
钟羽萱放下餐盒,刚想去卫生间洗个手,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
钟羽萱回过头来,发现床上的人已然睁开了眼,正一脸懵懂地望着她。
两人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钟羽萱险些喜极而泣,狂喜得连自己姓甚名谁也忘了。
“温卿,你醒了,太好了!”钟羽萱一个踉跄,傻笑着凑过去,坐在温卿身旁,“医生说,你已经脱离危险了。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养伤……”
“你想喝水吗?想不想吃饭……啊,不对,医生说你现在暂时还不能进食。但流食应该可以吧?我、我这就去问医生,你等等我……”
钟羽萱兀自絮叨,兵荒马乱地忙活半天,却没得到对方的回应。
一抬眼,温卿正坐在床榻上,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陌生。
像是还没缓过神来。
钟羽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只感觉温卿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
好似多了几分清冷的疏离感,让人感觉难以接近。
“你……会不会怪我,来迟了?”
想到这里,钟羽萱的内心又一阵撕扯地疼,垂下头,“……对不起,害你这么难受。”
沉默的间隙里,钟羽萱思酌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认真地看着温卿的双眼,向她表达她的心意。
“我半个月前,被领导叫去谈话了。她说,想把我调去崇川进修,最少两年。”
“我本来以为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还好那天晚上我坚持了下来,最后找到了你。”
“所以,”钟羽萱忐忑又紧张地问,“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崇川散散心?”
钟羽萱小心翼翼地袒露着心迹,话音落下,却没能掀起什么涟漪。
温卿始终没有做声,好似波澜不惊的海水。
钟羽萱看不清她的表情。
过了很久,直到一个世纪那么长。
温卿才终于沙哑地开口。
“你是谁?”
脸上尽是茫然。
话音落在了地上,钟羽萱也呆愣地僵在了原地。
这几天沉迷星露谷,所以大概都是11点左右更。。(捂脸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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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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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