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慈云寺山门外时,日头刚过正午。
宋狸掀开车帘,就见青灰色的寺庙屋顶隐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山门前的石阶上落着几片枯叶,安静得只听得见鸟雀的啼鸣。
“宋姑娘,我在这儿等您,您上完香就出来。”
林深扶着车门,语气恭敬。他没多想宋狸上香的真实目的,只当是姑娘家的祈福心思。
“好,我很快就出来。”
宋狸点头,提着裙摆踏上石阶。她故意放慢脚步,眼角余光扫过四周。没看到可疑人影,心里稍稍松了些。
进了寺庙,大雄宝殿里香烟袅袅,几个尼姑正坐在蒲团上诵经。
宋狸学着其他香客的样子,买了香烛点燃,对着佛像拜了三拜,嘴里默念 “保佑谢行止平安”,眼神却在殿内快速扫过。王婆婆说刘媒婆来送过旧衣物,说不定会把东西藏在佛像附近。
等诵经声停下,尼姑们起身整理香案,宋狸趁机走到佛像后面。佛像背后的墙壁有些斑驳,墙角堆着几个装旧衣物的布筐。她蹲下身,假装整理布筐,手指在衣物间轻轻摸索。
忽然,指尖触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藏在最底下的布筐里。
宋狸心里一喜,悄悄把那东西摸出来。
是个巴掌大的木盒,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看着有些年头了。她刚想打开,就听到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压低的说话声:
“仔细找,瑞王说那丫头肯定会来这儿,找到她,直接带回去!”
是瑞王的人!
宋狸心里一慌,连忙把木盒塞进袖口,起身想往外走。可刚走到殿门口,就被两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拦住了去路。
“宋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汉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伸手就要抓宋狸的胳膊。
宋狸往后退了半步,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短匕:“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
“别装了,我们是瑞王殿下派来的,跟我们走,免得吃苦头!” 另一个汉子说着,就朝宋狸扑了过来。
宋狸握紧短匕,正要反抗,忽然一道身影从旁边的香案后闪出,一把将她拉到身后。
“谁敢动她?”
是谢行止!
宋狸抬头,见他穿着件普通的青布长衫,头上戴着顶帷帽,帽檐的纱帘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她没想到谢行会来,更没想到他会乔装成香客跟在自己身后。
“你是谁?敢管瑞王殿下的事?”
汉子愣了一下,随即恶狠狠地说,挥拳就朝谢行止打去。
谢行止没躲,左手护着宋狸,随后的谢京泽右手攥拳迎了上去。“砰” 的一声,汉子被打得后退了两步,捂着胳膊龇牙咧嘴。另一个汉子见状,也冲了上来,谢京泽护着二人侧身避开,抬脚踹在他的膝盖上,汉子 “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
不过几招,两个汉子就被打得爬不起来。谢行止转身想护着宋狸离开,却没注意到身后还有个埋伏的汉子。那人从腰间抽出短刀,朝着谢行止的后背刺去。
“小心!”
宋狸惊呼,伸手想推开谢行止,可已经晚了。谢行止察觉到动静,侧身避开要害,却还是被刀划到了胳膊。
正是之前受伤的那只胳膊,旧伤瞬间裂开,鲜血很快浸透了青布长衫。
“谢行止!” 宋狸扶住他,声音里满是焦急。
谢行止皱了皱眉,却没在意伤口,反而先检查宋狸:“你没事吧?有没有被他们碰到?”
“我没事,你受伤了!” 宋狸拉着他的胳膊,想查看伤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都是因为她,谢行止的旧伤才会裂开。
“别慌,小伤。” 谢行止抬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珠,语气温柔,“别怕,有我。”
他的眼神透过帷帽的纱帘望过来,满是安抚,让宋狸原本慌乱的心瞬间平静下来,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脸颊也热了起来。
那几个汉子见打不过谢行止,爬起来就往寺外跑。谢行止没追,只是拉着宋狸往寺庙后面的偏院走:“这里不安全,先找个地方处理伤口。”
偏院是寺里尼姑住的地方,此刻没人。谢行止摘下帷帽,宋狸连忙从袖口拿出帕子,递给他擦汗,又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胳膊上的布条,伤口裂开了一道口子,鲜血还在往外渗。
“都怪我,要是我没来这儿,你也不会受伤。” 宋狸的声音带着愧疚,她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倒在伤口上,动作轻柔地帮他包扎。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和裂开的伤口时,她的手忍不住发抖。
谢行止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不怪你,是我自己要跟来的。我知道你想来这儿找线索,也知道你不想让我担心,所以没告诉你。”
宋狸抬头,眼里满是惊讶:“你都知道?”
“嗯。” 谢行止点头,“林深跟我说你想连夜来这儿,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心事。我不放心你,就跟来了。” 他顿了顿,又说,“那个木盒,是你找到的线索吧?”
宋狸愣了一下,随即从袖口拿出木盒,递给他:“我还没打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王婆婆说刘媒婆来这儿送过旧衣物,我就想过来找找,没想到真的找到了。”
谢行止接过木盒,仔细看了看:“先别打开,这里不安全,等回去再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别再一个人冒险了,好吗?”
宋狸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里又暖又愧。她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
“好,我以后不会了。”
两人待在偏院等了一会儿,见外面没什么动静,才悄悄离开慈云寺。林深见他们一起回来,还看到谢行止胳膊上的伤,惊讶地问:
“大人,您怎么会在这儿?还受伤了?”
“路上遇到点麻烦,没事了。” 谢行止没多解释,拉着宋狸上了马车,“回去吧。”
马车上,宋狸靠在谢行止身边,看着他胳膊上的包扎,心里满是愧疚。谢行止察觉到她的情绪,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别想了,伤口不疼。对了,那个木盒,回去我们一起打开看看,说不定里面有你要的的线索。”
谢行止什么也没问,只是这样说。
宋狸点了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马车颠簸着前进,她能闻到谢行止身上淡淡的药味,还有他身上独有的清冽气息,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回到谢府,谢行止让林深去查瑞王手下的下落,自己则带着宋狸回了房间。二人坐在桌边,打开了那个木盒。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写着几行字:
“瑞王与李开霁勾结,贪墨江南赈灾粮,宋家兄长发现后被陷害,谢家冲喜是为保宋家二姑娘性命,我已将证据藏于慈云寺后山的松树下。”
是刘媒婆的字迹!
谢行止看着她哭,虽然宋狸没给他看字条,他也没强求,但是他心里也不好受。
他递过帕子,轻声说:“别哭了......”
谢行止一时竟也不知说什么。
宋狸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两天,谢行止一边处理公务,一边让林深派人去慈云寺后山寻找刘媒婆留下的证据。可天公不作美,到了查案期限的最后一天,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滂沱的雨水把山路冲得泥泞不堪,林深派去的人根本无法进山。
“怎么办?雨这么大,根本找不到证据,要是今天查不出真相,皇上肯定会降罪的。” 宋狸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大雨,心里满是焦急。
谢行止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别慌,我已经让周少卿拖延时间了,等雨停了,我们再想办法。”
“可是……” 宋狸还想说什么,忽然想起刘媒婆的纸条上写着证据藏在松树下。慈云寺后山的松树不多,说不定她能找到。她看着谢行止,心里有了主意:
“我去后山找,我记得后山的地形,说不定能找到证据。”
“不行!” 谢行止立刻反对,“雨这么大,山路又滑,太危险了。”
“可是今天是最后一天,要是找不到证据,瑞王就会逍遥法外,我......” 宋狸的声音带着急切,“我不会有事的,我很快就回来。”
她说完,不等谢行止反应,就拿起伞,披上蓑衣,偷偷从后门跑了出去。谢行止发现时,她已经没了踪影,只能急得让林深带人去追。
宋狸撑着伞,冒着大雨往慈云寺后山跑。山路泥泞,她好几次差点滑倒,鞋子和裤腿都沾满了泥巴。到了后山,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找松树,可雨太大,视线模糊,她转来转去,竟然迷路了。
伞被风吹得变了形,蓑衣也挡不住雨水,宋狸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她靠在一棵松树下,心里又急又怕。找不到证据,还迷了路,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宋狸心里一紧,以为是瑞王的人,连忙躲到树后。可马蹄声越来越近,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宋姑娘?你在这儿吗?”
是萧翊!
宋狸探出头,见萧翊骑着马,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身上穿着件黑色的披风,正四处张望。
“萧翊?你怎么会来这儿?” 宋狸走出来,惊讶地问。
萧翊看到她,连忙下马,快步走到她身边:“我听说你来了后山,雨这么大,怕你出事,就过来看看。你怎么浑身都湿了?还迷路了?” 他说着,脱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宋狸身上,披风还带着他的体温,瞬间驱散了宋狸身上的寒意。
“我……没想到迷路了。” 宋狸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萧翊从马背上的包袱里拿出一个陶壶,递给她:“这里面是姜汤,你喝点暖暖身子。别着急,我送你回去,别让谢行止担心。”
宋狸接过陶壶,喝了一口姜汤,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也暖了起来。她看着萧翊,轻声说:“谢谢你。”
“不用谢。” 萧翊笑了笑,眼神温和,“我知道你在查旧事。若需帮忙,不必客气,本王虽与谢行止不和,但也容不得瑞王那样的奸人作恶。”
宋狸心里一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萧翊牵着马,护着宋狸往山下走。雨水打在伞上,发出 “噼里啪啦” 的声音,两人并肩走在泥泞的山路上,气氛安静却不尴尬。
“你不用跟谢行止说我帮过你,免得他又误会。” 萧翊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些调侃。
宋狸笑了笑:“不会的,他知道你是好人。”
萧翊挑了挑眉,没再多说,只是加快了脚步。他知道谢行止肯定在担心宋狸,得赶紧把她送回去。
回到谢府门口时,谢行止正站在门口张望,看到宋狸和萧翊一起回来,连忙跑过来:“你去哪了?”
他看到宋狸身上的披风,又看了看萧翊,眼神里有些复杂,却还是对着萧翊拱了拱手,“多谢安王送她回来。”
“举手之劳。” 萧翊笑了笑,把伞递给宋狸,“雨还没停,拿着伞吧。证据的事,别着急,等雨停了,本王也让人帮着找。” 说完,他翻身上马,转身离开了。
谢行止拉着宋狸走进府里,一边帮她脱下披风,一边责备道:“以后不许再一个人跑出去了,这么大的雨,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我知道错了。” 宋狸低下头,心里却满是暖意。
谢行止看着她真诚的眼神,心里一软,点点头。
雨还在下,谢府的房间里,宋狸靠在谢行止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而那个藏在慈云寺后山的证据,也成了他们扳倒瑞王、洗刷宋家冤屈的希望。只要雨停,他们就能找到证据,让真相大白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