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炼组长的愿望,在交流会上达成了一半。
完整的侧写思路当场震撼一组全体老同志。
但,姜还是老的辣。
一组老同志们当场就把侧写手段给用上了。
“照着案例思路,现在有物理痕迹,可以进行行为分析,那没发现物理痕迹,本身是不是就说明了犯罪人的心理特点?”
老公安就提及一起去年发生的案子。
“一名年轻女同志在家里被砸死,现场并没有挣扎痕迹,当时办案的同事一致认为是熟人作案,可多方调查也没发现证据,女同志家庭和睦,邻里关系也融洽,高中毕业后用老父亲的工作名额进厂,工作也用心,平日也很少外出,多是家里和厂里两点一线,这个案子至今还没找到凶手。”
听完,老同志们立刻就分析起来。
“现场无挣扎痕迹,表明死者遇袭时处于无防备状态,大概率是熟人突然袭击或死者未料到对方会施暴。”
“死者生活圈狭窄,社会矛盾少,凶手很可能是日常能接触到的人,亲人,邻居,同事?”
有人提问,“受害者有受到伤害,或者丢什么东西吗?”
老公安摇头,“没有,当时就排除了抢劫或者侵害的可能,更偏向是熟人因私怨作案,且是有计划的,因为一个目击者都没有发现,家属院那么多居住民,不是精心策划不可能避过所有人,这就是让人头秃的地方,偏偏所有邻居或多或少都有不在场证明。”
“有没有可能是隐藏的私人矛盾没被发现?真是精心策划的行动,那矛盾极可能是长年累月的摩擦。”
“还有一种可能,本身就生活在这个家里的亲人!”进出自己家,谁会注意。
孔炼:“……”
这跟他所设想的二组大杀四方的场面一点也不一样。
老公安叹气,“可能性不大,女同志是被一击毙命,凶手需要具备一定的力量,伤口位置偏上,表明凶手高于女同志,这几方面就排除了女性作案的可能。”
“而女同志家里的男性,老父亲两年前去世,仅剩的大哥在十年前就入伍,家属随军,几年都难回来一次,家里就只剩下老母亲,和两个年幼正在上学的妹妹,一个十三岁,一个八岁。”
“有没有对象?情杀?”
“毕业后亲戚介绍,安排过两次相亲,女同志当场就拒绝,之后也没联系过。”老公安表示他也不是吃白饭的。
“嘶,这还真是……”
一组沉默了会,二组发问了。
贺文岳:“凶器是什么?”
老公安:“扳手,女同志父亲是四级钳工,她接班成了钳工学徒,家里有一套父亲的工具,是她在用。”
于国威:“案发地点在?”
老公安:“女同志自己的卧室。”
二组就连郑如蔷都察出不对劲来,下意识说:“情杀!”
一组老同志们:“?”
哪得出来的结论。
老公安再次提醒,“女同志只相过两次,没有对象,从邻里调查来的结果,也都表示没见过她和陌生男性接触过,工作也是被女师傅带,你是从哪儿得出的情杀结论?”
二组安静如鸡的几人相互看看,最后还是孔炼出头。
“我看了大家的结论,一致认为情杀可能更大。”
一组讨论暂停,纷纷看向对面。
一组组长压了压老同志的讨论,看向孔炼。
“交流会嘛,大家有什么想法畅所欲言,说起来哪位是整理这套侧写思路的同志?”
宋泠不在。
这是兼职,她图书馆请假太多,今天上班后直接去图书馆报到,正好赶上定时的清洁任务。
孔炼笑着解释,“我们宋组长有另外的任务,今天不在场,说到想法。”
他顿一下,看了看自家组员,笑得更开心。
“有是有,就是和各位的出入比较大,目前侧写还在研究阶段,我们也不保证对不对。”
一组组长:“……”
但凡你笑的牙齿少露一颗,他就信了。
“没关系,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先说说看,也让我们看看年轻人都是怎么想的。”
“那就献丑了。”
一点不觉得自己丑的孔炼大手一挥。
二组几个不约而同地决定先让郑如蔷说。
主要怕她不第一个说,后面就没得说了。
郑如蔷:真谢谢你们!
郑如蔷是随大流学习,没深入过,一些刑侦知识不扎实,心理学也不懂,可她是女性啊,了解女同志。
“两个相看对象都是领导介绍,组织安排至少保证门当户对,那两个相看对象条件应该不差吧?”
老公安回想一下。
出事后相看对象也有被调查过。
一个厂里工会主任的侄子,高中毕业招考进厂,在宣传科写材料,笔杆子一个。
家里父母双职工,上头两个哥哥,老大成年后就主动申请下乡建设,进了地方建设兵团,老二靠岳父,进了供销系统当干事,工作稳定。
相看是为了结婚成家,不被知青办催下乡,那会赶上刚毕业,还没找到工作,相中女同志的好成分,还有她哥哥营长的身份,男方大哥所在兵团正好靠近女同志大哥驻地。
另一个是厂里七级工的孙子,女同志父亲是七级工徒弟,孙子家里父母双全,和女同志老父亲相熟。
女同志和孙子也算青梅竹马,家庭条件没前一个优秀,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可孙子本人继承了爷爷的优秀天赋,年纪轻轻已经是二级钳工,有门技术在手,也未来可期。
“据说相看没成,小同志怕再见面尴尬,找关系进了钢厂小研究所。”
“现在改技术协会了。”身旁人纠正他。
“都一样,总归那之后两年里头都没见过女同志。”
郑如蔷更肯定了,“心里头没个喜欢的人,肯定不可能第一次见面就拒绝,还是连着拒绝两位条件不错的同志。”
老公安一愣,他身旁人不解,“就不兴是没看上?你们年轻人现在不都讲究个自由恋爱,不喜欢包办婚姻。”
郑如蔷啊一声,摇摇头,“不一样的,组织领导介绍,为面子也要接触接触看处不处得来,处不来拒绝也有理由。”
直接拒绝,生怕领导不给自己穿小鞋是吧。
她在制片厂那两个月可算是看透了办公室斗争,烦死个人!
于国威跟着郑如蔷的话继续说,“凶器是现场随手能拿到的重物,一定程度上表明凶手临时起意的可能性大过精心谋划。”
“没有伪装现场,伪装成入室抢劫,显示凶手是初次犯罪,很可能是情绪驱动下未考虑后果,偏向个人恩怨。”
贺文岳:“凶手画像,青壮年男性,20-40岁之间,高于受害者。”
“作案时间在上午工作日,应该无正当工作,或当日休息,出入没多余痕迹,排除劳工、煤炉工等环境杂乱者。”
“自由出入受害者家,是熟人且很好的伪装到现在,具备高智商,心理承受能力强,还可能有一定的反侦察手段。”
“失控下动手,表示凶手性格内向,生活压抑,日常生活没有发泄机会,爱好少,交友少,更容易积压情绪。”
老公安听着听着,坐直了,“等等,等等,我安排人把档案调来!”
身为调查者,案子还没结案,调份资料很简单。
二十来分钟后,资料就送来了。
老公安直接摊开女同志的社会关系,翻翻找找,最后抽出来一份。
“薛镇,男,二十九岁,和女同志同住一个大杂院,六五年师范中专毕业,分配到女同志所在学校任高中老师。”
“67年,女同志考入高中,当时情况混乱,薛镇身为老师保护过女同志,为此两家关系更上一层楼。”
“再一个,薛镇和女同志第二个相看对象薛晋是继兄弟的关系,薛镇九岁那年父亲去世,母亲改嫁给薛晋父亲,那时薛晋不满两岁,根据调查,薛晋后妈一直对他比薛镇好,薛镇考中专,就是后妈想他省两年高中学费。”
不同父、不同母,还被区别待遇。
这和侧写性格不就对上了。
交流会中途结束。
老公安直接带上贺文岳和于国威下基层,重新调查这个案子,换了个方向。
结果很快出来。
薛镇就是凶手,一年前意外动手杀了女同志。
而两人的关系,要追溯到十年前,女同志哥哥离家那年。
相互感觉家庭压抑的两个小可怜接上头,高中薛镇保护女同志那次发芽了爱情,却也引了祸,薛镇从老师的位置上被赶去扫厕所。
女同志毕业后和薛晋的相看就成了导火索。
拉拉扯扯间,工作后的女同志压力大,没了哄薛镇的耐心,变得越来越不耐烦,薛镇认为女同志变心,意外看见她和陌生男人走一块,来质问时恼羞成怒杀了人。
薛镇被抓第二天,被发现用球鞋带将自己吊死在门把上,警方发现时,薛镇一脸解脱。
倒是贺文岳结案回来后,跑到图书馆,就坐宋泠面前吐槽。
“他是解脱了,家全被毁了!”
好好的邻居不能再做,七级工临老晚节不保,小儿子黑着脸和薛镇妈离了婚,薛镇妈回了老家,相过亲的薛晋知道内情后,主动报名下乡去了。
七级工其他儿子也受波及,纷纷想办法调动工作,带着老父亲去了其他地方。
好好一大家子,全国各地散了。
女同志家也没怎么好。
女儿自后老母亲就有点癔症,为了下面两个女儿才熬着,这事一出彻底崩溃,大儿子专门请假回来将一老二小接去部队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