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月亮正上中天,周围蛐蛐蛙声一片,我看着木兰爹离去,见张天师睡相如死猪般,到河边洗了澡换上碧姬为我缝的衣衫,低头看河水,一头长发垂坠,十七八岁的脸上尽是惆怅。
到马上取了佩剑,一剑下去,发只长到肩头。我又回忆木兰爹的发型,照着盘到头顶。
这便像个男子了。
我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胡乱睡下了。
阳光照的刺眼,我正想着起身拉窗帘再睡,只听耳边河水汤汤,才想起我是谁,我在哪。
小白马兀自啃着青草,远处一穿着铠甲的男子正对着河水不知干嘛。我起身去看,那人转过头来,四目相对,我甚是诧异。
原来这天师是个十足的美男子!他对我的表情颇为满意,顺势又抬高下巴摆出个玉树临风的姿势。
不过即使再搔首弄姿,内心的气质决定了他飞不上枝头,勉强算个野兽派大叔。仔细看,单眼皮小眼闪着光,鼻子虽大却也高挺,眉毛不似一般男人那般粗黑,整个无官看起来还算舒服。若再算上他身上的铠甲,竟突觉这人优越了起来。
他一脸得意,道:“小妞,被我迷倒了吧!”
我惊讶道:“不想天师竟有如此容姿,小女子都想委身于您了!”
他大笑:“俺对平胸的女人没兴趣,当年你娘死乞白赖要嫁我,我嫌弃她的身形,拒绝了她,她还为此整整哭了仨月呢!”
我见他甚是得意,顺势又给他戴了几顶高帽。比如夸他身材好,头发美,脖子修长此类的,另他受用的不得了,因此也还了我几嘴夸赞:“你穿这男装还别有一番风味,风流倜傥小少年一个,也能迷倒三五个姑娘。想来这胸小有胸小的好处,你看,派上用场了!”
他说着朝我胸上拍了两拍,我未曾躲避,他又道:“只是你这姿态与男子仍相差甚远,你得多练练了!”
“怎么练?”
“简单,你跟着我学着我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保准把你调教成大魏最风骚的女战士!”
我笑道:“这样最好!”
旁边摘了几颗红枣填了肚子,我们便上路。我分外认真,仔细观察他的上马动作,他怎样骑马,怎样下马,有哪些习惯性动作,哪些口头禅。他怎样喝水,甚至怎样小便我都记在心里,依着照做。
说到骑马,我在现代社会并未试过,只是我天生对马这种动物格外喜欢,从穆家走时往马身上一跨便学会了。如今这头小白马就更是乖巧,好似与我心灵相通般,该往东便东,该往西便西。
我们在马上悠哉悠哉,过黄河没多久便是高凉郡,一路看沿途风景,与现代坐绿皮火车经过时有些相似,不过古代的一些遗迹到了现代只剩断壁残垣,谁又会关心这条路曾走过谁。
我越发感慨,人生啊,生老病死,爱横情仇,不论经过多少遍多少代人,都学不会“大悟”二字。
“天师,我娘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对那个梦中送我佩剑的女人颇为好奇,不知是我臆想还是真的是我老妈。
“你娘,花七枝?”张天师大笑三声,“她是这世上最爷们最风骚的女人,只有我张无悔能降服得了她。”
原来这天师叫张无悔,从无悔嘴里,我知道了“风骚”二字是个褒义词。说来也怪,只要这天师提起我娘,音调就会提高三倍,眉飞色舞一脸痴狂。
莫非,她是我娘的迷弟?
“那无悔天师,我娘长什么样子?”
“说道你娘的长相嘛,除了那个最大的缺点,其他就很对我胃口了,也算配得上我!”
据他说,我娘鼻子高高,头脸很小,身高有一米六七,是鲜卑人和汉人的结合,容貌颇具震慑力。
单他描述,与我老妈确实颇为相像,我不止听一个人夸赞过我老妈年轻时的盛世美颜,她还唱过大戏砍过木柴,“内外”都很是能打。
我们一路天南地北胡吹乱侃,他又给我讲了些北魏的风土民情、宫廷秘闻、地理美食,这一趟穿越,也算是学了点东西。
眼看着到了范阳郡,再过几日便到滦平,我心里愈发忐忑,不知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这日天气凉爽,我们走到一片树林处,见微风阵阵,桐树瑟瑟飘着落叶,林里铺着厚厚的叶子,若按《西游记》论,是要遇妖怪之象。
果然,前方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抬着...一位公子?我问天师道:“哎,天师,前方坐轿子那人是男是女?”
张天师:“男的归你,女的归我,哈哈哈...”
那轿辇巨大无比,四周敞开,底下是四个轮子,被几个力士推着向前,中间还有一张案几,放着一碟青葡萄。
那人开口道:“为何是人骑马,不是马骑人?”
我和张天师互相看了一眼。
他舞袖打了个哈欠。这个人吧,长得怎么个形容法,若他为男,便为怪;若为女,便为精。妖怪的怪,妖精的精。
人都说魏晋出美男,四大美男皆为魏晋南北朝所出,我终于理解,所谓的美人,大概率是男女不分的。
我正对着他出神,他缓缓又开口:“让那二人与二马调换下身份吧!”
我与张天师不知何意,早有两个大汉走上前来,霸气一齐吼:“下马!”
我二人连滚带爬,立刻随了命令。
两个大汉露着肩膀,臂弯的凿斧闪闪发光,又是两声吼:“背上!”
我咽了口唾沫:“背上?”
“背上!”
“背什么?”
“马!”
天师与我又对视了一眼。
那前方是个百人方队,团灭我二人如压死个蚂蚁。
天师先做了表率,弓下身子,钻到马腹下,将那匹黑红公马四脚架在肩上。
公马“嗷嗷”了两声,被天师死死按住两个前蹄。
两大汉又看我。
我照葫芦画瓢,往小白马腹下钻,岂料这小白马全然不配合,东躲西藏,我只好讪讪道:“莫急,莫急,她害羞!”
一番尝试失败,两大汉一把架住,压在我肩上。
我只觉背有千斤,直不起腰来。
那妖怪放话:“让他二人向前走十里地!”
两大汉举斧遵命,向我二人喝道:“走!”
整整十里,我只觉脚灌重铅,脖子僵硬。放下马时,只得感慨:“世上奇人多,穿越需谨慎!”
眼看二大汉回去复命,我二人抡下马就地躺下,我问:“天师,要不来对个对子?”
他起头道:“路遇狂人屁事多,是男是女不分窝!”
我:“峨眉八斗貌似神,谁知是个残疾人!”
他:“人骑马来马骑人,张嘴就来马骑人!”
我:“累死累活十里地,英雄也当狗熊玩!”
他:“若是女人也罢了,保管叫她告求饶。”
我:“他若是男真可恨,看不穿我是女儿郎!”
他:“是个神仙貌儿,”
我:“没个眼力见儿!”
他:“若是再相逢,”
我:“叫他陪睡觉!”
“哎,木兰,你暴露了,你看上人家了!”天师调侃。
我嘿嘿一笑:“**嘛,就要直接表达!”
我们俩嘴上占着便宜,只想着到范阳郡找间客栈洗洗睡觉。
说实在的,我挺喜欢古朴的生活方式,只是古代洗澡麻烦,这是最大的弊端。
看那范阳郡街上,人山人海,青楼遍地,古代青楼多的地方便是繁华富裕所在,按这条标准,范阳郡是个大城市。
天师非要上青楼找个姑娘,被我死拉住,劝解他女人费钱,还是省点。
范阳郡是各地征兵入伍人士的必经之地,好几家客栈都人满了,投宿的人排着队,只有前面一家挑着正黄酒幌的还算清静。
我二人上前,天师吼:“小二,还有没有房间?”
一低头,见那个路上遇到的坐在辇轿里的妖怪端坐在厅内喝茶,排场十足。
我与天师虎躯一震,见鬼了,他不是向南,我们不是向北?他怎么会在这里?
天师用眼神暗示我:“上!”
我吸了口气,走到那喝茶的妖怪面前道:“喂,你向南,我向北,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呷了口茶,向身边的人道:“哪来的狗乱吠?”
我转身就跑,正要跨上马,一急乱抓,包袱掉下马,露出襦裙的一角。
自然,我们挑衅失败,被抓到他面前。
“什么名字?”
他抬眼看我,修眉俊眼,声音似雾又似雨。
遇到这么个魔鬼,我不能露怯,我对着他那张叫人发癫的脸蛋狂傲叫嚣:“你先回答老子,老子再回答你!”
他似未见过我这般有趣的人儿,给我来了个标准假笑道:“你可听过南辕北辙?我要到楚国去,可我却向北走,纵使我的马很精良,我的路费很多,我的马夫擅于驾车,可这不是去楚国的路,那我是不是走错了呢?”
我和天师颇认真地点点头。
“那倘若这个楚国就在我的北方,我有没有走错方向呢?”
我和天师面面相觑。
他低头轻笑:“罢了,其实我是临时行程有变,半路折返比你们先到范阳郡而已!”
这个冷笑话讲得,我和天师只好无语。
“姓名?”他又问我一遍。
“梁、花、卫兰卿!”我差点搞不清我的身份,说漏了嘴。
他又是45度角提唇假笑。“你呢?”又问张天师。
“张无悔!”
我转头看天师,天师已被这妖怪身后站着的一个侍女吸去了魂魄,正猥笑着与人勾搭。
我抬脚踩了他。
他反应过来:“穆良!我的名字是这个,穆良!”
不知面前的这位可人儿有没有被我们拙劣的演技迷倒,只叫我们入座喝茶。
我二人分坐他两侧,天师尤对那侍女眉来眼去,可人儿吩咐:“琅珠,带这位老爷下去休息!”
那侍女上前领命,天师起身随那侍女去了。
偌大的大厅分外安静,我脸上发烫,心想,等了二十九年的桃花运要来了!
他抬起酥手,悠悠为我滤上一杯茶,看我一眼道:“卫公子今年青春几何?”
我羞赧:“十七。”又反悔道:“不是,二十岁!”
“家住何地?”
“宋州虞城!”
“父母尚在?”
“嗯,都在!’
“可有兄弟姐妹否?”
“有一弟,不足四岁!”
“哦!”
我貌似品茶答话,实则又瞟了他几眼,近距离看他,白腻肌肤,丹唇红润,眼神里满是又甜又坏的笑。
我差点呛到,赶快掩饰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哪的人?”
“司徒燕,年十七,平城人士!”
我点点头,司徒,复姓,平城,平城是魏朝的都城,帝都人啊!十七,呵呵!怪不得细皮嫩肉,小屁孩一个!
我呷了口茶,味道怪怪的,不清不香,心里嘀咕,奇怪的人喝的茶也奇怪。
“卫公子觉得这茶不香?”他用桃花美目笑问我。
我本想否认,又想卖弄一下,便直视他道:“茶是好茶,只是这世上有一种绝妙饮品,你这茶与之一比,是东施效颦了!”
“愿闻其详!”
“用一种豆子喂食一种猫,豆子在猫的胃里发酵后被排泄出来,再把排泄出的豆子晒干翻炒,磨成细粉,加入开水便可饮用。该饮品浓稠香醇,饮来风味绝佳,最要紧的是猫在排泄时豆子会经过它的排泄器官,会沾染上这种猫分泌出来的麝香油,故而这种饮品闻起来既有发酵的酒香味,又有麝香味,实在是妙极!”
旁边的一众人开始恶心,有人直接捂嘴跑出去吐。这位司徒燕倒拍手道:“妙极,妙极,改日定要品一品。卫公子实在是一位见多识广之人,小生佩服。哎,这么一说,小生这一杯狐狸尿实在拿不出手!”
“狐狸尿?”
“是啊!哦,这茶不过是普通的武陵茶,只是这水是我养在南山上的狐狸尿液。我那狐狸每日饮用惠山的泉水,吃的是天山的雪莲花瓣,这尿液自然带着清香,用来泡茶最妙!”
我一阵反胃,忙叫:“小二,给我来把香菜,烧壶干净的水来!”
小二听说,给我来了一碟切碎的香菜,我用开水泡了香菜服下,这才压得下肠胃里的翻江倒海。
“有趣,实在有趣!今日得幸遇到同道之人!上次不识卫兄胸襟,多有得罪,还请卫兄海涵!”他鼓掌惊呼后又向我道歉,我小手一挥:“无妨!”
他又道:“不知卫公子可逛过范阳郡?这里的夜市颇有名气,公子沐浴用餐后可否赏脸陪在下一同游玩?”
我忙道:“当然!”
晚餐后盥洗毕换了套干净衣服,我下楼找司徒公子,经过张天师的房间,听他□□声不堪入耳,只好速速离开不做打扰。
老实说,无论长相身材还是气质,司徒公子样样对我胃口,我素来不喜太过刚直的男生,有些阴柔性格古怪的男子反倒很合我意。
我暗自偷笑,不容易啊不容易,能被我梁小菲看上的男子不多,今日借了花木兰的皮囊,有幸和十七岁的小男生谈情说爱,真真是走了桃花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