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营地,见兄弟们都靠着倚仗物闭目休息,马匹在一旁吃草,李青曦坐在一根柱子旁,抱剑养神。
我过去放下剑,也靠着那根柱子闭眼。
“手里的武器不能丢弃!”李青曦冷冷对我道。
我并不睁眼,回道:“李兄在,我不怕有危险!”
他不答,这样安静的睡了四个小时,我又做了个梦。梦中火光四起,兄弟们正与敌军拼杀,李青曦满身是血,我却被几个敌军围住不能突围,嘴里喊着:“李兄救我!”
一激灵醒了,见孔忌和于缪奇在往马上放行军的物件,李青曦在给马喂水。
我起身看,心里害怕极了,不知那句“李兄救我”有没有喊出声,正要去问别人,李南昇走了过来。
孔忌立刻道:“李兄,你总算来了,卫兄在梦中叫你!”
于缪奇哈哈大笑。
我立刻红了脸,李南昇笑道:“卫兄,你梦到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担心兄弟们的安危!”
“马上要与柔然大军正面交锋了,听说柔然人彪悍,杀敌从不手软,又都壮硕,你一定要当心,宁可不打,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李南昇终归是大哥,总是那么关心照顾我。我点点头道:“知道了,众位兄弟们也要当心!”
庄轻过来道:“哎,只要卫兄你当心,不要拖我们的后腿,那我们的性命就都保得住了!”说着他将手臂搭在我肩膀上:“我跟你说,柔然人打仗讲究倏来忽往,他只突然跑过来砍你一刀,又跑个没影,最是不痛快!这般才能出其不意,消磨你的耐心。你到时只管跑,怎么跑呢,也要倏来忽往,这样他摸不着你的路线,便砍不着你了。你还能用这招搅乱他们的队形,把那些苍蝇留给我们。记住了吗?”
我忙点头:“记住了!”
“诀窍是?”
“倏来忽往!”
他拍我头夸我,李南昇道:“这招对刚上战场的新兵管用,时间久了,反而易成被包围的对象,卫兄还是要随机应变!”
我道:“学到了!”
上马,出发。
五万骑兵集结,李青曦在我身边道:“一切自保为上,不要依赖他人!”
我坏笑:“不,这次怎么说也赖上你了!”
五万士兵狂奔,速度是之前的两倍,我在马上颠簸,没有精力说话,急追了一天一夜,遥见前面一处兵营。
老远便见营处树着魏旗,想必是尚书公孙傅大人在此等候。
部队暂停,我们李家军因为是精锐部队,跑在队伍的前方,我也便能看见司徒燕的动作。
一个老将军骑着马急奔而来,到司徒燕的马前下马伏地:“末将未能阻挡大檀,该当死罪!”
说罢他将将军头盔摘下,抱在胸前,露出花白的头发。
“尚书大人,此次损伤多少兵力?”
“骑兵四万,步兵三万!”
“七万人!”司徒燕顿了顿:“七万人用你的人头来祭,你冤不冤?”
“不冤!”尚书大人大声喊,将身子弓下,头埋在沙土里向大魏皇帝磕头。
“那好!”司徒燕转向庹将军道:“就让你的老朋友为你行刑吧!”
庹将军领命,上前拔剑道:“公孙大人,我送您最后一程!”
从北魏尚书公孙傅出场到他被行刑,用了五分钟不到的时间,五分钟,一个北魏名臣就这样以身首异处的方式定格在我眼前。
我不知该悲叹还是该恐惧,现实却容不得我多想,大军踏着公孙傅的尸首,继续向前追赶柔然王大檀可汗。
向前又追了一夜,前方一片水草丰盛的草原。
司徒燕命大军停行。
这片水草显然有些问题,油绿葱葱,草上还蹦跳着许多蚂蚱。
此草原是大檀北逃的必经路线,大军经过,必然踩踏野草,此处安静异常,水草毫无折损,看来必有玄机。
一个骑兵上前走,走至水草中央,马突然折蹄,跪在地上起不来。军医弓身查看,报道:“这片草地洒了油干水,油干水能让水草瞬间青翠,引昆虫飞于其上,制造出繁盛景象,实则底下埋了大量硫磺,只要一点火星,整片草原便会炸燃!”
士兵中有些骚乱,我心内疑惑,那马却为何折蹄?
“庹将军!”
“臣在!”
“若遇火情该如何处理?”
“若遇火情附近有水,但用水反而坏事,只能用土。但臣猜此事并非如此简单!”
“有何蹊跷?”
“若草下单是硫磺,那马便不会折蹄。柔然人遇公孙大人劫袭,一定损伤不少兵力。又知我们大军在后,逃跑时必然慌乱,没有时间布置精细的陷阱。况他们逃离时必然携带大量贵族家眷和财宝家畜,或部分百姓,致使他们行动迟缓,故此他们的首要目的是摆脱我们,而非与我们对抗!”
“那柔然人会如何摆脱我们?”
庹将军缓道:“容臣下马查看!”
旁边一将军向司徒燕进言道:“皇上,既然此处极易炸燃,我们应尽快躲避撤退才是,若再耽误下去,恐遭埋伏!”
只见司徒燕一个挥手:“我相信庹将军!”
庹将军下马,拔水草闻之,又拨开土查看下方,又骑马沿草原转了一圈。
回到原地命令:“你们这一幢迅速到前方树林处搜寻可疑人员,灭火种为先!”
又指另一幢道:“你们将草原围起来,防止有任何飞物入内!”
两幢人立刻行动。
司徒燕问:“大将军发现了什么?”
庹将军回道:“此处乃柔然大墓,柔然人就藏在下面!”
众人皆惊!
“如何捉捕他们?”
“柔然人在下面已是困兽,但他们也不会坐等被捕。若我们此时挖掘,强行打开大墓,那他们留在上面的人必会引燃火源,届时柔然人就会和我们同归于尽,这是最差的结果。”
“那该如何是好?”
“为今之计,唯有围墓,待天气有变大雨来袭再开墓!”
我们抬头看天,天朗气清,繁星点点,毫无下雨的征兆。
“但此时并非雨季,雨期未定,我们舍辎重而来,大军也耗不久!”
正犯愁,到前面树林里搜查的人回来了,说确实发现林里有两个柔然人身带火种,证实庹将军的猜测不错,但那二人被发现时已自戕,不能再细盘问。
一个将军问:“既然柔然人已无外应,我们不如即刻开墓!”
庹将军道:“不可,外应无处不在!”
我四下张望,确实,说不定我们中的哪个士兵便是柔然奸细。
一个看起来精干的统军道:“不若炸毁此墓,令他们皆不得逃生!”
司徒燕立刻道:“不可,战争与无辜百姓何干!”遂令一万骑兵继续向前追至柔然边防,占领其要塞,迁移其民众,剩余骑兵退后三十里就地驻扎!”
众人领旨。
此时已是深夜,我与兄弟们靠马歇息,连日未睡好,我只觉自己是根木头,睡下后连针都戳不动了。
突觉嘈嘈杂杂,有人大喊:“兄弟们冲啊,柔然人出来了!”
我太过疲乏,脑子想让眼睛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一旁有人拉起我的手臂,我用力睁开眼睛,是李青曦。他递给我水壶道:“洗把脸,要上阵了!”
我正照他说得做,见有司徒燕身边的传令兵四处喊道:“统军魏思礼急于建功,私自放火,致使柔然人越出大墓,主动袭击我军。兄弟们,与柔然的大战来了!”
人群中竟有人欢呼。
这呼声是庆祝大战终于来了还是想早打完仗早回家?
那兵喊了一圈来到我面前道:“兰卿兄弟,皇上命我转告你,大战在即,他无法顾及你,望你懂得自保!”
这话当众说出来我竟羞红了脸,连回话都忘了,还是李南昇代我答:“多谢皇上,我们兄弟必会保护他!”
那兵走了后,众人都围着我看,我脚一蹬上马,驱马便走。
林灼和庄轻在身后道:“哎!同人不同命,我们剩下的兄弟自生自灭罢!”
一边玩笑着,一边奔赴战场,前面火光冲天,战况正酣,我才算是第一次见到柔然的正规军队。
他们头顶四周的头发剃得光亮,只剩脑穴之上系一根极细的小辫,正像课本里画得索头虏。
兴许是吃肉喝奶又生长在极寒之地的缘故,他们个头极高,身材极强壮,脸因为长期风吹日晒,沟壑丛生,反而更有阴慑之气。
他们使弯刀,用弓箭,适合近距离搏斗,远距离射击。
大墓被启,一茬一茬地柔然人从墓里冒出来,也有男女百姓。许是抱着决一死战的决心,他们个个手持利器,见我们便砍。
一股烤肉的味道传来,那些来不及从墓里出来的柔然弱小,是被战争连累的冤魂。
一个柔然壮汉骑着马,一刀劈过来,我连忙躲了过去,却顺势进了一撮柔然人的包围圈。
我只好左冲右撞,幸而兄弟们在旁边,费力把我解救了出来。
这样危乱地打了半个时辰,柔然人竟越冒越多。
不知何时我们几兄弟竟陷入到柔然人的一个百人队伍中。
更糟的是我们在马上耍戟,地上还有普通柔然百姓用利器戳我们的马腿。
我们这算是“上下”受敌了!
有几个兄弟跳下马对付下面的百姓,在马上的专注突围。
柔然对手很快发现我是中间最弱的那个,只要他们来攻击我,我的兄弟们必然有人分心来照顾我,这样我们的链条就会打破。
“他奶奶滴!”我骂了句,“兄弟们不要管我!”我大吼着从我们的兄弟圈中窜出,举戟朝敌人左冲右撞。
没想到我这一冲竟将柔然的包围圈打散,兄弟们趁势反杀。
这一仗打到天亮,只剩最后一拨柔然人了,那便是柔然大檀可汗和他的猛将们。
地上横尸遍野,多是普通的柔然男女百姓。
大檀看起来有七十岁上下,不过他们这里的人显老,实际年龄有可能只有五十岁。
他豹头环眼,跟张飞的气质很像,只不过他头上戴的是柔然冠帽,更显威仪。
“魏狗,打便打,竟连我们的百姓都不放过,我今天定要把你大卸八块,为我的百姓们报仇!”
柔然可汗用弯刀指着司徒燕吼,声音震耳。不过他吼完还低头咳嗽了两声,看来好似身体内虚。
毕竟年岁不饶人,虎落平阳了!
“蠕蠕老弟,若不是你贪生怕死,连累柔然百姓,他们怎会有此一劫,该给他们陪葬的是你,为他们报仇的才是我!”
“你大魏兵强马壮,我们柔然自认不敌。只是你们却屡次北上掠我百姓,挑事绝和,却自称孔礼正统,我看,你们也不过和我们一样,野蛮不知礼,禽兽不开化。魏代再怎么学人家刘宋,也是沐猴而冠,终究成不了中国正统。最后也如一缕烟魂,消失在中原大地的北方!”
“沐猴而冠,柔然王也懂这个词!看来背地里也学了不少中原文字。你柔然屡屡趁我军忙于战事侵扰我魏地,如一只蠕虫般烦扰,我若不灭了你,怎图未来宏业?”
“少说废话,宰人看杀!”
柔然王直冲向司徒燕,他身边的副将们急冲向司徒公子身边的护卫。
大檀和他的副将果然厉害,他们出刀极快,马也腾挪奔袭急切,司徒公子显然不敌。
不消一个来回,司徒公子竟堕马了,我急得要死,一戟戳向砍我的士兵,驱马往司徒公子身边赶。
柔然王来势汹汹,司徒公子几番试探都没有成功上马,我大喊:“皇上加油!”
突听一阵喝彩声,司徒公子倒挂上马并取下了大檀王的首级。
他的副将们也被捕捉,其余的投降。
此次对柔然的大战宣告结束,魏大胜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