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世灯塔 第7章 第 7 章

灵山的岁月，并非总是晴空万里。这一日，山雨初歇，林间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林清舒展着枝桠，享受着雨后的宁静，神识如无形的网，轻抚着山中万物。

忽然，一阵微弱而尖锐的悲鸣，刺破了这份宁静。

她的神识立刻锁定了来源——在山涧下游的乱石滩上，一只通体雪白的灵狐后腿被滚落的尖锐山石死死压住，鲜血染红了周遭的溪水。灵狐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与绝望。

一股灼热的情感瞬间席卷了林清的树灵。那是感同身受的焦急，是不假思索的悲悯。

“莫怕！”她以灵识传去一道抚慰的意念，同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调动了扎根于大地深处的本源木灵之气。

纯粹的、蕴含着无限生机的青色光华，自巨大的桃树主干上流淌而出，如一道温暖的溪流，跨越空间，涌向那只垂危的灵狐。光华所过之处，岩石缝隙里的小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芽、生长。

压在灵狐腿上的石块被柔和的力量推开，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青光的笼罩下开始蠕动、愈合，新生的肉芽迅速覆盖了创伤。灵狐眼中的痛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感激。

成功了！

林清心中涌起一股纯粹的喜悦。然而，这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她忽略了自己行为的后果。为了瞬间治愈如此沉重的伤势，她动用的木灵之气远超平日润物细无声的滋养，这几乎等同于在短时间内，将她积蓄的部分生命本源强行抽取、释放了出去。

反噬，来得迅猛而无声。

首先是她自身。树冠上那些原本灼灼盛放的桃花，光华以惊人的速度黯淡下去，饱满的花瓣边缘开始卷曲、泛黄，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憔悴。紧接着，一些刚刚结出的小指肚大小的青涩果子，像是被无形的手掐断了生机，扑簌簌地掉落下来。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的意识，让她整棵树都仿佛在微微颤抖。

这仅仅是开始。

她的本源与整座灵山的地脉、节气紧密相连。她这突如其来的、剧烈的能量输出与衰弱，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以她为中心，一种不自然的涟漪向着整座山脉荡漾开来。

不远处的一片竹林，原本正值生发之际，竹笋纷纷破土。此刻，却像是被催熟了一般，猛地拔高了一截，随即竹叶变得枯黄，仿佛瞬间走完了数月的历程。

山腰处的一方寒潭，原本冰冷刺骨，潭边还凝结着未化的冰晶。此刻，潭水却莫名地升腾起一丝暖意，冰晶迅速融化，几株生长在潭边的喜阴雪莲，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

更远处，一群原本在秋季才会挂满枝头的朱果，此刻竟违背时令，泛起了点点诱人的红色，而旁边几株本应在春日开花的灵植，却诡异地合上了花苞。

整座灵山的节气——乱了。

春风中夹杂了一丝不该有的秋煞，夏日的蓬勃里混进了冬日的肃杀。鸟兽惊惶地奔走，精怪们不安地低语，整座山都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失衡的躁动之中。

林清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一切。那股喜悦早已被巨大的惊慌和内疚取代。她看着自己憔悴的枝干，感受着山中混乱的灵机，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那不分轻重的“善举”，竟会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

“我……我做了什么？”她的灵识在虚弱的震颤中发出无声的呐喊。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而厚重的力量，如同母亲的手，轻轻覆盖了整座灵山。躁动的灵机渐渐平息，紊乱的节气被缓缓抚平，虽然那些已经催生或枯萎的植物无法逆转，但山的秩序正在被重新导正。

是师父。

没有责备，没有训斥，只有无声的包容与收拾残局。

林清沉浸在巨大的自责与首次领略“力量边界”的震撼之中。她明白了，师父曾说的“势不可使尽”是何含义。慈悲若没有智慧的引导，带来的，或许是另一场灾难。

那只被她救下的灵狐，瘸着腿，走到桃树下，感激地蹭了蹭粗糙的树皮，然后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林间。

林清默默承受着这份感激，心中却无比沉重。这一次闯祸，比任何言语都更深刻地，在她心中刻下了一道关于“度”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