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荡仔细看了后才发现陆祈裳眼底下有些青灰:“你昨夜没睡好?“
陆祈裳愣了几秒后,立即否认:“没有!昨晚你走了,我睡的很好!“
沈怀荡笑了:“我没说是因为我呀。”
陆祈裳骗起人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我是为了钱!我买你回来,怎可让你这么轻易就走了?你还得把钱还清给我呢。”
“行,我就当你不是为了我。”沈怀荡想起差点命丧山匪手中,竟怪起陆祈裳:“你都不告诉我山里有山匪,你要告诉我,我就不会走了。”
陆祈裳怒了,拽住沈怀荡的耳朵:“白眼狼啊你!亏我担心了你一夜,筹划着怎么救你!活该是你自己要跑的,你怎么还反过来怪我?要不现在我把你丢回山匪手里?”
沈怀荡计谋得逞的笑了起来:“不是说不是为了我吗?怎么还担心了一夜?”
陆祈裳手上更用力了:“狡诈玩意!你套我话。”
沈怀荡耳朵疼的厉害,求饶起来:“陆姑娘,疼、疼、疼!我错了嘛!”
陆祈裳气未消,但还是松了手。松手时,顺便在他腰上踹了一脚。沈怀荡被这脚踹的措不及防,踉跄往前倒。
他跌到地上,弄得一身泥土。
陆祈裳不理他,兀自走了。
烈阳不知何时,竟要落下变成夕阳了。
沈怀荡从地上起来,抬头便看见村口河边立着块牌子,上面用黑黑的炭灰歪歪斜斜的写着:“怀荡”二字。
他眼睛一亮:她真把我的名字写在木牌上立在河边了?!
本来是开玩笑,没想到陆祈裳当真了。
他激动的跑起来,没跑几步差点又摔一跤,他也顾不得站直,手脚并用的追上陆祈裳,问:“陆姑娘,河边的牌子你什么时候立的?“
陆祈裳回头看了木牌一眼,道:“昨早,怎么样,我写的字好看吧。“
沈怀荡点头,夸道:“好看好看!”
陆祈裳瞟了他一眼:“你居然实话实说了,是不是我救了你,你很感动,才不惹我的?”
沈怀荡内心:只是见你把我话放心上了,才违心一次夸你罢了。
他表面上却笑容灿烂:“是呀!”
回到村内,沈怀荡突然想起那个跟着陆祈裳一起来救自己的黑狗好像没跟着他们一起回来,不由的有些担心:“陆姑娘,那个黑色的狗呢?没见着它,是不是跑的太慢,被山匪抓了?”
陆祈裳听了这话,却并不慌张,而是将两指放入唇中,轻轻一吹,从她嘴里传出一道悠扬的曲调。
“汪汪”两声,黑狗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它从沈怀荡□□蹿到陆祈裳的脚下,陆祈裳蹲下身去抚摸它的头。
这几声狗吠引来了人们的注目,大家看了看,只是打了声招呼:“陆姑娘,回来了。”
陆祈裳回应了句。
看大家这平淡反应,是已经知道他逃跑的事了。
只有一个耳顺老人来到沈怀荡面前,问他:“孩子,你为什么要跑呀?陆姑娘她待你不好吗?”
陆祈裳也有些不解:“你的义务只是帮我干活,而且在这有吃有住的,我们不是也说好了,你还清钱,我放你走的吗?难道你只是单纯反悔不想还钱?”
沈怀荡却盯着她的双眼,反问:“那你买我回来,难道也只是单纯的想让我帮你干活?你没别的意图?”
陆祈裳觉得他莫名其妙问这些不着边幅的问题:“不然呢?我对你能有什么意图?”
沈怀荡见她神情无异,没有任何撒谎的表现。
他便直言:“我听别人说,说你,买我回来其实……是、是想生孩子!所以,我才跑的。”
陆祈裳一挑眉,愣住一下,随后气笑了。
耳顺老人听了他说的话,转身大喊着走了:“原来这孩子,是想回去看媳妇!”
大家一听,瞬间沸腾起来:“原来他还有媳妇?!”
陆祈裳回过神来,来到老人家身边,垂下身在他耳边大声说:“爷爷!你听错了!他以为是要跟我生孩子,所以才跑的!”
老人家这回听清了,哑声说:“噢噢,是我听错了啊。”
陆祈裳这才直起身,对大家喊道:“木山爷爷耳朵背,听错了,大家别误会。”
一波谣言瞬间被平息了。
有人来扶走了木山,陆祈裳立马踢了沈怀荡一脚:“什么人说的话你也信!你听我说要嫁与你跟我生孩子了吗?”
沈怀荡揉了揉被踢疼的臀部,走到她身边,摇了摇头:“没……”
陆祈裳叹了口气:“大志,知不知道,三人成虎?”
沈怀荡听过,但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说:“知道,但不清楚什么意思。”
陆祈裳告诉他:“这句话意指如果三个人谎报城中有老虎,听的人就会信以为真;比喻说的人多了,大家便把谣言当作事实了。”
沈怀荡听出了她意有所指,他了然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沈怀荡路上无聊,冲跟在他们身后的小黑做着鬼脸,小黑冲他龇牙,沈怀荡被吓到了,往前快走了些,不小心撞到了走在前面的陆祈裳。
陆祈裳身体停了下来,沈怀荡以为要被骂了,立马正经地站好,抬头却看见了那有些眼熟的木门。
到家了。
暮色已至,他们走回来时,用尽了夕阳的最后一缕霞光。
沈怀荡被山匪折磨的很累,也饿了很久。邻居老婆婆贴心友善,想到陆祈裳去救沈怀荡没弄吃的,便送了两碗熟米饭和两根胡萝卜过来。
他虽然挑食,但现在实在太饿了。也顾不得哪处干净,一撩衣摆,在门口一坐,手里拿着胡萝卜就着米饭吃了起来。
他从来没觉得简单的素菜和白米饭能如此美味,直呼:“好吃!”
陆祈裳端着米饭在他身边坐下,开口说:“累坏了吧,还敢跑吗?”
沈怀荡吞咽食物下肚,说:“现在有那想法也没那胆量了。”
陆祈裳咬了口胡萝卜,再吃了一口饭,咽下去后道:“我且告诉你,这十二兄弟,各有千秋:有刺青的是老大,叫高明、老二刀疤脸是刘石、大个儿因为叫全阿三,所以被排为老三、老四赤脚不穿鞋,叫马赤虎、老五大鼻子吴毕、老六高鼻梁梁飞、老七李星和老八李月分别又称贼眉鼠眼、老九王顺谁上山了他第一个知道,被叫顺风耳、老十项兴手拿双弯月、老十一叶滔生活穷困,无奈加入他们的、老幺鲁瓜被叫呆瓜。”
沈怀荡想起几个山匪对自己的折磨,默默记下了陆祈裳说的名字,想到时候一定要把这几个山匪关进大牢。
不过:“你好像,很了解他们。”
陆祈裳摆摆手:“因为他们居在山里十几年了,劫财也不是一两回的事了。所以不只有我,你在村里随便问一个人他们也记得跟我一样清楚。山匪白日一般不巡山,监视比较松懈,为了不和这些山匪发生矛盾,村里人要想进城,也只能白日进。”
沈怀荡看她:“你告诉我,不怕我抓住时机跑了吗?”
陆祈裳冷笑:“哼,这事你迟早会知道。还有,你欠我的,料你也不敢背负别人授的恩情,就此跑了。”
他嘴里嚼有米饭,含糊的回应:“嗯,我确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但愿如此。”陆祈裳说完,突然拿着胡萝卜与他的胡萝卜碰了碰:“吃!”
沈怀荡愣了下,陆祈裳道:“庆祝咱们劫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沈怀荡露出雪白的牙,拿着胡萝卜回碰了她的胡萝卜一下,笑着附和:“吃!”
吃完饭,沈怀荡本来想坐着休息会,结果被陆祈裳撵去洗碗了。
他蹲在水缸边,舀了瓢水倒在碗内刷了起来。沈怀荡瞧见陆祈裳进屋去了,才敢叨叨两句:“一瓢水一瓢水的洗着碗,感觉好麻烦呀!”
陆祈裳出来了,看见沈怀荡还没洗完,疑惑他怎么洗的这么慢:“怎么还没好?”
沈怀荡无奈道:“那你来洗给我看看你有多快。”
陆祈裳走过去:“洗个碗都不会洗,磨磨蹭蹭,给我!”
说着,她一把夺过沈怀荡手中的瓢:“你看好了。”
陆祈裳直接站着,丝毫不介意会被水溅到衣服。用瓢在水缸里舀了水,全倒在碗上,放在地上的碗内也被倒进了水。然后她快速地用抹布在碗内摩擦了两圈,完后放到地上,接着拿起第二只碗重复刚才的动作。
这个也擦完后,陆祈裳又从水缸里舀了瓢水出来,倒在碗上冲刷了下。
她把碗放进盆里,双手向两边一摆,脸上写着几个字:诺,就洗完了。
沈怀荡接过碗,难为情的说:“站着洗确实很快,但那水会溅到衣服上,把衣服弄脏,我觉得膈应。”
陆祈裳无所谓:“你这理由真奇怪。洗个碗也有这么多顾虑,如何成大事?”
沈怀荡内心嘀咕:我要成什么大事?家中背景大,钱财多,够我安乐享受的了。但嘴上说:“好好好,我知道了,我这不第一次洗嘛,以后习惯了就不会在意的了。”
陆祈裳没认真听他说的话,
沈怀荡洗簌完出来,坐在屋前门槛上的陆祈裳喊住了他:“大志,过来陪我聊会天。”
沈怀荡洗完澡后,感觉好了不少,没有那种要死要活的感觉了。富家少爷的洁癖病便又回来了,看着满是鸡屎鸡毛的地面,无处可坐,他很是不情愿的好意说道:
“夜深了,孤男寡女不好独处一处。”
陆祈裳对他道:“小娘子不必拘束。”
沈怀荡一时语塞。
最终,在陆祈裳锐利的注视下,他妥协了。
两个身影并排隔着段距离坐在屋前的门槛上。
陆祈裳指着天上连成勺子形状的星星,说:“你瞧,那是天罡星。”
沈怀荡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却不明所以的“嗤”笑了声,道:“这个我知道,第一颗叫天枢,第二颗叫天璇,第三颗叫天玑,第四颗叫天权,第五颗叫玉衡,第六颗叫开阳,第七颗叫摇光。”
陆祈裳看他:“哟,原以为你什么都不会,原来还是知道一些有用的东西的。”
沈怀荡贱兮兮的问她:“我本来对这个不感兴趣的,但你猜我是如何知晓得这么灵活?”
陆祈裳哪里知道:“猜不准。”
沈怀荡笑着告诉她:“我有个亲戚,她生了七个小娃娃,就用这天罡取的名儿。一四六七是男童,二三五是女童,个个生的活泼聪明。在我们那可出名了。”
陆祈裳觉得有趣:“有意思,是你哪家亲戚呀?我在江州城怎么没听过?”
沈怀荡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了,他挠了挠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祈裳看着星星道:“好奇。”
沈怀荡自知他所说的亲戚不在南宁这,陆祈裳也自然没听说过了,便随口编道:“……他们碧州城,你在江州城,自然不知道他们了。”
陆祈裳却不在意这个:“原来你是碧州人。”
沈怀荡不知怎么回答,含糊点头:“恩啊。”
陆祈裳:“碧州距离江州城不远,到时我可能会去碧州一趟,到时候我会去帮你看看你这亲戚过的怎么样。”
沈怀荡紧张:“你什么时候会去碧州?”
陆祈裳想了想:“大概,过个两三年吧。反正我一定会去看看的。”
沈怀荡松了口气,说不定到那时她已经忘了今日这茬,语气轻松起来:“呵呵,你到时去碧州干什么?”
陆祈裳仰望天空:“不干什么,等我再长大一点,钱赚得多一点,就是想去外面看看而已。”
沈怀荡不在意的数着地上的鸡毛。
“这也是我娘的心愿,我娘她……很小的时候被卖给我爹做童养媳,好在我爹对我娘挺好的。”陆祈裳忆起一些往事:“后来我娘生了我,可惜我是个女孩,没有用,家里人就不让她出去,嫌她给家里丢脸。”
沈怀荡听着她讲,愣住了,慢慢停止了晃荡的身体。
陆祈裳继续说:“我娘的半生,被困在一方小小的山那边,她说,她没见过什么世面,等她生了男孩,想出去走走看。”
沈怀荡注意到她眼内不知何时侵染了泪水:“但她没等来出去走走的那一天,丢下我一个人……自己走了。”
“她说,想她的时候,就看一看天上的星星……”
原来是个可怜人。
叶落归根,鸦雀嘶哑,氛围突然有些伤感。
沈怀荡不知道怎么安慰人,瞧见她眼泪流下,有些慌张,竟忍不住下意识的伸手过去替她抹掉脸上淌着的泪水:“你别哭……”
陆祈裳看向他。
沈怀荡顿了下,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唐突了,缓缓将手收了回来:“……”
他张了张嘴,正想抱歉,陆祈裳先开了口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