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是要去贺桥吗?”小竹和墨无疾并排走着,不过是墨无疾带路,于是她开口问道。贺桥是贺家出资建的桥,听说每年月夕节,桥上都十分热闹。
“上午我问了贺小姐,她说每年月夕节贺桥人山人海,不推荐我们去那,反而有一家酒楼顶部很适合赏月。”墨无疾缓缓道来。
说完,二人之间便沉默下来。他们渐渐离开了刚才热闹的街市,正在一个静谧的过渡地带。不久之前在庙**同经历的一切,彼此心照不宣没有提起。
但墨无疾是想说点什么的。
想到离开寺庙前小竹为他伤口涂上的药,墨无疾装作不经意圈住了那处手臂,轻按压了两下,在感受那药膏到底有没有用处。
他潜意识中暗暗认定了没有,以至于在发觉没有痛感了之后,瞳孔微缩,有些惊讶,连脚步也慢了下来。
小竹察觉到墨无疾的异样,侧头看他,一看便注意到了他正抓着自己手臂上受伤的位置,于是皱眉关心道:“你的伤口现在很疼吗?”
墨无疾缓缓摇了摇头。
伤口疼算什么,伤口完全不疼了才是奇怪。
他刚想就此事开口问点什么,话到嘴边又乱成了一团,可唇已微启,小竹正盯着他等他开口,墨无疾莫名慌乱,竟问道:“那些黑雾似乎很喜欢你?”
二人无言。空气彷佛凝滞。
“这是什么意思?”小竹暗自思考了许久,仍不明白这问题算是什么,沉默后干脆问道。
墨无疾一时间没能回答上来,毕竟刚才的问题也是脱口而出的,但确实是他藏在心里的一个疑惑。为什么每次那些黑团看见小竹,都跟疯了一样?
伊城这次虽不似死城黑气那样疯狂,可伊城数十年都未受黑气困扰,小竹一来,黑气就现身了,这两者之间会有联系吗?
墨无疾正欲开口同小竹说明他的想法,身后突然传来燕过云的声音。
“我们是到了吗?”燕过云揽过小竹的肩,两盏燕子灯笼此刻依偎在一起,如胶似漆。
她不是平白无故突然冲上来的。墨无疾与小竹说着话,浑然不觉自己走进了怎样一个地方,亮堂的街市,暖黄的光遍布大大小小的角落,没有一块滋生灰暗的地方。
那光明的前方便是贺迎凛推荐他们去的摘星阁。
“哇——”小竹循着燕过云的视线看去,一下便将墨无疾刚要说些什么的事抛在了脑后,摘星阁的辉煌是她从未见识过的。
燕过云放开小竹,转过身向后头那一位高高招手,喊道:“常祐生,你走快点,我们到了——”
闻言,常祐生犹疑片刻,快步赶了上去。
——
“请问四位有摘星阁的预约吗?”刚踏入摘星阁,店中一位穿金带银的便迎了上来,起初四人以为这是摘星阁的老板,不曾想这只是店中的小二而已。
“我们想到顶楼去。”那小二是看着墨无疾问的,于是墨无疾答道。
“我们的抚月层是需要提前半月预约的。”金银小二耐心说明着,“如果没有预约的话,一人付三倍价格方可进入。”
“三倍?那是多少?”燕过云面露惊讶,眼睛瞪大了一圈。
“原来一个人是十两银子,三倍,那就是一人三十两。不过我们摘星阁结伴同行有优惠,两人减二两银子,再多便是一人减一两。你们一行四个人,那就是一百一十六两银子。”
“你们是疯了吧?看个月亮要一百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啊?”燕过云闻言,直骂出声,身子也不停逼近那金银小二。
一百两银子都够他们几个作这次出行的全部盘缠了。而那可是一百一十六两。
常祐生看她离那金银小二越来越近,眉心一跳,忍不住三两步跨至他们中间,面向燕过云劝道:“人家并非强买强卖,既然这样,我们不去便是了。”
燕过云被常祐生拦在那,怒瞪着金银小二的眼睛半分没改看向他。
燕过云的眼睛瞪着眨巴了两下,那是在对常祐生说——可是她很想去那个抚月层啊。
——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钱,那有什么办法?常祐生以无奈的笑回应她。
就在他们僵持着看来看去的时候,小竹试探着开了口:“那个,是贺家贺大小姐推荐我们来这的。”
“贺老板?”金银小二听见贺迎凛的名号,从常祐生背后钻了出来,碎步快速走至小竹身前,打听道,“是贺迎凛老板的客人吗?”
“是的。”小竹应得坦荡,金银小二见四人不似作假,伸手招呼着他们上了摘星阁高层。
燕过云收了面对常祐生的奇葩表情,一个转身,裙摆甩打在常祐生腿上,而后便快步跟了上去。
常祐生笑着叹了口气,抬脚跟了上去。
——
不知从何处窜出的黑团逃之夭夭后,贺桥上没过多久,就再度热闹了起来,只是桥上完全换了一批人。
桥下的尉迟沉香和萧寒枫也坐着船渐渐行至街市外了。尉迟沉香手中还捧着那盏兔子河灯,她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放下去。
周围的光愈来愈稀少了,船夫终于开口问道:“你们要这里下还是绕回去?”
“这里下。”“绕回去。”二人异口异声,似乎毫无默契可言。
“师傅,那就绕回去吧。”绕回去一开始是尉迟沉香说的,现在是萧寒枫同船夫说的。
船头慢慢调转过来,他们又朝着明亮的地方驶去了。
此时萧寒枫注意到尉迟沉香手中的河灯,忽然想起黑团出现之前,她似乎正拿起河灯要问他什么。
“现在放河灯吗?”他猜测是这么一个问题,试探着询问道。
尉迟沉香点点头,柔声答道:“好。”
她双手捧着兔子河灯伸出船外,刚想将灯放于水面上,想起什么,收了回来,萧寒枫疑惑之时,她开口问道:“这里放河灯有什么要注意的事情吗?”
“没有什么要注意的。不过,你可以许一个愿望。”萧寒枫许久才想起后面半句,他从来没有在放河灯时许过愿望,所以没有立刻想起来。
愿望?
走过大漠与草原来到中原的路上,她的愿望是身后或轿子前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千里马上的人见到这支和亲队伍,连连吁停马匹,而后说,刚接到圣旨,和亲取消了。
而在这一轮月夕节的圆月下,尉迟沉香似乎什么愿望都没有了。
她将河灯轻轻放入水中,河灯随泛着涟漪的河水颠宕了几下,归入平静。尉迟沉香见此,阖上双眼,双手合十,摆出了虔诚的许愿姿态。
但她的心中什么也没有想。仅仅是一片空白,最多有月光洒在眼皮上,随后将心内空白的世界染上轻金色。
萧寒枫不自觉放轻了呼吸。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扫过她的脸庞,他许久没再见过的脸庞,再紧盯着一处地方看,比如她密长的睫毛。但尉迟沉香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她刚睁眼,便瞧见萧寒枫在搜寻着什么东西似的,东张西望。但她不太好奇这个,她好奇的是:“萧司长为什么不放河灯?”
“因为,”萧寒枫见有话题可以掩过他的异样,迅速接过了话头,但因没有思考,卡在话中,又隔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每年都放,放腻了。”
“原来如此。”尉迟沉香不再说话。
船离贺桥还有一段距离,萧寒枫不忍浪费这一点时间,话不过脑,向她问道:“方才王姬许了什么愿望?”
尉迟沉香看向他,心中对他以往种种行为的判断又切实了几分,也许他真的是情商低,而不是对她有恶意。
“愿望说出来不就不能实现了吗?”
萧寒枫点点头。他不懂这些。
愿望于现在的他而言,连想起的意义都没有。
——
抚月层不虚美名,宽敞的边台零零散散站了达官贵人,每个位置都有办法看见完整的月夕满月。
四人上到抚月层时,皆被这世界所能看见的给震慑住了。摘星摘星,身在这摘星阁抚月层之中,彷佛眼前的月亮星辰真的触手可及。
小竹没忍住伸手去勾了一下眼前的繁星,意料之中,落了个空,可那种远星并非近在眼前的感觉依然很不真切。
“好美啊——”燕过云换着方位观赏天空,情不自禁感叹出声,“这些东西好像真的在眼前。”
“你想要吗?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常祐生行动无影,不知何时又跑到燕过云身边去了。他在蜀山书房中的角落里翻出来过一本书,名《如何获得心上人的芳心》。
其中就有一条——在月亮的见证下,承诺为她取来一切,无论是星星还是月亮。
“傻了吧你?好像我想要你就能拿下来给我一样。你拿到再说吧。”燕过云嗤笑道,脸上的嫌弃明晃晃的,一点不遮掩。
常祐生被骂也没有什么变化,换回平时一副圣人的模样立在她身旁,俊俏的脸面无表情,谁也想不到旁边的女子嫌弃的会是他。
抚月层另一角,墨无疾见小竹一个人,终于找到了机会同她说明早在那条昏暗的过渡街道上就想说的事。
为什么黑气似乎很喜欢她?