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天,快接近沙漠了,大将军突然放话,要我们就地安营扎寨,暂且休整一番,等待命令,出击柔然。
我们自然依令,晚间收拾衣物,我见李青曦在浣洗衣衫,走去道:“师父,你今日竟骂我是草包,我细思之,这草包二字,用在我身上是种浪费。草包原是用草编织的包包,好看却不结实,不耐用。正如我肚子空空,装的是五谷杂粮而非墨水,这样形容倒是贴切。可草编得包不实用却漂亮美丽,这倒与我不太像,反倒侮辱了这个词。不如李兄想想,再换个词儿骂骂我?”
他抬眼看我,道:“要不换成贱人?”
我点点头,无奈笑道:“佩服佩服,不愧是李兄!”
他放下手中的衣物道:“你今日拿谢兄的名字与谢道韫想提,他不会生气。只是他祖上那宗不光彩的事无人不知,你何必要提?这才是要害所在!”
“啊!什么不光彩的事?我不知啊!”我大惊。
“谢兄的祖父原为司州守备,敌军攻城时不敌弃城逃脱,虽后有同门力保,免了死罪,却对谢家大族的名誉造成严重伤害。这件事一直被他们的政敌耻笑,这与谢道韫丈夫的经历相似,所以由此及彼,自然会让谢兄难堪!”
我道:“原来还有这段典故!我事先不知道啊!那我再向谢兄请罪去!”
“不用了,他知道你是无心之失,你若再去,就会多此一举了!”
我点点头,道:“好,我听李兄的!”又见他正洗衣,便想搭把手道:“我来为你洗吧!师父的大恩还没报,洗衣这事儿我擅长!”
他推我道:“不用!”我死赖着非插手,一来二去,洗衣的盆子被打翻在地,溅到了我二人的衣服鞋子上。
“怎会有你这样的女...”
他意识到脱嘴,立刻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去捡地上的盆子。
我看他这样小心,决意调侃一番,道:“李兄为何这几日要睡在我身边?不是要欲图不轨吧?”
“放屁!”他自去晾衣服。
我跟上问:“那是为何?”
“我是怕你暴露!”
“我暴露了与你何干?李兄不是说过我的生死与你无关吗?”
他不理我,自顾往回走。
我跟着问:“难道是我是男子时生死与李兄无关,是女子时就与李兄有那么点关系了?”
他突地扭头道:“你的身份极易被发现,你又是这样没头脑的人,暴露是早晚的事,恐怕兄弟中就有人知道你的情况,你还是早日想好应对之法吧!”
我细想,他说得对,身边兄弟们个个聪明,将军们也绝非等闲之辈,我是女子的事瞒一时可以,长久是万万不能的。”
他看我脸上有愁色,似有不忍:“我也会替你考虑!”
“你会替我考虑?”
他点头:“你也算我的朋友了,我也会为你考虑应对之法!”
我惊喜,知从他嘴里说出朋友二字不易,便兴奋道:“谢谢你!”伸手想与他握手,被他无视走开!
晚上睡觉,我调皮故意将一条腿置于他身上,他一抖腿侧过身去!我捂嘴偷笑。
这次从军来的值,穿越也算穿得值,起码能认识一些真心对待自己的朋友,这样的际遇不是人人都有的。
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我邀请兄弟们到我家做客,我妈给他们包饺子,我和司徒燕拿出葡萄酒招待他们,与他们聊天吃炸鸡......
早上醒来,想到这个美梦仍是意犹未尽,除了兄弟们,司徒燕是出现在我梦中最多的人,上次山谷一见,他虽仍未对我道明身份,我却有所猜测,皇族,又与李将军自小相识,会是谁呢?
整军集结毕,将军在台上宣布:“从即日起,全军进入战斗状态,目标是一举捣毁柔然老巢,胜利后论功行赏!”
众人举戟高呼:“大魏万岁!”
将军又道:“为了鼓舞你们的士气,昨夜皇上亲临此地,准备与战士们一道打下柔然!”
“皇上?皇上亲临?”众人皆惊,左右对望。
“战士们,叩迎我大魏天武大帝!”
几十万人齐齐跪下,叩头缩颈,高呼:“恭迎我皇!”
这场景让我这个现代人太不适应,只是人人平等在古代社会不可能,为了保命我还只有随了众人。
不过,让我不抬头是不可能的,举头偷看,吓我一跳。
台上一戎装的美男正对我笑。
我赶忙低头,生怕那个人帝王脾气发作,命人砍掉我的脑袋。
一想,不对,这个人不是认识吗?是司徒燕吗?
再一抬头,细看,是他!是司徒燕!
我在下面直勾勾看他,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战士们平身!”
长眉入鬓,桃花眼微挑,气质像漫画里的人物,站在台上似天神下凡,正是他!
他原来是北魏著名的天武大帝?
只是北魏皇姓拓跋,司徒燕必不是他的本名。
“今日本击柔然,众将士以我为令,我在,此战必赢,我与你们封疆划地。我若败了,将士们可弃剑自去,皇室珍宝,尽你们所取!”
这话十分狂妄,也十分阔气,不愧为“天武”大帝!
下面的士兵热情一下子被点燃,高呼:“天武万岁!大破柔然!”
“杀一千头羊来,我与你们歃血为盟!结为兄弟!”
很快,血淋淋的羊血端上,我对着腥血想,这一千头羊是得罪谁了,就这样平白无故命丧黄泉,可怜啊可怜,等有时间我让天师替你们超度超度!
司徒燕将生羊血一饮而尽,众位兄弟也都喝了,我看着这碗血,心想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你穿越到这个茹毛饮血的年代!只好也闭着眼一饮而尽。
天武皇帝司徒燕道:“今日骑兵与我直捣柔然王庭,剩余步兵们分成左中右三路包抄,我已命尚书公孙傅率兵在北面接应,我们给柔然君臣来个瓮中捉鳖可好!”
底下捣戟如蒜道:“好!”
号角吹响,骑兵齐发,司徒燕在前方领驹奇奔,后面数万骑兵纵马追随。
我夹在骑兵中,为和兄弟们保持并列不能懈怠,只能不停驱马向前,心里却想,好不容易见面了,连句话也不和我说,哎,深感受了冷落,伤心呐!
然而他好像并未有停下来的意思,向前狂奔不停,中途遇牧民和牛羊,他便下令直接劫掠,以为将士和马匹补充体力。
那些牧民手无寸铁,遇到大批士兵突至,自然惊恐异常,眼睁睁看着食物和牛羊被夺,坐地大哭。
我不断在马上劝自己:“这是战争,战争就是这个样子,不要圣母心,不要圣母心!”
一旁有人扔向我一壶水,我急忙接住,是李青曦:“马上要越过大漠了,沙暴异常,带些水粮可保命!”
我在马上看他,这孩子,是如何在狂奔了这么久后还能保持光洁毫不污浊的秀发和白里透红的皮肤的?
“谢了!”我边扬鞭边朝他喊:“不过李兄可不要离我太远,我不能没有李兄在身边的!”
他不说话,也不知答应与否。
我正郁闷,前方李南昇回头对我道:“卫兄,跟紧了!”
“好!”我应道,还是这个李兄不错。
一转眼,水草的尽头有一片金黄的土地!
当我的马蹄踏上沙漠的时候,我觉得这是我离天空最近的一次。
天上星光点点,斗转星移,万物皆黯然失色!如此安静又如此喧嚣,仿佛生命的尽头!我闭上眼睛感受这份空灵,任马狂奔。
“卫兄,快看!”是庄轻叫我。
我抬头,天上并列三个流星划过,那流星仿佛有颜色,是黄绿蓝三色,想三条鸟雀的尾巴,一倏即过。
“漂亮!”我大叫一声,众人也如我一样赞叹。
侧眼去看身边的李青曦,未见他有激动之情。
“哎,又有三个熊孩子降生了!”
他仍旧一副爱说不说的表情。
我开始瞎诌道:“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老人,老人种了一棵草,草上结了七个葫芦,这七个葫芦分别有七种颜色,各为红、橙、黄、绿、青、蓝、紫,他们是流星转世。有一天,七个葫芦竟变成了七个娃娃,红娃力气特别大,绿娃会喷火,蓝娃会隐身,那么李兄,你知道剩余四个娃娃会什么吗?”
他道:“难道剩余四个长了一张像你一样多言的嘴吗?”
我正要斥他无趣,关河却接话道:“橙娃难道是顺风眼,千里耳?”
林灼道:“黄娃铜头铁臂,刀枪不入!”
付笠道:“青娃会喷水!”
张刘逊:“紫娃有宝葫芦!”
我惊道:“你们怎会知道!”
庄轻笑:“《廉淮山下七葫芦》是《老鸮记》中名篇,卫兄你学坏了哟!”
又是《老鸮记》,这是一本何书?上次张天师给我讲的穿越的案例便说是老鸮记中记载的,看来,我要好好研究下这本书了!
天亮时,我们终于越过沙漠,到了真正的柔然放牧区。
司徒燕命我们稍作休息两个时辰,大军便开始一字并发。
沿途有数千至数万人口的牧民,皆逼迫他们南迁至魏国首都平城。这一路,南迁约十万柔然人。
战争的本质是对资源的争夺,而在劳动力低下的古代,人口便是最大的资源。
一路驱赶,一路北进,三天后,到了柔然可汗的王庭。
柔然大檀可汗早有情报,魏国大军来袭,携宫眷近属北遁了。
只是北面有公孙傅的阻挡,恐他们也难顺利逃脱。
司徒燕下令,掠袭柔然王庭及宫城附近的居民,逼迫其民众南迁。
大军四散而去,马蹄之下一片恐惧。
整整劫掠了一天一夜,魏军只遇到过几次微小的阻力,战士们皆“载誉而归”。
我与兄弟们走散了,来到柔然王庭西边一处偏僻的院落,见一对小孩在院子里的走廊下玩耍。
我知他们凶多吉少,想趁乱将他们藏起来,正要过去,走了几步,脚下的砖地轰然塌陷,我连人带马坠了下去。
马摔伤了脚,我的半边身子也擦破了皮,更要命的是,坑底埋了浮光散,我只觉呛得张不开嘴和眼睛。
这浮光散应是腐蚀剂,长久吸入可能我的眼睛和肺就不行了。我正捂鼻闭眼大喊救命,两条绳子坠了下来,我忙将绳子绑了马,又拉着另外一条爬了上来。
原来是司徒燕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