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玉证禅 第9章 黛影仙姿

时值仲夏，甄璞因夜间推演命册，晨起便往园中疏散。行至潇湘馆外，但见千竿翠竹凝露，晓风过处，飒飒如环佩相击。他方欲转出院门，忽见竹影深处立着个纤巧身影，正在石矶上捣制花露——不是黛玉却是哪个？

朝阳初升，将黛玉周身笼在金色光雾里。她今日只绾着随常云髻，簪支白玉铃兰簪子，身着月白绣梅绫袄，底下系着水绿绡裙。这般素净打扮，反衬得眉间那段天然风流体态，竟不似尘世中人。甄璞看得怔住，但觉她气息与园中诸钗迥异，恍若太虚幻境飘来的一缕仙云。

"甄世兄晨安。"黛玉抬头浅笑，手中玛瑙杵在玉臼里轻转，"可要试试新制的紫藤露？"话音未落，忽一阵疾风卷过，将她袖中帕子吹向半空。那素绢在晨光中翻飞，竟幻出绛珠仙草形态，叶脉间露珠莹莹，恰似当日灵河岸畔光景。

甄璞忙运起通灵目力，但见黛玉三魂中有一魂澄澈如琉璃，内中隐约现出册籍虚影——正是太虚幻境"金陵十二钗"正册首页！他心下凛然，暗叹："好个绛珠仙草，虽堕凡尘，宿慧未泯。可惜这般灵性，终要应那'泪尽天亡'的劫数。"

二人对坐竹下石凳。黛玉斟露奉客，盏中藤露泛着淡紫光华。甄璞细观她眉宇，见那笼烟眉间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赤霞之气，忽然想起当年神瑛侍者曾说："那株仙草最是灵慧，能预知风雨。"便试探道："林姑娘可常做奇梦？"

黛玉执盏的手微微一颤："说来也怪，昨夜梦见个所在，白石嶙峋处开着无数绛紫色仙草，有个仙人叹道'还尽甘露，当归太虚'。"忽见甄璞腰间风月鉴映出竹影，那镜中翠竹竟渐次化作赤霞宫前的绛珠仙草，草叶上露珠滚落处，皆成血泪。

此时旭日已高，竹影渐移。黛玉起身收拾香具，忽一阵急咳，帕子上晕开红梅数点。甄璞急取随身携带的"太清丹"相赠，却见她淡然拭去血痕："旧疾罢了，横竖是要还的。"语中禅机，令甄璞恍然惊觉：原来她早知自身来历！

午后甄璞独在潇湘馆外徘徊，忽闻馆内传来琴声。隔窗窥见黛玉正在教紫鹃抚琴，纤指按在七弦上，弦音清越竟似天籁。更奇者，那琴案上供着的白玉瓶内，数枝残荷无风自动，花瓣飘落时在案几排成卦象——分明是"离为火"变"泽山咸"。

暮色四合时，甄璞在沁芳溪畔又遇黛玉。她正将白日制的花露洒入溪中，口中念念有词。但见露珠入水，竟化作无数萤火，明灭间现出"木石前盟"四字。甄璞腰间宝鉴忽的轰鸣，镜中现出前世景象：神瑛侍者灌溉时，顽石在旁震动，竟震落石粉沾上仙草叶片...

是夜甄璞在灯下观镜，见黛玉正在窗前写经。忽有白雀衔来片玉牒，上书"绛珠泪尽日，神瑛归来时"。她看后不语，只将牒纸投入香炉。青烟袅袅中，现出警幻仙子身影，执笔在命册上轻轻一划——

窗外忽传《葬花吟》，如泣如诉。甄璞推窗望去，但见明月当空，黛玉素衣立在花冢前，周身笼罩着淡淡光晕。那光影渐凝作株通体透明的仙草，草叶上露珠滚动，每一滴都映着大观园未来的劫火。

正是：

绛珠影里识仙姿，宿慧灵心两自知。

泪渍斑斑浸石髓，前生已种后身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