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望 第3章 向日葵与秘密

苏望站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向日葵花田，金色的花盘在阳光下整齐地朝着同一个方向，像无数张灿烂的笑脸。微风拂过，花海翻滚，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清新的花香。

这不是梦。

泥土的触感、阳光的温度、花香的气息，都真实得不可思议。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温栖？"他试探着呼唤，声音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而有些发颤。

他的声音在花田里回荡，没有得到回应。四周只有风吹花海的声音，安静得让人心慌。

难道温栖不在这儿？还是说，连这个世界也是他病情发作时的幻觉？

就在苏望的情绪开始低落，眼前的阳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时，他听到了轻微的响动。

声音来自他前方不远处的花丛。

苏望猛地抬起头，只见一片向日葵花丛正在轻轻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走出来。他的心跳瞬间加速，紧张地盯着那个方向，手心甚至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下一秒，一个模糊的身影从花丛中显现。

那是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轮廓，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柔和的白光。他看起来有些透明，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不清具体的五官细节，但苏望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温润而宁静的气质。

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像山涧里最清澈的泉水。

"你...是温栖？"苏望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他往前走了一小步，又因为过于震惊而停了下来。

这就是那个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用声音陪伴他的人？

透明的身影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是那样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是我。苏望，欢迎来到这里。"

他的声音不再是凭空出现，而是从那个身影的方向传来，带着一种奇妙的真实感。

苏望张了张嘴，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他想问温栖到底是什么，想问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想问为什么是他。但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了一句："你...一直都长这样吗？"

温栖的身影似乎顿了一下，然后有些不自然地微微侧过身，像是在掩饰什么："我现在还不能完全凝聚实体，只能以这种形态出现。等...等以后，或许会不一样。"

苏望注意到，温栖的目光落在他被风吹乱的额发上，眼神里充满了温柔。他看到温栖抬起手，似乎想帮他把头发拨到耳后，但手指在离他脸颊还有几厘米的地方，却猛地停住了。

然后，那只透明的手又轻轻收了回去。

这个动作很轻，却像一根羽毛，轻轻拂过苏望的心尖。他能感觉到温栖的在意，那种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到他的温柔，让他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下来。

"这里很美。"苏望由衷地赞叹道。在这个世界里，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顺畅了。

"你喜欢就好。"温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这里的一切，都与你的情绪有关。你开心，阳光就会更灿烂；你难过，天空就可能会下雨。"

"与我的情绪有关？"苏望有些惊讶。

"嗯。"温栖点点头，"我可以带你四处看看。"

他没有靠得太近，始终与苏望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然后转身朝着花田深处走去。苏望犹豫了一下，立刻跟了上去。

他们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往前走，路两旁的向日葵开得越发繁茂。走了大约十几分钟，一条清澈的小溪出现在了眼前。溪水潺潺流淌，水底的鹅卵石清晰可见。

苏望下意识地弯下腰，想看看溪水里的倒影。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水面上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溪水里倒映出的，根本不是他现在的脸。

那是一个约莫十六岁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脸上满是委屈和无助的泪水。虽然看不清五官，但苏望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十六岁那年，因为考试失利被父亲骂"废物"后，躲在房间里偷偷哭泣的自己。

"这...这是..."苏望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恐惧，他猛地后退一步，差点摔倒。

温栖立刻上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想扶他，但最终还是停在了半空中。他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别怕，苏望。这条小溪能映照出你内心深处不愿面对的记忆。那个小男孩，是十六岁的你。"

苏望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捂住胸口，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那段记忆，是他心里最深的一道伤疤，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出现。

"我不想看...我不想看！"他摇着头，转身就要逃离。

"苏望，等等！"温栖的声音拦住了他，"你不能一直逃避。他不会伤害你，他只是需要被看见，被理解。我们可以试着和他说说话，好吗？"

苏望停下脚步，背对着温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他能感觉到温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充满了担忧和鼓励。

他想起了在现实世界里的无助，想起了父亲的冷漠，想起了那些挥之不去的幻听。他真的要一直这样逃下去吗？

苏望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重新看向那条小溪。

溪水中的少年依旧在哭泣，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来那么孤独，那么可怜。

苏望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他走到溪边，蹲下身，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声音哽咽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我不是废物...我真的不是废物..."少年的声音在溪水中回荡，尖锐而刺耳，像一把刀，狠狠扎进苏望的心里。

那是当年他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的话，却从来没有勇气说出口。

"你不是废物。"苏望看着溪中的幻影，一字一句地说，声音虽然颤抖，却异常坚定，"你很努力，你没有错。那些骂你的话，都不是真的。"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溪水中的幻影开始变得模糊，像被风吹散的烟雾一样，渐渐消失在了清澈的溪水里。

幻影消失的那一刻，苏望感觉心里像是卸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他抬起头，看向温栖，眼中充满了感激："温栖，谢谢你。"

温栖看着他，透明的身影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虽然依旧模糊，却无比温柔："能帮到你就好。这只是开始，苏望。以后，我们还会面对更多。"

苏望点点头，他知道温栖说得对。但这一次，他不再害怕了。因为他知道，温栖会陪着他。

就在这时，苏望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有些透明，像温栖一样。他有些惊慌地看着自己的手："我...我要回去了吗？"

"嗯。"温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你的身体还不能在这个世界待太久。不过别担心，这个世界，你随时都可以来。"

"那...我还能再见到你吗？"苏望小心翼翼地问，心里充满了期待。

温栖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一种苏望看不懂的深邃："只要你需要，我一直都在。下次，我带你去一个有很多书的地方，好不好？"

苏望的眼睛亮了起来，用力点点头："好。"

他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眼前的向日葵花田、清澈的小溪、还有温栖透明的身影，都在一点点消失。

当苏望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靠在村头的木棉树下。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的脸上，暖洋洋的。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昨晚的疲惫和委屈，似乎都消散了大半。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指尖触碰到了一片干燥的、带着淡淡花香的东西。

苏望掏出来一看，是一片金色的向日葵花瓣。

他看着这片花瓣，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这不是梦。

他真的去了一个有向日葵的世界，真的见到了温栖。

而且，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