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世灯塔 第37章 第 37 章

捷报与请功的文书已由八百里加急送入朝堂，不日便将传来正式的封赏。今夜，军营之中，篝火先行点燃了这场为未来的覃都督预演的欢庆。

营地中央，巨大的篝火噼啪作响，蹿升的火苗将一张张兴奋或谄媚的脸映得通红。酒肉的香气与士兵们的喧嚣混杂在一起，弥漫在夜空之下。身姿曼妙的歌姬在临时清出的空地上旋舞，水袖飞扬，眼波流转，却无人能真正映入主位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

覃深端坐于主位，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只是那身常穿的冷硬铁甲换成了锦缎常服，反倒衬得他面色愈发冷峻。他面前案几上摆满了炙肉和美酒，将领们轮番上前，说着或真诚或恭维的祝词，将盛满的酒杯高举到他面前。

他举杯，一饮而尽。动作流畅，没有丝毫迟疑，却像早已设定好程式的机械，精准得没有一丝温度。琥珀色的酒浆在他杯中晃动，映出跳跃的火光，也映出他自己模糊而扭曲的倒影。他看着杯中的自己，那双眼睛，冰冷，空洞，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都督，”一名面色红润的将领端着酒杯，踉跄着上前，话语间带着浓重的酒气，“末将……末将再敬您一杯！日后跟着都督，必能封侯拜相！”

覃深眼皮都未抬，只是再次将空杯斟满，仰头饮尽。那将领还要再说，却被覃深身后侍立的亲兵一个眼神制止，讪讪地退了下去。

又一人上前，脸上堆着极尽谄媚的笑容，双手捧上一柄装饰华丽的短刃。“都督，此乃西域传来的宝刃，吹毛断发，更难得是这镶嵌的宝石，正配都督您的身份……”

覃深的目光终于从那杯酒上移开，落在那柄珠光宝气的匕首上。他没有去欣赏那锋刃，只是随手拿起，仿佛拈起一片无物的羽毛，看也未看，便向后递去。身后的亲兵立刻躬身，无声地接过。

他不需要这些。再华美的兵器，也只是兵器。而他覃深，从神剑陨星到人间杀将，他本身，就是这乱世中最锋利、最无情的一件兵器。

喧嚣声、歌舞声、奉承声……所有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在他耳中变得模糊而遥远。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冷眼看着这一场因他而起的盛大闹剧。

终于，在又一波敬酒的**来临前，他缓缓站起身。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目光淡淡地扫过全场，那眼神并无责备，却让最喧闹的人也噤了声。他转身，掀开帐帘，将满帐的热闹与光影彻底隔绝在身后。

一步踏出，帐外的清冷空气扑面而来，让他因酒意而微醺的头脑为之一清。身后的营帐像一头喘息着的、散发着光热的巨兽，而他独自走入沉沉的夜色里，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

仰头，是漠然俯瞰人间的万千星子。

帐内的喧嚣依旧隐约可闻，但那热闹是他们的。

他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