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从一个特别安稳的梦里滑了出来。
梦里没有具体的情节,只有一种被包裹着的,绝对安全的感觉,像回到了生命最初的状态。
等我慢慢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和指尖时,才发现,那份安全感并非来自梦境——它正实实在在地贴在我的胸前,随着一个规律的起伏,传来令人心安的温度。
啊,我在她的床上。我们......在午睡。
这个认知像一滴蜜糖滴进温水里,舒适感瞬间漾开,扩散到全身。我闭着眼,假装还没醒,只想让这个瞬间,再延长一会儿。
原本我的脚是凉凉的,不知道为什么时候被她温暖了。
被阳光晒透的被子,散发着好闻的,像干净云朵一样的气息——那是她的味道。
枕头和床,还有她,都软软的。
我的骨头像是被抽走了,肌肉软得像棉花糖,整个人陷在床垫和她身体形成的温柔凹陷里。
迷糊着,我看了看她的室友,都还没睡醒呢。也是,我几乎是吃完饭就到她的寝室里来睡觉了。所以醒的早也是正常的。
嗯......
现在除了发呆还能干什么呢,我也不好意思吵醒她。她睡的很香,我想她多睡一会儿——这样下午她就能醒着叫醒睡着的我了。
我静静得看着她的头发。
.......
拿起一小撮,让它们从我的指缝间缓缓穿过。
她的头发细得像初春的柳絮,在午后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柔软的,营养不良般的浅棕色。发丝没有梳子梳理后的顺滑,带着些微睡眠压出的,倔强的弧度,缠绕在我的指间,像某种害羞的,不愿松开的挽留。
........
我的动作很轻,轻得仿佛不是在触摸,而是......
因为我害怕吵醒了她。
.......
指腹传来微微的,麻酥酥的痒,像有蝴蝶在用翅膀最边缘的部位,一次次尝试着停留在我的指尖。
我忽然想起物理课上那个老师说的,两个物体摩擦会产生静电。可我和她的发丝之间,只产生了一种静默的,无人知晓的暖意。这感觉让我心头泛起一阵莫名的酸软,不难受,只是让我屏住了呼吸。
原来,这就是触碰她的头发的感受。和想象中一样,又完全不一样。
......
总觉得,这次起床不会像今早一样痛苦呢。很舒服呢。
我轻轻把头靠在她的背上,进一步蜷缩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的体温也渐渐的更加温热。
有点开始觉得热了。
是醒了吗?
我用头轻轻顶了她一下。她没有回头。
短暂的沉默后
她小声的,用着不会吵醒她室友的声音说着“你干嘛呀..."
我心头一紧,软绵绵的身体仿佛一瞬间便清醒过来。
安静的寝室中,她的声音像魔药一般,引导着我的心跳。
“没干嘛,你什么时候醒的。”我转过身子,面朝着墙壁。
“就在刚刚哦,我正在做梦呢,突然就被哪个小坏蛋吵醒了。”
她的语调松松的,软软的,像在唇齿间融化了一半的糖果。我听不出任何被吵醒的愠怒,只听到一种被睡意浸透的,懒洋洋的甜。
我看不见她的脸,但不知为何,就是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背对着我的那张脸上,一定挂着一种拿我没办法的,却又是心甘情愿的笑容。
真是的。
“好热,我想起床了,已经睡醒了。”
“那我们就悄悄的起床吧,可别把我室友吵醒了哦~”
我先一步坐起来,果然还是冬天呢,外面冷冷的。
我看着躺在我身边的她,她也看着我。
脸上有一层淡淡的,像刚刚成熟的桃子突然掉进了冰冷的水里一样粉色,看起来又温热又冰凉。
是因为热了吗。
我其实也有点觉得热,所以我的脸大概也是一样的吧。
我正想伸手去拿板凳上的衣服,却发现上面躺着的不是我的。
那上面有一件灰灰的,旧旧的毛衣,真是土掉渣了。
我拿起了那件毛衣。它很旧,旧得像一份被珍藏的,不愿丢弃的过去。它静静地躺在这里,仿佛在说,它的主人所需要的温暖,从来就不是光鲜亮丽的,而是这种实实在在的,磨破了领口也舍不得扔掉的包裹感。
我把它攥在手里,帮她把领口上起的几个小毛球扯掉,然后放在正躺着看着我的她的脸上。
“快穿好。”
现在我坐着,她躺着,一直这样冷风可是会灌进来的
她乖乖的听了我的话,好好的起床开始穿着衣服。
我一点都不喜欢穿毛衣,我老是觉得毛衣穿在身上痒痒的,尤其是脖子那一块。
难道,她不会觉得痒吗。
我找到了在被子上我的衣服,穿好后,我用手戳了戳正在穿衣服的她的脖子,想试试她会不会觉得痒。
她只是轻轻颤了一下,连躲闪的动作都因为信任而变得缓慢。她微微偏过头,脸颊蹭到了毛衣的高领,用那还没完全清醒的,沙哑柔软的声音喃喃:“……别闹。”
那语气不像拒绝,倒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撒娇。
她甚至就着这个姿势,把下巴往毛衣领口里埋了埋,仿佛我的指尖带来的不是痒,而是另一种让她安心的触碰。
为什么?
......
我默默的穿好衣服,等待着她下床。
我跟着她坐在床边,穿好了鞋子。等待着她的下一步行动。
“我们回教室吧。”她笑眯眯得说着,说完还伸了伸懒腰。
我跟在她身后。
长长的走廊一个人也没有。路过宿舍门口,宿管阿姨也不在,应该还在睡觉吧。
跟在她后边,我有种整个世界只有我们俩还醒着的错觉。
没有回头看我,也没有说话,而是在前面按照她的节奏走着。
这份宁静温暖而珍贵。
我在后面静静的跟着。晃悠着晃悠着,就到了教室。
教室一个人都没有,看了看教室的钟,离上课还有差不多40分钟,也就是一节课的时间。
我回到座位上坐好,无聊的玩弄着桌子上能找到的所有东西。
她没有跟来坐在我身边,倒是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瞎转悠着。
我正瘫在课桌前呢,突然间听到了一只手咚咚得敲着黑板。
与平时的刺耳和烦躁不同,声音轻轻的。
我抬头看着黑板,也看到了拍着黑板的她
“同……同学们,看黑板,”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却像受潮的棉絮,软绵绵地使不上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老师要开始讲课了....”
她站在讲台上,手指还尴尬地悬在黑板前。方才那声装模作样的上课似乎抽空了她所有的勇气。
她的视线根本不敢与我对接,像受惊的蝴蝶般在教室后墙的黑板报与窗户之间慌乱地扑闪。为了掩饰这份心虚,她猛地伸手去抓讲台上的粉笔。
她连耳根都红透了.....
她拿起粉笔,依葫芦画瓢地模仿着那个教物理的老头的样子,手腕僵硬地一甩——那动作毫无老教师的从容,倒像在驱赶一只并不存在的蜜蜂。
粉笔轻轻地朝我飘来,轨迹歪斜,力度虚弱,最终落在离我课桌还有半米远的地上,发出细微的嗒的一声。
这失败的攻击让她更加窘迫。她终于看向我,眼神里交织着强装的责备和彻底暴露的害羞。
她的唇瓣如同通了微弱的电流,不受控地轻颤着,每一次微小的开合都像是本能想要吐露什么,却又被残存的理智死死按住。
她似乎想再说什么维持师道尊严的话,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只剩急促的呼吸在空旷的教室里微微作响。
那一刻,她不像老师,倒像一个偷穿了大人衣服,在镜子前扮演成熟却被意外撞见的孩子。
什么啊。
我走上前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粉笔,朝她扔过去。
“赶紧下来,学谁不好偏偏学他,你要当我老师,还早了呢”
她看着我扔回去的粉笔轻巧地落在讲台上,发出一声更轻微的脆响。强装出来的老师姿态瞬间瓦解,那紧绷的肩膀一下子松了下来
脸上闪过一丝果然还是不行啊的懊恼,随即又被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取代。
“哼……得意什么。”她小声嘟囔着,从讲台上跳下来,脚步比上去时轻快了许多,带着点被看穿后的,微妙的不好意思。
她没再看我,径直回到她的座位上,动作自然地坐了下来,仿佛刚才那个在讲台上手足无措的人不是她。
我们之间隔着一点距离,教室里依旧空荡。我继续百无聊赖地趴着,玩弄着橡皮,感受着午后残余的慵懒。
而她,已经翻开了桌上的课本或着笔记,姿态是平日里那副我熟悉的,带着些许倔强的认真。
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共享过秘密后的静谧。我们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眼神交流,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像两个共同守护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短暂午后的同谋。
而她的脸上,也没了早上的那一丝淡淡的,被藏起的疲惫。
她会偶尔用笔尖轻轻点着纸张,发出细碎的声响,我也无意识地调整趴着的姿势,发出一点布料摩擦的声音。
这些细微的动静,在寂静的教室里交织成一段安心的背景音。
时间就在这片静谧中,被拉得很长,也很软。
我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又奇妙地共享着同一个空间,等待着即将响起的上课铃声,打破这专属于我们的,偷来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