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道 第47章 第四十六章

马义服下梦魇丸，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回忆着王清的教导。

“马义，我现在要教你掌握梦控师最基本的要领，清明梦。”

马义对清明梦这个词有印象，自己曾经为了离开须弥梦境，搜到过清醒梦的词条。他还记得清醒梦就是清明梦，指的是人在梦里知道自己在做梦，从而可以控制梦境。

没想到今天，自己要通过清明梦重入须弥梦境，这呼应的设计可真是奇妙。

“当你觉得眼睛睁不开的时候，你就已经进入了鬼压床的状态，也就是医学上所称的睡眠瘫痪，此时的你全身不能动，想醒不能醒，这时候你要意识到，实际上，你已经处于睡梦之中，所有的感觉都已经是梦境中的感觉。”

马义并无睡意，但却已经觉得眼皮沉重，没想到这个梦魇丸效果这么快。他试着睁眼睛，根本睁不开，想动也动不了，甚至觉得有什么东西压着自己的胸口，出现呼吸不畅的窒息感，和小时候经历过的鬼压床一模一样，如按王清的说法，此时就已然入梦。

“注意，此时不要挣扎，不要害怕，相反，要尽量放松，想象身体漂浮晃动，当身体出现飘浮晃动的感觉时，翻身下床。”

马义调整呼吸，放松，再放松，想象自己轻飘飘的，果然出现一种漂浮感，再晃动晃动好像可以动身体，于是他深呼吸了一下，一个翻身，果真下了床，落到了地面上。

“一下床，立刻扳指验梦。”

所谓验梦，指的是区别梦境和现实的方法，用于确定是否是身处梦境之中。比如《盗梦空间》中小李子转陀螺，如果陀螺一直转不会停，就可确定是在梦里，这就是一种验梦方法。

但是转陀螺的方法在业界属于伪验梦，因为在梦里，陀螺更可能和现实一样，转一会会停下来，因此，电影中这种验梦其实是不正规不专业的，没有梦控师会在实战中用转陀螺这种方法验梦。

东方梦界，最普遍最标准的验梦方法就是王清不久前教给马义的扳指验梦法。

马义将右手拇指贴在左手手腕下，其他右手手指将左手食指向左臂方向扳，发现自己的左手食指软若无骨，一扳之下，软软的紧紧的贴着了左臂。

“若是左手食指能够紧紧的贴着左臂，则代表验梦成功，你将清楚地确定自己是在梦境里，也就是真正进入了清明梦。”

“如果看到床上有人，不要害怕，那是梦境模拟的自己，不用管他，直接出门。”

马义往床上看去，里面被子里果然有一个人，但是看不清楚，从姿势看，就像是睡着的自己。他再看了看四周，就是自己刚才躺的房间，屋子里的陈设都一模一样。

他打开房门，却发现门外一片混沌，像是在一片浓雾中。

“刚开始梦境也许不够稳定，你可以通过用手摸地来稳定梦境。”

马义趴在地上，用手摸地，慢慢爬了几步，他一边爬一边左右看着周围的景物，周围的场景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

马义站起来，走了几步，突然发现自己的左脚没有任何问题，他特意双脚跳了跳，确认自己根本不瘸了，马义眼泪流了出来，不顾一切疯狂地撒开脚丫子跑了起来。

直到听到车辆喇叭声四起，马义才停下来，一看，这里是一条大街，人群密集，车来车往，自己正站在马路的中心。

马义突然听到急刹车的声音，他赶忙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迎面冲来了一辆小汽车，已经躲避不及，马义本能地低头，伸出手臂挡住头部。

小汽车撞向了马义，两者碰撞，咔嚓一声，马义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汽车如纸糊的玩具一般，在一旁散架了，自己完好无损。

马义听到了周围有人在惊呼，还有一些纷杂的议论声。一些路人围了过来，马义很快跑开了。

“在周围找一下，找一个井盖，掀起来。”

马义记起了王清的话，四周找了一下，很快发现前面有一个井盖，他跑过去，弯下腰，轻而易举地就将井盖掀了开来，放在一边。

“你掀开井盖以后，用倒栽葱头下脚上的姿势跳进去。”

马义头下脚上，跳进了井盖。

“跳下去后，你需要将意念聚集脑部，启动加速度，召唤出梦境隧道。”

马义头下脚上在漆黑的隧道中自由落体，感觉非常的奇怪，自己是匀速下降，能看到前面有光，还可以看到周围墙壁闪过的花纹，他将意念集中到最前端的大脑皮层，立刻下降明显有了加速感，脑部也有颤动感，并出现了一阵嘤嘤的耳鸣。

“此时你如果感觉到脑部震动，或者听到耳鸣声，电流声，这些都是正常的调频信号，说明正在启动梦境隧道，这些信号不久会消失，不用担心。”

少顷，马义身上的震感和耳鸣一下子消失了，他突然被一股力扯到半空，急速飞行起来，身体完全失控，时而下坠，时而横飞，他心中不由自主生出恐惧，好在王清早有交待。

“梦境隧道是连接不同梦境的通道，具有非常大的离心力，你会被带得失控飞行，这是安全的，你无需害怕，心里只需想着目的地是潜意识最底层的须弥梦境，然后等待着飞行自动停止。”

马义尽量克制住恐惧感，一心想着去潜意识的最底层。渐渐地，马义发现飞行速度慢了下来，最后发现自己慢慢落下来。

马义轻轻地落在了地面上，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他朝前走了几步，看到前面有一扇紧闭的门，门眉上几个小篆大字“须弥境”。

马义推开了门。

门后面是一段向下的楼梯，马义走下楼梯，很快走到了楼梯的尽头，看到自己面前又出现了一扇同样的门。

马义打开门，看到里面又是同样的一段楼梯，他再一次走下楼梯，没过多久又看到了一扇同样的门，后面是同样的楼梯，楼梯尽头又是同样的门。

“如果你发现自己一直在走重复的路，那么你一定是遇到循环门了，这时候需要集中注意力，心中想着自己想见的人，想去的地方，开门前可以喊一声芝麻开门。”

循环门，都在王清的预料之中。

马义闭上了眼睛，心中想着林西，喊了一声：“芝麻开门。”

喊完后，马义深呼吸了一下，他缓缓伸出手，打开了门。

门里面是一个天台，似曾相识，空中传来飞行器的声音。

马义走了进去，立刻认出，这正是自己七夕婚礼当天跳楼的天台，Neverland酒店楼顶的天台。他走到了天台边上，向外望去。

天色阴沉，整个城市一片闹哄哄的末日景象，天空中几架直升机在飞来飞去，高音喇叭在播放政府通知，曾经流畅壮观的城市天际线只剩下残缺败落的线段，很多高楼已经坍塌或废弃，成片成片的满目疮痍。

外面的现实世界是冬天，但是这里面的气候却如同夏天，马义将外套脱掉，只留件衬衫。

酒店电梯早已经停用了，马义不得不走楼梯出酒店。

出到大街上，可以看到沿街的很多店铺都已经荒废，不是大门紧闭，就是破败不堪，街上的人拖家带口，一副逃难的景象，警察在交通要道维持秩序。

马义朝君壹小区方向走去，路过一处，看到自己工作过的四海大厦。

马义迟疑了一下，朝大厦走去。

四海大厦的楼面布满了尘埃，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墙体有的地方石灰已经完全掉落，露出里面的砖块和钢筋，大门已经不见了，窗户也到处是洞，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的窗户。

马义站着外面凝视了一会儿，正要离开，却觉得听到了什么声音。

声音来自一楼的一个房间，马义循声过去，吱呀一下推开虚掩的满是灰尘的玻璃门。

房间里很空，墙角蛛网沾着灰絮，地上也脏兮兮的，只有一个老人坐在一个摇椅上，对面墙上是一面破碎的镜子，镜子上蒙了一层灰尘，映出老人灰蒙蒙的对影，更显得孤独。

旁边地上有一个收音机，声音正从收音机里传出。

收音机在播报：“今天是中日停战协定签署一周年的日子，持续三年的中日战争使得交战双方均损伤惨重，台湾省更是成为一片废墟。美国和俄罗斯继续重申，只要中日不使用核武器，美俄双方将继续遵守互不援助条约……本台消息，近日，全国多地出现致死率百分之百的不明病毒，有传闻说该病毒传染性极高，已引发部分民众恐慌。根据卫生部可靠数据，该病毒在可控范围内，政府不会采取封城措施，请民众不要恐慌，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

马义走过去近看，觉得这个老人似乎认识，花了好一阵子才认出来，这个人是海伯。

海伯已经很衰老了，嘴歪眼斜，凹陷的眼窝深处是两颗混浊呆滞的眼珠，原本肥胖的身材现在却如骷髅，看样子是中风了，被人遗弃在这里。

马义也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但是磨砂一样的模糊，看不清楚。他走上去擦亮了镜子，看到里面是当初梦境中马义马律师的样子，而不是现实中植物人醒来后的样子。

再次看到原来的自己，马义顿时产生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又是马律师了，自己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但是理智很快提醒他，这里是须弥梦境，是幻境。

收音机继续播报着：“据路透社报道，一周前的日本超级大地震与超级海啸，初步估计死亡人数将超过1000万，中国政府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将对日本进行特别援助行动。”

海伯抬起死鱼般的眼睛看了一眼马义，如注入了一丝生气，嘴巴里开始含糊不清地说着几个单调的字节，马义凑过去一听，听起来说的是“血，血……药，药”。

马义正想问个明白，海伯的声音停止了，再看时发现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