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尸 第16章 对视

“还生气呢？”燕过云刚才还和小竹并肩走在前头，余光瞥见后头一脸死气的常祐生，默默放慢了脚步，站在他身旁小声问道。

常祐生没有回应，连眼神也没有给她。

燕过云见状，双手抱胸，肩狠狠撞上他的上臂。常祐生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撞得左移了半步，可依旧高昂着头，对燕过云不理不睬。

“拿着。”燕过云抽出手，将手中拎着的燕子灯笼递给了常祐生，他反倒将头抬得更高了，见此，她忍不住用上了威胁的语气，“灯笼，拿着——”

“你干嘛？现在给我我是不会要的。”常祐生伸出手，手背别过那燕子灯笼。

“谁要给你了，自作多情。”燕过云嗤了声，继续说道，“我就是让你帮我拿一下。”

常祐生无奈，心里虽仍是烦闷，但只好接过。他刚一接过，燕过云就飞速溜走了，裙摆如花苞般甩开，行为令他摸不着头脑。

——燕过云是去刚刚路过时瞧见的小摊那了。

那是一个正叫卖着桂花糕的小摊子。

常祐生自小就爱吃桂花糕。但他小时候还不敢承认，明明只是吃块桂花糕而已，这有什么的？燕过云排着队，心中暗暗想到。

再回到常祐生那时，燕过云手中拎着一大袋桂花糕。

“喏。”她向常祐生递去那袋子，眼神示意他把燕子灯笼还回来。

常祐生没有留恋那灯笼，另外一个又不在燕过云身上，他拿着一点意义也没有。接过那袋子，不需他问，他已闻到了桂花糕的味道，但他仍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你说呢？自己打开看。”燕过云将他看得透透的。

常祐生停下脚步，燕过云等在旁边，直直瞧着他的脸，想知道他作何表情。

就是桂花糕，特意给他买的。常祐生看见里头的糕点，想到燕过云跑开去给他买糕点的模样，痴笑了一瞬，后迅速压了下去。

那一瞬被燕过云看在眼里，他刚将笑压下去，就得到了一记拳头。

“开心就开心，装什么？”燕过云直言不讳。

“哦。”常祐生闷闷点头，刻意藏起来的笑又现在脸上。

二人沉默同行，他们正要走去刚在灯笼铺前听人传说的最热闹的地方，墨无疾领头，与他们隔了有一段距离。

燕过云提着灯笼，对沉默一无所谓，但常祐生就不是这样了。

他心中的感动和窃喜混在一块，怀中抱着那袋桂花糕，正烦恼着要如何开口说些能够增进感情的感谢话。

走出了那条街市。

还走过了一段路灯稀少的地方。

常祐生犹豫了许久，刚要开口。

只见前方灯火通明，燕过云远远瞧见什么，奔到前面去了。

——

贺桥上男女老少摩肩接踵，人潮拥挤得远远看去只见一片。桥下水面经月光辉映，波光粼粼，一派悠哉。

“你想去贺桥上吗？”尽管他们原先就不是为了到贺桥上去的，萧寒枫还是多问了一嘴。

那里异常热闹，去了也许能看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而且，说不定她会感兴趣。

“放河灯不是要到河边去吗？”尉迟沉香望见了那一片密密麻麻的人群，她对人群不感兴趣，桥下清冷的河滩更吸引她。

“也可以去渔船上放。”萧寒枫很快揭过了刚才的话题。说完，他便直直朝河边走去，一身藏青长衣，暗纹长靴踩在河滩的草上，无声无息。

尉迟沉香拿着河灯走在他身后走过的地方，河滩旁无规则地种着十几棵树，或高或低，遮住了月光，她看不清脚下，总害怕会踩到什么东西，所以只敢走萧寒枫已走过的路。

而他又宽肩窄腰，总是遮挡住尉迟沉香的视线。就在她犹豫着是否要自己去开辟一条新路之时，萧寒枫已经抵达河边，停了下来。

尉迟沉香没有反应过来，猝不及防撞上了他的背。

沉闷无声的一下。她迅速后退一步，连忙道歉：“抱歉，刚才没注意。”

“没事。”萧寒枫转过身，脸上的焦急只留有一瞬间，就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语气硬邦邦的，问道，“你的额头疼吗？”

“我也没事。”尉迟沉香稍微揉了揉额头，回复说。

“行。”萧寒枫不再说什么，随意选了一位船夫，先行跨步上了船。

尉迟沉香紧跟其后，刚想学着他的样子，大步跨上船，然而裙摆太长，她看不清脚下，单手提起裙摆，也还不够。

此时，萧寒枫单脚踩上船沿，对她伸出了手。尉迟沉香看着眼前骨节分明的手，毫不犹豫将河灯送了过去。

这一送，让萧寒枫愣住了，他的原意是牵她上来。也不知道她是不想还是不懂。萧寒枫收回腿，退后了两步，为尉迟沉香让出了位置。

双手空空，尉迟沉香这下可以提起裙摆了。平整的绸纱被她攥在手心中，她终于能清楚瞧见自己的落脚点，一下跨上了船。

那一瞬间的感觉，竟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小时候父皇还让她学骑马的自由。

小时候还有一个瘦弱的小跟班，无论她做什么，都会带上他。

回忆涌上她的脑海中，她在船上坐下，对面的萧寒枫给她递上那盏兔子河灯，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双眸垂下，望着船边波动的水面发呆。

萧寒枫没有打扰她，撑着脸静静看着她的侧脸，兔子河灯在他手中散发微弱的灯光——比起桥上那些璀璨明亮的灯光来说。

忽而，头上整片暗了下来，明暗的变化使尉迟沉香回过神来，刚回过头，就对上了萧寒枫的眼睛。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像蛰伏的狼。

因为船驶进了桥下，所以周围暗了下来。

贺桥上人声鼎沸，隔着桥，桥下二人听到的声音似被深水给过滤了一次，浑浊不清。

二人四目仍相对，萧寒枫依旧撑着脸，而尉迟沉香坐得挺直，没有一个人率先将视线移开。或许是因为漆黑的环境下，眼瞳中的亮光算得上是最清晰的地方，也可能是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周围生发。

贺桥算不上宽，没多久，月光就再度洒在了船头上，渐渐蔓延了整条船。尉迟沉香和萧寒枫的眼前亮了起来，船驶出了桥下，嘈杂的声音也没了阻隔，清晰传入二人耳中。

萧寒枫率先移开眼睛，抬头看向热闹的贺桥，原先只是发觉对视时身子无法动弹十分僵硬，而且心中紧张不已，于是转开目光。可他这一看，就意外看见了自己的属下在贺桥上向他招手。

“现在放河灯吗？”尉迟沉香不知道中原月夕节的规矩，兔子河灯又在萧寒枫手中，开口问道。

“如果你想，现在就可以。”萧寒枫不知道五条找他做什么，听见尉迟沉香的问话，把五条暂时放在了脑后，将河灯递给了尉迟沉香。

尉迟沉香接过兔子河灯，刚想弯腰放生河灯，就感觉到后背突如其来一阵风，她不禁回头看去，远远有一个东西向船上飞来，才想躲开，她就被一只手给稳住了肩膀。

那是萧寒枫的手，他探前身子，一只手揽过尉迟沉香的肩，另一只稳稳接过尉迟沉香眼前不知道是什么的物什。

一个小石子，包了一团纸。

纸上歪歪扭扭写明了五条招手要告诉他的事：萧司长，死城尸气莫名消失，永嘉帝勃然大怒，质问是否为九宸镇邪司所干之事。如何回应？

萧寒枫刚看完纸条所写，正疑惑林永嘉为何对尸气消失一事感到愤怒之时，贺桥上突然传来一阵不同以往的喧嚣——那是人们在慌乱。

他猛然抬头看去，是尸气！一团与上次斩杀的尸气一模一样的黑雾从犄角旮旯冒了出来，冲入了人潮之中，现下正在贺桥中央乱窜。

他没有任何犹豫，即刻起身，借着船沿，飞身跳上贺桥，正想抽出腰间的羊骨匕首时，同在贺桥上的五条开口提醒萧寒枫道：“萧司长！他说不要伤及尸气。”

尸气两个字说得很轻，皇帝不愿让人知晓尸气的存在？萧寒枫想到。可是尸气不是那千年尸妖留下的祸害吗？

他才管不了狗皇帝在想什么，眼前的尸气已经往无辜的活人身上扑去了。萧寒枫立刻拿起匕首，朝尸气奔去。

那尸气感觉到萧寒枫的强大气息，没有轻易动作，比起之前小镇上那一团尸气，这一团甚至说得上迷你。

它停在了原地，周围的人已经四散开来，瞧见桥上突然出现的高人，又停下了逃散的脚步，躲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想看一出好戏。

一人一妖对峙许久，那黑气有了结论，那便是逃。

吃了萧寒枫，功力必然大幅精进，然而它现在没有功力可以吃掉他。黑团向无人的暗处逃去，萧寒枫想到永嘉帝的命令，没有费精力追上去。

尉迟沉香在桥下端着那盏兔子河灯看着萧寒枫的背影，心中考虑是否要叫他回来。

下一秒，萧寒枫就转过身子，微侧着，垂首望向了她。

这一次周边明亮，二人的对视不再是因为黑暗中唯有眼瞳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