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世灯塔 第32章 第 32 章

凡铁铸就的剑身，在昏暗的营火下泛着粗糙而冰冷的光泽。它被一只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紧紧握着。这双手的主人，是南朝一名以勇猛和野心著称的军头，名叫陈庆。他感受着剑柄传来的、异乎寻常的沉手与隐隐的寒意，眼中闪烁着攫取猎物般的光芒。

“好剑！”陈庆赞叹，挥动间，剑锋割裂空气，发出低沉的呜咽。“从此，你便随我饮血建功！”

剑身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剑灵【覃深】的意识，被困在这具凡铁躯壳中，如同被囚于最深沉的噩梦。周遭不再是清圣的天界，而是充斥着汗臭、**与血腥味的污浊之地。陈庆那充满占有欲的狂喜，像一股油腻的污流，冲刷着他本就因戾气侵蚀而混乱的神识。

“报——！”一名斥候连滚爬爬地冲入营帐，“将军，前方山谷发现一队北朝溃兵，约二十人，押送着几名掳来的妇孺！”

陈庆眼中凶光一闪，猛地站起身，将那柄剑高高举起：“儿郎们，随我来！用这些胡虏的血，为我的新剑开锋！”

马蹄声如雷鸣般打破山林的寂静。覃深的意识在颠簸中沉浮，他“看”到树木在飞速倒退，感受到陈庆那杀戮前的兴奋如毒火般通过剑柄传来。他曾守护三界秩序，斩妖除魔，何曾与这等纯粹的、为了杀戮而升腾的**为伍？

山谷就在眼前。二十几个丢盔弃甲的北朝士兵，正惊恐地将几名哭泣的妇孺围在中间，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一个不留！”陈庆暴喝一声，一马当先，挥剑便冲入敌阵。

第一个迎上来的，是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北朝少年兵。他或许才十五六岁，手中的断矛在颤抖，眼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极致恐惧。他看到了陈庆，看到了那柄带着死亡气息劈斩而来的剑，他发出了不成调的哀鸣，下意识地举起了脆弱的木盾。

“不……”

一个微弱的、属于覃深本源的意念，试图在剑灵深处响起。守护之责，不应倾轧于如此弱小的恐惧之上！

但这意念太微弱了，微弱到瞬间就被剑身内积郁的、来自神魔战场的滔天戾气所淹没。那些被斩杀妖魔的怨念，那些在堕凡过程中吸收的世间暴戾之气，仿佛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宣泄口。

噗嗤——

一声沉闷而利落的声响。

剑刃毫无阻碍地劈开了木盾，斩断了少年纤细的臂骨，最终深深地楔入了他的肩颈。

温热的、带着腥甜气味的液体，猛地喷溅而出。

血。

生命的红，灼热得烫人。

第一滴血珠，沿着冰冷的剑锋滑落，渗入凡铁的细微缝隙之中。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汇聚成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剑灵【覃深】的意识，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狂暴的冲击。那少年的恐惧、绝望、对生命的最后一丝眷恋，如同最猛烈的毒药，伴随着这血腥气，轰然冲入他的灵体核心。

“嗬……嗬……”陈庆狂笑着拔出剑，少年的尸体软软倒地，空洞的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杀！

一个充满怨毒与毁灭的意念，如同火山般在剑灵内部爆发。那不是陈庆的念头，而是剑本身积累的戾气被这凡人之血彻底点燃！

金光黯淡，血色上涌。

覃深那残存的、属于“守护神剑”的清明，如同风中残烛，在这一刻被彻底扑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纯粹的、对生命终结的渴望。他不再是他，他成了这杀戮**的延伸，成了这柄渴饮鲜血的凶兵本身。

陈庆感到手中的剑仿佛“活”了过来，一种令人心悸的欢鸣从剑身传来，驱使着他扑向下一个目标。他杀得更加兴起，剑光翻飞，血肉横溅。

在这场单方面的屠杀中，剑饮饱了鲜血。

当最后一名北朝士兵倒下，山谷中只剩下妇孺压抑的哭泣和陈庆部下粗重的喘息时，那柄剑的剑身，已彻底被暗红色的血污覆盖，在火光下反射着妖异的光。

陈庆满意地抚摸着剑身，感受着那仍未平息的、令人胆寒的悸动。

他却不知，他手中握着的，已不再是一柄剑。

而是一个在堕落中发出第一声咆哮，自此万劫不复的……魔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