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道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二环路高架2号线地铁站旁边的一个稍微能够遮风挡雨的亭子，是马义最近一段时间的落脚点。

今天一天都阴雨绵绵，到傍晚才渐渐止住。马义和梦仔也一直待在亭子里，看了一本书，看雨落雨停，中途还看到一只蚂蚁困在一个小土方上，周围都是积水，马义用枯枝将它转移到亭子里。

到了晚上，天气更冷，马义从木椅下拿出一瓶500ml的红星二锅头，里面还有一半的酒，马义喝了一口，又将酒收了起来。

该睡觉了，马义用毯子包裹着自己，头靠木柱，斜躺在木椅上，梦仔则在另一边模样上，蜷缩在马义给它安置的纸箱子里。

马义视线对面是一个矿泉水瓶子，里面插了一支稍显枯萎的紫蝴蝶。

马义看着花，看了一会，从怀里取出了林西的相框。

“林西，还记得庄周梦蝶吗？”

“幸亏我不是蝴蝶，要不然一个冬天就冻死了……”

“不过，是一只蝴蝶也挺好，只活在最美好的春天，也许你已经化成另外一只蝴蝶……”

“你喜欢紫色，一定是一只非常漂亮的紫蝴蝶……”

马义怔怔地看着林西的相片，渐渐视线模糊，眼前出现一些回忆的场面。

拱桥上，天上下起雨，林西打开雨伞，对马义说：“先生，我的伞大，进来避避雨吧。”

马义和林西坐在断桥荷塘边的木椅上，月色中紧紧依偎在一起。

马义遇车祸，林西冲到马义身边。哭着把马义抱在自己怀里，她的眼泪滴落在马义布满鲜血的脸上。马义伸出手想去摸林西的脸，但是伸到一半就垂了下去。

卧室床上，马义把林西搂在怀里，林西：“义哥，你老是梦到自己被人杀死，会不会是什么不好的预兆啊？”

商店柜台前，林西低头笑着把戒指套在了马义的手指上，戴着戒指的两只手十指相交，他们两个都发出吃吃的低笑。

林西紧紧抱住马义，泣不成声：“义哥！我真的好爱你，不要离开我！”

马义表情很绝望，他伸出手拍了拍林西的背。

天台上，马义停止叫喊，回头看了林西一眼，张开双臂向后倒去。

听到林西冲过去的声音：“不！”

画面渐渐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只见马义把相框抱在怀里，嘴里喃喃了几句后，响起来轻轻的鼾声。

马义睡在枕头上，忽然睁开了眼睛，他坐起身，有些恍恍惚惚，他看了看对面墙上的钟，时间是8点钟。

林西也跟着坐了起来，她身着睡衣，揉了揉自己眼睛。

林西：“义哥，你怎么了？”

马义睁大了眼睛，慢慢转头看着林西，突然两行泪奔涌而出。

“义哥，你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

马义猛地将林西紧紧抱住：“林西，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傻瓜，不是我还有谁，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是啊，好长的一个梦，幸亏醒了……”

但是！马义心里突然一抽，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老天爷不可能对我这么好！绝不可能给我这种幸福！一定是梦！一定是梦！

马义抬头，发现卧室里的物件开始从远到近消失，马义顿时慌了。

马义松开林西，双手抓住林西的肩膀，盯着林西的脸。

“林西，你别走，让我好好看看你，让我好好看看你！”

林西对马义嫣然一笑：“义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哦。”

“别，别，你别走，林西……”马义紧紧抓住林西的双手。

林西的身体渐渐飘起来，有一股力要将林西扯离，马义拉住林西的手对抗那股力，林西的身体从脚开始慢慢消失，渐渐化成一只紫色的蝴蝶。

紫蝶振翅飞离，在马义用力一拉之下，紫蝶化成碎片消散，马义大叫起来。

“不要，不要，林西，林西！”

马义突然醒来，口里叫着林西。

梦仔爬了过来，用头蹭马义。马义意识到自己醒了，摸摸梦仔的头。

马义又拿起怀里的相框看了一会，然后将相框小心地装进背包，掀开毯子坐了起来。

马义看看天，天边一轮圆月高远清冷，他摸了一把脸，脸上全是泪痕。

马义站了起来，对着月亮说道：“老天爷，你是不是在耍我，现在这个是不是也是梦？你告诉我，现在这个是不是也是梦？”

月亮不回答，马义用脚狠狠地踹亭里的栏杆：“到底哪个才是现实，哪个才是梦？”

梦仔配合着马义，喵喵大叫。

马义凄然一笑，背起包，拿起椅子下的二锅头，喝了一大口，拎着酒瓶朝大街走去。梦仔晃了晃头，跟上马义，它上次被踢断了左后腿，无法复原，现在也是一只跛脚猫了。

一人一猫，一瘸一拐，走在深夜的街上。

天上下起了雨，街上几乎没人，马义突然停在街中间。

“这地方我来过！”

马义看到旁边街灯下有路牌，他一瘸一拐走过去，街灯上还挂着元宵灯笼，将路牌照得分明：七道口。

马义环顾四周，看到了那天买花的花店，还有“金牙妹麻将馆”等熟悉的地方。

“是的，是这里，就是这里！七道口，我就是在这死的，有人一枪爆了我的头。”

马义拎起酒瓶冲着四周大喊：“来呀，出来呀，来杀我呀！来杀我呀！”

雨势越来越大，伴随着电闪雷鸣，梦仔怕雨，不知道跑哪里躲雨去了。

马义冲天大喊：“老天爷，你不是看我不顺眼吗？来呀，玩死我呀！”

马义一边大口喝酒，一边大喊，最后摇摇晃晃地倒下了，还对着天哈哈大笑。

一道刺目闪电从空中裂变，犹如电网一般，巨雷响起。马义在地上开始不停抽搐，眼睛上翻，牙关紧闭，口吐白沫。

大雨中，两辆车驶过来，前车是阿明驾驶，柳依依坐在副驾驶，后车是魏大江和另一个手下阿强。

阿明突然看到车灯下有一个人影，踩了急刹车，将柳依依震了一下。魏大江的车也跟着停了。

“怎么回事？”柳依依问道。

“前面有个人。”阿明说道。

“我下去看看。”柳依依推开车门，后车的魏大江连忙下车打起伞，替柳依依挡住大雨，另一手下阿强也下了车，打伞护着魏大江。阿明则待在车里没动。

柳依依俯身看马义的情况，大雨瓢泼中看不清楚，她朝马义问道：“喂，你还好吗？”

马义抬头看到柳依依的脸，借着车灯，认出是杨柳，他想说话，却只能一边抖，一边发出：“杨杨杨……”

后面给柳依依打伞的魏大江说道：“神女，这是个要饭的！”

柳依依回头问道：“他在说什么？”

“羊癫疯，他这个是羊癫疯。”魏大江说道。

“是个可怜人……大江，你把他搬到安全的地方照顾一下，换套干净衣服，留下些钱，我和阿明先走，你处理完联系阿明。”

“是，神女！”

柳依依上了车，阿明启动车子离开了。

魏大江等车子看不见了，对阿强做了一个手势，他们一起把马义拉到一边。马义看到魏大江，认出是杨柳的情人管家阿江，但他只能发出：“阿阿阿！”

魏大江他们开始对他拳打脚踢，将他的背包扯下来，拉开拉链将里面东西都倒在一边，边打边骂：“啊你个头啊，啊啊啊！臭要饭的，大过年给老子找事，真他妈晦气！”

他俩打了一顿后，开车扬长而去。

马义躺在路边，不知生死，几米处是林西的相框，相框镜面已经被严重踩碎，雨水淋淋。

一双脚出现，随后一只手将相框捡了起来。

元梦堂二楼，一个陈设简单的房间。

马义躺在床上，头枕枕头，身盖被子，王清和高小天站在床边。

马义仍然昏迷不醒，但他已经被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脸也被擦干净了，只是脸上还有被人殴打留下的青肿的痕迹。

“师父，什么人下这么重的手啊？”

“这些只是皮外伤，休养几天就没事了。倒是他一到雷雨天就可能诱发癫痫……唉，造孽！”

床上的马义发出梦呓：“西，西，林西，林西……”

“师父，他还在想着梦里那个林西……那个林西一定欠他很多钱。”

“去，少贫嘴！……他现在唯一的精神支柱，也就只有这个林西了。”

“那还不是他自找的，洞房花烛夜，玩什么跳楼，不要太潇洒哦。”

“小天，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啊……我至少……不会做得那么绝吧？”

“哟，小天，你这个木鱼脑瓜，你忘了双鱼梦境了，你当年是怎么对丁慧的？马义只是自己跳楼，你呢？你可是一剑刺穿了丁慧！”

高小天急了：“师父，不一样的，这怎么能一样呢？”

“你看，急了吧！不知别人苦，只道自己难！”

“师父，你这一套一套的，我可说不过你。”

“行了，我们出去吧。好梦由来最易醒，让他多睡会。”

高小天点点头跟着王清出去了，他走在后面关上了门和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