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 第4章 第 4 章

锦瑟很认真的看着他，回答一本正经：“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陪你把庄主他们熬死，到时明月山庄不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他往日里通过尘缘台窥探尘世，知晓偌大的家业都是需要继承人的。举一反三，那明月山庄家大业大，只要叶熙熬死排他前头的继承人，一切都水到渠成。

这是他的最优解。

人间数十年光阴于锦瑟漫长的寿命来说不过弹指一刹，若是能得到尘缘，他不介意等个几十年。

叶熙深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叹出。

他觉得自己彻底明白这妖为什么浑身上下那么诡异了。

原来只是开智开了一半，痴傻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泣鬼哀神，所以言论惊世骇俗又天马行空。自己也真是愚钝至极，一直把他当作寻常妖祟来看。

他觉得自己要是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鬼知道后面还有什么不靠谱的奇葩点子等着他。

“行，我们看看谁能熬过谁。”

反正不过是随口的承诺，能不能实现还不一定呢。

说着，他盘腿坐回蒲团。

——庄主罚他跪半个月祠堂，可惜他向来不是什么老实人，能坐着绝不跪着，反正外面的人都恨不得他祠堂自生自灭，根本不会有人进来。

锦瑟到这时才想起自己袖子里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小丫鬟让自己带来的。他极具耐心，一样一样翻出来，在叶熙面前一字排开。

随着锦瑟拿出的东西越来越多，叶熙眉头紧锁，一脸不可思议，随手拎起一个精致的描金瓷盘，又抓起一对铜烛台，都是些无用的，他一时也说不清是生气还是无奈。

“你是要帮我搬家吗？”

锦瑟不答，顺手将铜烛台给点燃，反问：“你不应该先感谢我吗？”

果然是没良心的混蛋。

不论怎么说，这妖帮了他大忙，也的确是自己理亏在先，叶熙放下铜烛台，道：“行，我谢谢你。”

虽然语气不是很好，但锦瑟依然很受用，颇为冷酷的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叶熙将面前锦瑟带来的东西一一清点，发现其中还有一床厚实的被褥，连他平日里用来观赏的宝剑都带来了。

再看过去，还有书笔、茶具、热乎的饭菜、各式点心、几大包干粮，甚至衣物都备了好几套。

只有他想不到，没有他见不到。

这一看就知道是谁收拾的，叶熙彻底没眼看了。

一旁的锦瑟倒是对那几包点心感兴趣，礼貌询问：“这是何物？”

叶熙只以为他是个傻的，见他眸中不掩好奇，便一一解答。

“这是桂花糕，这是杏仁酥，这是玫瑰乳酥……”

叶熙越说越觉得心惊，面前的糕点如此之多，这傻妖不至于一样都没见过吧？这得是从哪个穷乡僻壤里冒出来的？

锦瑟完全不知对方已经默默将自己定义为没见过世面磕坏脑子的傻妖，指着最中意的桂花糕问：“我能吃这个吗？”

叶熙此时看他如看乡巴佬进城，新奇又怜悯，大发慈悲摆摆手：“吃吧。”

仙界的神仙大多不知饥饿，更不注重什么口腹之欲，老仙也有样学样，这倒连累了锦瑟，他能说的上来的吃食来来回回就几样，不是仙草就是蟠桃——那还都是老仙高兴从别的仙府里顺来赏他的。

锦瑟郑重道了句谢，捻起那块精细有余色泽极佳的桂花糕，一点点品尝起来。

他垂下眸子，吃相斯文，身上一股与生俱来的清冷优雅，恍若瑶池下的谪仙。

叶熙没想到这人吃个东西都那么娘娘腔腔，皱了皱眉，可又有点移不开眼。

无意，这厮生了一副好皮囊，乌发雪肤，眉目如画，是七分秀雅；额心一朵血红的曼珠沙华，余下三分艳色，无论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

只可惜……没开全智。

桂花糕甜腻而绵密，虽然比锦瑟以往吃过的仙草蟠桃粗糙了不少，但味道却是极好的。

锦瑟也不客气，风卷残烛，将桂花糕吃了个干净，意犹未尽，抬首就见叶熙一张满是惋惜的脸。

锦瑟当做没看见，默默侧过头，在对方直白的目光下变回猫。

这人该不会是嫌他吃太多了吧？可是其他点心他都没碰过，他又不能当场吐出来。帮他搬了那么多东西，吃他一点桂花糕怎么了？

锦瑟强装镇定，视一切碍眼的外物于虚无，找了个舒适干燥的角落趴下，闭眼打瞌睡。

叶熙觉得无趣，也不再看他。

一夜无话。

后来的几天，锦瑟总是祠堂和伊素院两头跑，偶尔帮小丫鬟带些吃食，或同叶熙斗嘴消遣——虽然大多时候就斗那么一两句，还是叶熙单方面的。

总归来说，小丫鬟感激他，没那么怕他了，也深深相信他是法力无边的灵猫而不是暴虐的猫妖。叶熙依旧一根筋，不知为何死死咬定他就是妖，但也没先前那般排斥了。

这一日，正值午夜时分，锦瑟如往常一般躲在祠堂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他已然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梦外，耳边只听见一声足以震天动地的吼叫。

他没当回事，翻了个身，只觉越来越热，好似身处一个巨大的熔炉，身体连同神智都要被烤化了。

直到嗅见一股烧焦的味道，尾巴处传来尖锐的疼痛，他猛的睁开眼。

明橙色的烈焰映入眼眸，他看见满天的火光，几乎足以将这座祠堂焚烧殆尽，大火蔓延，正在焚烧他毛茸茸的尾巴。

锦瑟伸爪去扑，却在落爪时发现这火不对劲。

这根本不是寻常的火，而是不熄不灭的赤焰，出自赤焰妖兽的身体，传闻只有它的眼泪才能将其熄灭。

尾巴几乎被赤焰烧成了焦炭，锦瑟面无表情，掌心汇聚灵力，再次一爪拍下去。

赤焰被一掌熄灭，随即一条光秃秃的丑陋尾巴映入眼帘。

锦瑟：“……”

他！的！尾！巴！

他要杀了那个纵火的混蛋！

他心里犹在骂骂咧咧，一只手蓦然揪住他的尾巴，还不待他看清是谁，那人已经倒提着他快速冲了出去。

锦瑟尚且有些茫然，转眼就对上叶熙一张灰扑扑的脸，对方也在骂骂咧咧，还趁机教训了他一句。

“起火了也不知道跑，你这榆木脑袋做什么用的？”

他一边说，一边还恶劣的摇甩了他一下。

锦瑟凶恶的朝他哈了口气。

火势不减反增，房梁房柱终究架不住妖火焚烧，轰然断裂倾倒，大半个祠堂塌陷，正好堵住了出去的路，唯恐沾染上这诡异的火，叶熙只得止步，又退了回去，扫视一圈，一条能出去的缺口都找不到。

许是大难临头，横竖都是死，他也没心思抓猫了，随手将他扔到地上，声音幽幽凉凉。

“好了，我们可以等死了。”

锦瑟在空中滚了一圈后稳稳落地，才发现这人身上上沾染的火星子，将他衣服烧的坑坑洼洼，露出底下一连串恐怖的水泡，严重一点的皮肤已经被烧得焦黑了。那些火星子渐渐连成一片，眼看有发展成火苗的趋势。

对方却毫不在意，还在自顾自说：“等会我俩离远点，我可不想和一只妖死一块。”

锦瑟充耳未闻，纵身一跳，轻轻松松落在他的肩头，看在这人逃命也不忘带上他，好心用灵力帮他扑灭。

叶熙身体一僵，斜眼去看他。

相处了这么些时日，锦瑟隐隐约约摸清对方的一些喜好习惯，就例如这家伙格外不喜别人随意碰他，尤其是妖。

不过自己这不是为了帮他吗？

锦瑟没理会他的异样，只是动了动爪子，一道强劲的灵光射出，不偏不倚正好击碎挡路的阻碍，硬生生开出一条安全开阔的路。

锦瑟哪怕是灵猫也架不住火烤，他拍拍叶熙的肩膀，示意他快跑。

冲天的火光照得四周恍若白昼，浓烟滚滚，祠堂终究承受不住烈焰的灼烧，在两人跑出去没多久，在一片摇摇欲坠中终于倒了。

叶熙完全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而是满心的好奇。

“我怎么没发现你这猫妖能耐那么大？先前怎么在叶昭手里装孙子？”

锦瑟觉得这人说话实属难听，若非天道不允，他定要揍他一顿。

远处，不断有人在放声大喊“走水了”、“救火”之类的。很快，明月山庄庄主连带着一堆弟子匆匆赶来，见到已然不成样子的祠堂以及那不熄不灭的大火，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语速飞快：“快拿我令牌去内库取赤焰兽的眼泪来！”

前头的几人称是，迅速离去。

庄主神色凝重，目光落在叶熙身上，眉头微微皱起。

毕竟是亲生父子，叶熙怎么会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可他依旧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懒懒道：“爹，里面放的都是我祖宗的牌位，我还不至于如此不孝。”

一直沉默的二夫人款款走出来，轻生安慰疑神疑鬼的庄主。

“老爷且听我一言。赤焰数年难遇，赤焰出现必见赤焰妖兽。事发突然，要么是赤焰妖兽现身，要么就是有人蓄意盗窃庄内珍藏的赤焰。依我看，不如两边一起查，查清楚了再做定论。”

庄主确实那么一刻怀疑是叶熙心生不满恶意纵火，可他说得大言不惭，二夫人的话说的又有一番道理，那点怀疑很快烟消云散。

他点了一名信得过的弟子，吩咐道：“去，就按二夫人所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