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棋局的进行,头顶的天空似乎渐渐苏醒,周围的雾气开始变得稀薄,有微光从树梢间透了过来,樱花纷纷落下。
进藤光依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深深沉浸在重逢的狂喜与即将再次别离的悲伤中,胸口闷得发疼,眼眶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他有些艰难地开口:“佐为,你又要走了吗?”
佐为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只是缓缓收起了折扇,紫水晶般的眼眸微微转向了森林的另一个方向。
就在这时,进藤光瞥见另一个身影正快步从森林的另一侧走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拨开浓密的雾气,从森林的另一边闯了进来。
那人有着一头醒目的绿色短发,身姿挺拔如松,碧色的眼眸在朦胧的迷雾中十分锐利,进藤光看到他的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错愕。
“塔矢?!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塔矢亮没有立刻回答他。
他的目光先是看了一眼进藤光,然后落在了他对面那个身影已然十分模糊的棋者身上。
他们彼此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示意。
但是塔矢亮的步伐没有停下,径直走到进藤光身边,眉头微蹙,神情是惯有的冷静,他看了一眼那盘刚刚结束的棋局,就一把抓住进藤光的手腕,力道很大,近乎强硬地要将他从棋盘前拉起来。
“等等!塔矢!你干什么?!”
进藤光惊慌地挣扎,想要甩开他的手,目光急切地望向对面依旧安静微笑的佐为,“我还没……”
可塔矢亮压根没有松开的想法,甚至抓得更紧了。
他什么也不解释,只是强硬地拉着进藤光,转身就朝着来时的方向奔跑起来。
“放开我!塔矢亮!”
进藤光徒劳地挣扎,叫喊,不断回头望向那片逐渐远去的樱花树和那个白色的身影。
佐为的身影在雾气中越来越淡,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塔矢亮只是紧紧抓着他,一言不发,拉着他不停地奔跑,穿过层层迷雾,将身后的一切都飞快地甩远。
他有着必须完成的使命。
将进藤光从那个沉溺着悲伤的梦境,强行带回现实,现实有着他们的未来,而这里,只有过去。
不知道过去了过去,进藤光终于放弃了挣扎,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带着他奔跑的塔矢亮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塔矢。
这个身影要更单薄一些,身高也矮了一点,奔跑时墨绿色的短发在风中扬起。
他身上穿着的,似乎是……国中时期的校服?
“喂!你……你现在到底多大啊?!”
奔跑中的塔矢亮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他的身影在奔跑中,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仿佛也要融入周围的雾气之中。
最终,进藤光感觉到抓着自己手腕的那股力量消失了。
他茫然地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环顾四周。
浓雾不知何时已完全散去,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熟悉的山顶之上,清晨凛冽的空气,甚至有些寒冷。
眼前东方天际,正泛着微微的光亮。
而在他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围着他熟悉的灰色围巾,墨绿色的长发在晨风中微微拂动,碧色的眼眸正望着远方即将破晓的天际。
是二十二岁的塔矢亮。
是他所熟悉的的塔矢亮。
塔矢亮似乎察觉到他的一举一动,微微侧过头,看向他,眉头皱了皱。
“不是说好来看新年日出吗?你怎么睡着了?”
他的目光落在进藤光还有些湿润的眼角,“……你哭什么?”
进藤光愣住了,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是啊,自己不是答应了塔矢亮,要一起爬上这座山来看新年日出吗?
怎么会睡着了?还做了那样一个漫长的梦。
他有些窘迫地擦了擦脸,转头望向东方。
就在这时,一轮巨大而温暖的红日,恰好挣脱了云层束缚,跃出了地平线。万道金光瞬间洒满天地,驱散了黎明前所有的黑暗,也将他们两人笼罩在一片灿烂而温暖的辉光之中。
晨光映在塔矢亮的侧脸上,也照亮了进藤光有些恍惚的眼中。
山顶的风很大,却很干净。
梦中那片悲伤的迷雾,都在这真实而磅礴的日出景象中,渐渐淡去,进藤光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没有回答塔矢亮的问题,只是笑着说:
“新年快乐,塔矢。”
塔矢亮愣了一下,继而也露出了一个由衷的笑容,“嗯,新年快乐,进藤。”
头顶上那轮红日越来越温暖,甚至散发出的阳光开始有些晃眼,晃眼到他开始要用手去遮挡。
“……啊,好晒。”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进藤光用手挡住了眼睛,却挡不住阳光。
映入眼帘的是从阳台玻璃窗射进来的阳光,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他眨了眨眼,适应了光线,才发现自己还躺在客厅的地毯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原来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吗?
他打着哈欠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他转过看向四周,结果看到塔矢亮也靠在另一侧的沙发上睡着了,对方眼睑下有着淡淡的阴影,似乎也睡得很沉。
进藤光摸索着找到掉在旁边的手机,按亮屏幕看了看时间。
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
“完蛋了,我们的新年日出!”
他惨叫了一声,虽然进藤光早就知道自己绝对爬不起来了。
可是窗外阳光正好,将整个房间照得明亮而温暖。
塔矢亮是在一阵食物香气中缓缓醒来的,他睡得有些沉,毕竟前一天晚上守岁到下棋,真正休息时天都快亮了。
他是靠在沙发上睡着,姿势绝对算不上舒适,脖颈和肩膀都传来一阵僵硬的痛,他微微皱着眉头,睁开眼睛后,便先循着香味传来的方向望去。
是厨房。
只见进藤光正背对着他,在他们很少开火的小厨房里忙碌着,当然了,这也不算什么正经的厨房,毕竟他们两个人都很少会打开电磁炉。
电磁炉上的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而那飘满整个客厅的香味,塔矢亮再熟悉不过的拉面。
进藤光正小心翼翼地将锅里煮好的面条和汤底分别盛进两个大碗里。
也是这个时候,塔矢亮注意到,这次对方破天荒地没有用平时图省事的一次性外卖盒,而是用了两个看起来十分精致的陶瓷碗。
塔矢亮认出了那对碗。
那是他们刚搬进这间公寓时,绪方先生送的温居礼物。
很漂亮,但也因为太过正式也很易碎的缘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它们都只是作为展示品,静静地躺在橱柜精美的包装盒里,几乎从未被使用过。
而今天,是新年。
或许在新年的第一天,用上这样一对象征着祝福和崭新开始的碗,是进藤光的仪式感,
进藤光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他一边往碗里铺上溏心蛋,一边回过头,正好对上塔矢亮。
他脸上立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招呼道:“醒啦?去洗漱一下,快来吃东西吧!待会儿我们还得去神社呢!”
神社,对,还要去神社。
塔矢亮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坐直身体,抬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他其实有点起床气,或者说,是刚醒来时需要一段短暂的缓冲期。
在那刚刚睁眼的几分钟里,他大脑开机缓慢,情绪处于一种低功耗的待机状态,不爱说话,甚至对外界的互动有些本能地排斥。
最开始同居的那段日子,进藤光完全不理解他这个习惯。
好几次早晨,他兴致勃勃地跟塔矢说话,却只得到对方一个冷淡的点头或干脆毫无反应,为此进藤光没少生闷气,觉得塔矢亮是在故意给他脸色看。
直到两人磨合了很久,大吵小闹了几次之后,进藤光才终于明白,这并非针对他,只是塔矢亮就是这样的。
于是他也慢慢学会了适应,在塔矢亮刚醒来的那几分钟里,不去打扰他,给他留出一点独处的空间。
就像现在,进藤光招呼完那一句后,便很自然地转回身,继续专注于料理最后的点缀,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不跟塔矢亮进行更多交流。
塔矢亮则是享受着这片刻的安静,看着进藤光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听着锅里的沸腾声,鼻尖萦绕着拉面的香气。
他不算很喜欢拉面这种食物,但是也习惯了。
僵硬的身体和混沌的大脑渐渐在这个环境中苏醒过来,新年的第一天,在这样的宁静和温暖中开始,似乎也是个很不错开端。
当塔矢亮简单洗漱后,就看到进藤光已经将那两碗热气腾腾的拉面端到了桌子上。
进藤光双手叉腰,得意道:“来吧,尝尝本大爷亲手炮制的,新年拉面。”
塔矢亮无语地看了对方一眼,本大爷吗?
可是他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拉面是进藤光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快乐源泉,至于为什么新年第一天就要吃拉面这种事,在他们的生活中,也不算什么令人惊奇的事情了。
塔矢亮对此习以为常,甚至可以说,被动接受了这一切。
他没有多言,只是安静地在桌边坐下,双手合十,微微颔首,说了一句:“我开动了。”
然后,他拿起筷子,动作斯文地夹起一小撮面条,轻轻吹了吹,再送入口中,安静地咀嚼着。
他的吃相一如既往地斯文。
可是进藤光不会,他要吃得呼噜作响,吃到满头冒汗。
“怎么样,味道很不错吧?”
[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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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新年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