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有些好奇但他没有翻开看,毕竟这是主人的东西,他拿着这本转头问说:“主人,这是什么?”
正专注于平板的冷重闻声望去,目光刚好落在本子上,他明显蹙了下眉,随后平淡地回答他:“没什么,直接扔掉就好。”
启点点头,疑惑看着手里的日记本,半响丢进了垃圾桶。
小小的钥匙他翻了好几分钟才找到,他将钥匙递给冷重问:“这个钥匙是干什么用的?”
“我以前住的地方。”冷重语气十分平淡,听不出有什么其他情绪:“明天带你去。”
启懵懂地应了声好,他想,原来主人不是一直住在这里,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地方?
……
口头上说要睡觉了,身体却还没行动,冷重靠坐在床中间,被子盖到大腿,他手里拿着钥匙盯看了好久。
他要回去拿他父亲遗留的一份有关下个星球和一点核心的资料,当时他父亲没来得及带走,冷重注意到了还偷偷翻了几下,当然那个时候根本看不懂。
“原来不回来都是为了核心……”
冷重对钥匙低语了一句,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闭了闭眼,将钥匙扔在一旁床头柜上,迅速关灯睡觉。
一脚踏入梦境,冷重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以前的家,家中被加了层白滤镜,眼睛看到的一切都是雾蒙蒙的,人也是。
“你在发什么呆呢?”
一道极为温柔的男生传过来有些熟悉,冷重心一紧,他缓缓转过身面对那一个人,对方脸上一片模糊,看不出是谁。
“来了。”冷重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和他现在的本人有些不一样,他低头看自己身上穿的是校服,明白了此时正是学生时期。
他朝着那个男人走去,走到跟前依旧是看不清,男人伸出手摸了摸冷重的头,像撸小猫一样。
“怎么了,不开心?”
冷重发觉自己竟然没有躲开,任由对方摸,他抬眼望着说:“没有。”
男人缩回手,轻轻一笑说:“研究课作业太难了?没事过来我教你。”
冷重本想摇头,下一秒自己就端坐在书桌前,那个男人就坐在自己旁边。
怎么连做梦都要写作业?
“你先做,不会的再问我。”
冷重叹了口气,看来这作业非做不可了,他低头看着题目,要放在以前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而现在就像喝水一样简单。
五分钟就解决完了,男人贴近一看有些惊喜:“看来你变厉害了。”
冷重嘴角微微上扬,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个人待在一起,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你不是很讨厌这门课吗?既然讨厌就不要学,那些关你什么事。”
男人突然拔高音量,有些尖鸣,是质问又是肯定。
冷重一时间愣住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不等他回答,男人又问:“你恨不恨他们?”
恨什么?恨谁?
冷重开口否认:“没有。”
男人和他拉开的距离,冷笑了一声:“骗人。”
冷重见他要走,伸手拽住对方,他问:“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小小的请求男人似乎答应了,他弯下身逼近冷重,气息打在他脸上,很近很近,但依旧看不清面貌。
“我就是——”
在知晓答案的那一刻梦醒了,冷重缓缓睁开眼,艰难地坐起身,手背搭着眼睛,这是什么怪梦?没头没尾的。
收拾完自己,冷重抓起床头柜上面的钥匙,踏出卧室门,他今天不去上班,打算‘居家办公’所以起得晚,一看时间已经快中午了。
这么久的睡眠时间就做了这么个怪梦,而且每个细节他都清晰记得……有种莫名的烦躁感。
抬头望去启已经摆好了午餐旁边是没吃的早餐面包,说实话冷重他没什么胃口吃。
他走过去拿了片吐司,意思了两口看着启说:“午餐休息了吧……就当晚餐。”
闻言,启没过多说什么,只是应了声好。
他真的只把午餐收好,早餐依旧推到主人面前。
“主人多吃点吧。”启说完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杯果蔬汁递给他:“至少把早餐吃完。”
这下不是询问,是绝对的。
冷重看看启挑了挑眉,他坐在餐桌前听话地吃着早餐,而启则坐在他对面看着主人吃。
“主人心情不好?”
冷重抬眼看他问:“为什么这么说?”
启感觉出来的,虽然很细微。
“我感觉到了。”
“没有吧。”冷重淡淡一笑说:“我自己都没发觉。”
……
吃完后冷重又慢吞吞回到卧室处理工作,顺便查找一下代号‘依’星球的资料,那颗星球没有准确的名字,是颗无人星,能查到的资料少之又少。
启挤在一旁帮他处理一些简单的的事,这些。东西他也开始慢慢熟悉,也知道了有多枯燥,不过这个比去实验室好,去那里一呆就是一天。
在这个过程中他想起了主人曾经说过不喜欢这个职业,他想如果主人去做其他的,应该就没有他的存在了吧。
“要是主人选了其他职业呢?”
启还是问出口了,又是一句没头没尾的问题。
冷重翻动着纸页,头微微倾向他,目光依旧盯着文件问说:“你说什么?”
启盯着主人长长的睫毛,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移开目光又重述了一遍。
这次冷重是听清楚了,他没有丝毫犹豫回答说:“不会的。”他不会选择其他。
启听主人如此肯定,没再说什么,也确实没有如果,只有当下。
两人坐了一上午,窗外面又是一副日落黄昏,片片云叠在一起,橙黄橙黄的,这天越冷,天也越黑得越快。
冷重松开笔,一脸乏味看着桌面上散乱的文件,莫名的烦躁涌上头。
启还在整理桌上的东西,刚收拾到一半就听到主人说。
“别收拾了,走吧。”
冷重迅速起身朝门外走去,不需要回头看他知道启跟得上来。
启一直跟在冷重后面,再走两步刚好并行,他们坐电梯一直往下来,到了他从来没到达过的楼层数。
他环望着这一层,这里和他们所住的楼层没什么区别,就是人很少,太过安静,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脚步声。
他目光移到冷重身上,明白了这层是主人曾经住的地方。
临近走廊尽头冷重才停下,他是凭借肌肉记忆走到旧家门口的。
棕色木门上铺了尘灰,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冷重抬眸看着这扇熟悉的门,他多久没回来过了?这一想似乎也有五年了。
这扇门里承载了他十八年的人生,由他亲手关闭的,现在也要亲手打开,说不清有什么感受,只觉得,哦,原来已经过去五年。
启见他迟迟不开门进去,刚想问,下一秒冷重迅速转动钥匙,手搭在门把柄上,一用力,门就开了。
站在门口望进去,里面黑压压的,唯一的光源是窗户透进来微弱的光,这一整栋楼都通着电,所以这屋子的灯还能开。
冷重踏进门找到灯开关,屋子里一下子就亮堂了,不过里面没通风,一进来就能闻到灰尘味还夹杂的其他怪味。
这间房面积很大,冷重望着屋里的设施,原原本本的没变过,就是家具上都盖了层防尘布,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回来。
启同样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这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也是主人曾经的家,他意识到这一点就问身边人说:“主人在这住了多久?”
启突如其来的问题点醒了一直站在玄关处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冷重。
他缓过神向前走两步才回答说:“十八年。”
这里绪含着冷重人生中最多的喜怒哀乐和回忆,这个屋子曾经是真正的家。
一岁到十八岁都是启触及不到的,他自己也才陪主人不到一年,他走上前点点头没再出声,只是目光更将加贪婪地扫视着这里。
冷重不再多想,很有目的性地去到主卧室门前,手搭在门柄上,他迟疑了——这间是他父母的卧室。
他叹了口气还是打开了,很简约的装修,里面家具剩的不多,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大衣柜,其他没了。
冷重走进去掀开盖在书桌的布桌上,空荡荡的东西都放在桌柜里面。
他弯下身去拉开桌柜,里面的东西一样布满灰尘,要找的资料就放在最上面,很显眼。
拿走资料后又把布盖上,走出房间就像从来没来过一样。
他出去一看发现启游走着屋子里面的每一处角落,冷重嘴角上扬问他:“你在干嘛?”
启没想到主人回来的这么快,他缓缓转过身,吞吐道:“随便看看。”
冷重将资料暂放在桌上,指着启右手边那扇门说:“那间是我的卧室。”
他带着启走进自己以前的卧室,里面设施还比较多,很多以前的东西都没搬走,留在这儿。
小小的屋子装满了他十八年的人生,现在又站在这里,恍惚昨日。
启环望着整个房间家具都被白布盖着,看不出什么,只有墙上几幅撕毁的画得以窥探。
能看出来是亲手绘画,也是亲自撕扯。
先待不下去的是冷重,在这间房间让他觉得很恶心,他向后倒退了两步,深吸的口气对启说:“别看了。”
冷重跟逃似的,大步跨出这间房,启也看出主人的不适就追出去,他不明白,但也没问原因。
“主人你还好吗?”
冷重抓起桌上的资料就要离开,五年了,依旧对这里存有芥蒂。
就当他拿起资料文件,里面就掉出了一封信封,在空中打旋落到了启脚下。
启弯下身捡起了信封,封面空白什么都没有,他将信递给主人。
冷重蹙着眉想伸手去接,却又不敢,手悬浮在空中几秒后还是接住了,他将资料交给启,自己缓缓将信封打开,取出里面的信。
白纸被时间染上了层黄,黑字却完好无损地印刻在纸上,这个字很熟悉,是他父亲写的——也是写给他的。
冷重靠在桌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安静的看着每个字。
——
致:冷重
信展颜舒,勿念!
这是爸爸第一次给你写信,落笔的时候我很矛盾, 想让你看见又舍不得让你看见。
人和人的缘分很奇妙,像一场雨,即落即停。
成为你的父亲后,常在想,我能不能当一个好的父亲,现在知道了,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不可否认,小重你在我的生命里刻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依稀记得你第一次说话叫的是爸爸,我很高兴,后来你渐渐长大了,我们给你的陪伴也越来越少,你总说‘没关系’,你理解我和你妈妈……对不起小重,我没想到让你最先学会的是‘离开’这一课…身不由己没能参与你童年里的太多记忆,这是爸爸唯一的遗憾。
记得你小时候说过最讨厌爸爸妈妈的工作,我知道这剥夺了你本该拥有的幸福回忆,不求你怨恨,只希望你能说出讨厌或者控诉,不要总是把话憋在心里。
你说你讨厌科学研究这门课,那我们就不要学了,爸爸我记得我们小重画画最有天赋了,也知道你对这方面有兴趣。
爸爸妈妈希望你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事物,只要你开心,能为自己就好。
这世界总有一些事不能如愿,就像手握着沙,抓的越紧,流失的越快,但未来的路还很长,你要往前走,不要停留在原地。
小重,爸爸爱你。
——黎
这份简短的信,冷重一两分钟就看完了,他想如果是十七岁前的自己肯定会忍不住流泪,可惜不是了,二十三岁的他能承受得住。
看完后他依旧没什么感觉,似乎这封信不是写给他的。
这封迟到了七年的信,在此刻早已没了用处,他没收到大概也是因为来不及。
冷重面无表情地将信塞回信封里,他扭头一看发现启一直盯着自己。
他情绪似乎比冷重还复杂,一直皱着眉。
“怎么了?”
启摇摇头回了句:“没事。”
就当冷重以为没了下文准备走,启突然凑近他,抬手为他拭去的眼角摇摇欲坠的一滴泪。
冷重当场就愣住了,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会流泪,不应该是不会吗?
他握住了启即将收回的手,看着他指尖残留的水渍,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启也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定在原地没有动,此刻仿佛时间静止。
良久,冷重松开启的手,他垂着脸淡淡一笑说:“谢谢。”
他高估了自己。
启没说话,他依旧看着近在咫尺的冷重,这是他第二次见主人掉眼泪,第一次他为主人感到开心。
他拼命的想了解冷重的过往,那是他从未接触的领域,但这似乎让主人很痛苦。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对冷重有多陌生。
“不要想了。”启小心翼翼的开口,对此无措,安慰的话他又不会讲。
冷重抬眸将他那副沉重的表情收进眼底,他牵动唇角笑了一下,语气听不出一点感伤:“我没想,只是有点意外而已。”
他垂着脸将启手中的资料抽过来,把信封重新加进去,也没再去看他:“倒是你看着比我难受。”
“我不想看到主人这样。”启盯着他,长睫在他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冷重一顿,抬头重新去看启,就这么一下心里似乎舒服多了,好像挺吃他这一套的。
“我知道了,走吧。”
冷重开这扇门的时候就驻停了好久,关上门的时候也是,他手搭在门把柄上,望在里面,最后一次回到这里。
亲手开的,也只能他亲手关上,他闭着闭眼,转动钥匙重新隔绝和屋里的世界。
回去的路上,冷重发现启更加沉默寡言,脚步也没跟上,他叹了口气,放慢脚步,第一次主动和启并行。
“你有话想说?”冷重脸上挂着笑,扭头去看他。
刚回过神来的启,一转头就对上主人盈着笑意的眼睛,这一瞬间脑子里原本想的一切都没了,只留空白。
启有些不好意思回过头说:“没有。”
冷重就知道又是‘没有’这两个字,他没像往常一样就此作罢,而是主动开口述说:“没事的,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意外。”
或许吧,冷重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主人以前过得不好?”
启并不知道主人的过往,只是心疼冷重流泪,他这么一说反倒是证实了。
不知道是他眼神太灼热,还是问题,冷重默默离开目光,不过没多久就坦然回答:“没有啊,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他们回到住所,冷重就把自己关进卧室里,他需要重新投入工作不去想其他也不想被打扰,只要一个人安静呆着就好。
他将文件夹打开,将信封取出捻在手里,眼神深邃,心口闷闷的,像是有团湿棉花堵着。
良久,冷重弯起一抹笑,将信封锁进桌柜里,他知道自己没有其他路可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