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霓一声令,几人上前按住钱七七。
“放开我!”钱七七气力大,只两三下便甩开那几个仆从。只是那油纸包着的点心被推搡间洒落一地。
“住手!”王之韵闻声出来:“阿嬬,这是何故?”
“回母亲,阿嬬正帮您抓贼。”崔霓答的理直气壮。
钱七七蹲在地上,看着一个也未舍得吃的点心愤怒道:“你凭什么将我的点心打落!”
崔霓冷哼着走上前:“如此急不可耐,当真是没见过好东西!”她对着王之韵一福:“母亲还不知道吧。您是被这小贼蒙蔽,阿嬬今日便要替您揭开她的真面目。”
她说着一个眼神,竹里馆中负责清扫院落的小丫头杜鹃上前一福:“今日一早我见二娘子正独自练女红,突然鬼鬼祟祟趁雯荷姊姊不注意偷溜进了库房。我便跟上前瞧瞧,不想正瞧见二娘子拿了王妃那套长凤展翅的金钿,还有金镯、项链,又匆匆出了竹里馆。”
钱七七正欲开口,却见王之韵上前扶着她起身淡然道:“是我给了阿奴库房钥匙,允她整理一番,有何不妥?”
钱七七震惊的看向王之韵,她本想质问这小丫头:既发现自己偷盗为何不告知王妃和李妈妈,而是去寻崔霓。
可喉间的酸涩催的她哽咽不止,一时反倒说不出话来。太多次,她只因形象不佳、衣着粗鄙,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便被人断定为行窃者,甚至被要求搜身、脱衣自证。
可今日,王之韵竟未也未问,便偏袒着护在她身前。
“既如此,那敢问二娘子那套饰品呢?!整理在了何处?”崔霓不依不挠追问。
“够了!”虚弱的王之韵少有这样一声呵斥。
李妈妈闻声走到院中,上前握住王之韵冰冷的手,傲然看向崔霓道:“王妃的库房还轮不到五娘子插手过问吧?”
“母亲,家有家规!母亲如此偏颇是要我去请阿耶吗?”崔霓趾高气昂,说罢她又喝一声:“给我把这獠奴抓起来送去玉瑞阁。”
“我看谁敢!”王之韵将钱七七护在身后。
李妈妈轻抚王之韵后背,将她交给雯荷和谷雨叮嘱小心护着,转而向前重重一啐道:“五娘子!老奴说句不该说的。咱们王妃一病十余年,您是喂过药、还是递过水?!如今这嫡亲的闺女回来,谁人不知她日日守在榻前伺候。您不自省,反倒寻起不是来了?!”
崔霓一噎,转而镇定道:“你这老媪少胡乱攀扯!今日她若未偷,我能寻出什么事端!我此番也是为了母亲。为了整个王府。”
“我呸!快收起你那副嘴脸!谁人不知,你担心这嫡女的身份不保。王妃心善,自阿奴归家,恐你忧心,特派老奴给您送去一份大礼,又承诺嫡女身份不变,日后婚配嫁娶也依旧给您按嫡女的标准,您怕不是真当自己是根葱,配得上王妃这份心意吧!”
雯荷见李妈妈跳到崔霓面前,几乎要将她手撕,忙指挥着几个小丫头上前去拦,不想她老人家又挣脱跳出来道:“我竟不知这竹里馆如今是你和杜鹃做主?我告诉你,当年王妃掌家时,你娘不过是个赠……”
“李妈妈!”王之韵已然冷静下来,她唤了声,命她慎言。
李妈妈对着王之韵躬身福了福喏了一声,又折身啐道:“好,不是要去找王爷吗?我们王妃身子不适,老奴陪您去!也让王爷知晓这些年您都在竹里馆捞了哪些好处?又尽了几份嫡女的孝道?!”
她说着上前拉起崔霓向外。
“快把这疯婆子给我拉开!”崔霓呵斥着试图甩开,可腕间却被李妈妈死死箍紧。
“李妈妈,您莫动气。阿嬬也不过关心则乱。”崔薇见这阵仗一旁求情道。
“是关心还是别有居心?”崔隐一声怒斥,从海棠石门走进,又缓步到钱七七面前咬牙切齿道:“不争气的东西!这会子哑巴了吗?”
说着他又怒目环视一周,看向冬青:“你说。”
“回王妃,大郎原想带二娘子好生转转西京城。可二娘子惦记王妃寻女十余年无心装扮,库房中的首饰不是蒙灰便是失修。二娘子特派小的寻了城中最好的工匠正修缮。”他说着掏出那项链“这项链只是蒙了灰,今日被工匠擦拭过已取回,其余几样还要等上几日。此等小事原是二娘子要给王妃惊喜,不想却是被这有心之人盯上……”
他说着看向杜鹃,杜鹃慌跪地连连磕头:“奴婢错了!奴婢错怪二娘子。”
“将杜鹃带回绿荑苑,莫扰了王妃休息。”崔隐冷哼一声,又关切看向王之韵:“母亲看如何处置?”
“今日不处置这丫头,恐人人都可效仿,以下犯上,对二娘子不敬。”王之韵挥挥手:“交给大郎处置吧。”
李妈妈闻言握着崔霓的掌心一松,她趔趄着跪坐在地。崔薇和绿芽上前扶着,几人落荒而逃。
“交给我,母亲放心!”崔隐说罢又关切几句,要走时刻意看向钱七七带着命令的口吻:“还不服侍着母亲回去休息,晚些来绿荑苑,我有话问你。”
虽说是命令,但那双冷玉眸子却不似从前那般冷峻。钱七七懵懂看着,回身又看了眼那一地的点心,上前扶着王之韵进了厢房。
身后谷雨和雯荷搀扶着李妈妈也进了厢房。
钱七七见方才王之韵气的不轻,原还担心如何宽慰,却不想那主仆二人互视一眼,噗嗤笑出了声。
“你呀你!”王之韵捏着帕子嗔了声,又唤人:“快给她倒杯茶来!再命人燃些凝神的香来。”
“谢王妃,老奴今日出了口恶气,无需凝神,只觉心口爽利。”她说着反递了茶杯给王之韵:“这些年王妃病着,又不屑她们那些腌臜手段,可她们只会蹬鼻子上脸。如今还真当自己是碟子菜,可与王妃您平起平坐了……”李妈妈说着又啐骂起来。
“可吓着了?”王之韵转身捧起钱七七小脸,满眼心疼。
钱七七摇摇头,鼻头一酸:“阿娘与妈妈为何问也不问,万一真是我偷了呢!”
“傻孩子。阿娘与妈妈若不信你,还有何人信你!”她说着柔声将她揽在怀中。
“就是!纵是你偷的,我和王妃也定护着你!”李妈妈在一旁理直气壮道。
“对!”王之韵笑着柔声接言:“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若当真是阿奴偷了,那我也有责任不是吗?你若不对,阿娘便替你领罚,再好生教导便是。”
“阿娘。”钱七七带着哭腔,拖着长长的尾音,委屈巴巴地撇撇嘴,一时说不出话来。虽她知道她护的是她的女儿,是阿奴,并非钱七七。可此刻她还是禁不住泪流满面:原来有阿娘这么好,原来这便是有阿娘的感觉。
说话间,门外一阵铜铃之音,院中仆从亦一阵骚动。
“三夫人的车来了。”谷雨激动道。
“三夫人是何人?”钱七七见一屋子人皆热血沸腾甚是不解。
“倒是忘了给这丫头说。”李妈妈喝了口茶,满面自豪道:“这三夫人是你阿娘母家姨母。”
“姨母?”钱七七看向王之韵。
“你三姨母唤作王之瞳。她呀,少时便比旁的姊妹多几份英气,平日里行事最是利落,眼神最是明亮、步伐最是稳健,出阁前也与我最是亲密。”王之韵说起那个疼爱自己的三姊姊,仿若还是未出阁的少女一般,眸子里闪着熠熠光芒。
她说着眉头一蹙转而又舒展开来:“她后来嫁到裴氏,被那裴氏族人一番磋磨又和离归家。你外祖父原只当如此便养她一辈子,却不想她如今倒能养着我们一大家。”
“何意?”钱七七听得云里雾里。
“三姑娘回到母家时,又逢家主年迈辞官。她原只是学着经商打发时间,却不想越做越大,如今成了江南西道至淮南道最大的船商。”李妈妈沾沾自喜:“你是不知三姑娘那船,足有**千石。那随她航船者,更是数百人居住在船上,养、生、嫁、娶、送终皆在其中。”
“虽三夫人常年在船上,但时常命人送各色宝物和新奇玩意来。”雯荷说着撇嘴:“寻常夫人的马车来时,都是五娘子带头先挑选。余下一部分送回竹里馆,一部分送去眉妃处记王府库中。今日这般对我们二娘子,看她可还有脸再去。”
“好了,不说了。我今日精神,随你们一起去阍室凑凑热闹可好?”王之韵说着拉起钱七七手:“走,阿娘带你去看看,你三姨母又带了什么好玩意。”
几人来到阍室,只见那装有铜铃的三架马车已然停稳。负责记账的阿文执笔,另一名唤作周三的正负责唱道:“珍珠帘两幅、珠宝细软一箱、香料两箱、名贵药材两箱、江南盆景十盆、瓷罐金鱼数条、鹦鹉一只……”
话音方落,那鹦鹉道了声:“阿韵好、阿韵康健。”
这五彩斑斓会唱歌、会说话的鹦鹉引得众人皆好奇的围观而来。
钱七七亦绕着马车新奇的转了一圈,却驻足在记账的阿文身侧,蹙眉盯着那账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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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原来这便是有阿娘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